第四十七章二十年前的栅鄢寨
向导没想到我这书呆子还敢反抗,又听我大喊大叫,知道这时候不能手软了,他横握开山刀,一刀斜劈下来。我举起树枝一架。可惜,雨水浸泡过的树枝怎么可能对抗刚刚磨利的开山刀呢?只一刀,碗口粗的树枝便被砍断,断折处的刀口平滑如镜。惊骇之下,我连连后退。“欣欣,快起来!”
吼了几声后,叶欣欣这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帐篷里走出来,见到眼前的场景,她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转回身从帐篷里拿了两根登山杖,丢给我一根。
向导当胸直刺,我也不含糊,手里的树枝虽然被砍断了,但是剩下的这一段还有一米半左右的长度。一寸长一寸强,我直接就刺了过去。果然,还没等开山刀递到我胸前一尺的距离,我手里的树枝已经狠狠撞上了向导的胸口。痛得他揉着胸口倒退了好几步。
我丢掉粗大笨重的树枝,接过叶欣欣丢过来的登山杖,这东西是老式的那种铁质材料,结实轻便,比树枝好用。向导长居深山老林,身体条件可比我们好多了,他揉了揉胸口就要追上来。我连忙转身拉上叶欣欣就跑。
其实我这种做法更冒险。在这种环境中,我们无论怎么跑都不可能比当地人更熟悉周围的环境,而且东北南三路都已经走过,我们跑不多远就会被追上。西路是悬崖峭壁,往那边走等于是自寻死路。
我们慌乱之中也不辨方向,顺着南边就跑。向导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且身体条件要比我们这些实验室里出来的人好得多,没多久,就追上了我们。雨后的丛林深一脚浅一脚,道路湿滑,且落叶繁多,叶欣欣接连摔了两个跟头。
我扶起她的同时回头一看,向导已经追上来了。来不及了!我一咬牙,推着叶欣欣:“你快跑,我来挡住他,跑啊!”
但叶欣欣哭着喊着,说什么也不肯。其实有的时候女人确实笨。这种情况下,哪个孙子还有闲心充英雄?我想的是,她是个女人,只要能跑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总有办法甩掉向导,但是她留下来,难免会碍手碍脚。
想归想,我又来不及解释。只好跑过去,迎面和向导斗在了一起。刚一照面,向导当胸一脚踢过来。既快且狠,我被踹倒在地。向导骑在了我身上,双手握着开山刀,到刃向下,冲着我的脑袋就刺下来了。我急忙架起了登山杖,胳膊伸得直直的,阻住了他的手腕。转眼间,我们就进入了拼力的阶段。
向导的力气可要比我大多了,何况他现在的位置十分有利于他发力,而我处在了下方,本来就相对力气小。渐渐地,我坚持不住了,闪着凛人寒光的开山刀一点一点地向我眉心移动,眼见就要小命不保。此时,叶欣欣突然冲了上来,登山杖朝着向导的后脑勺一棍敲了下去。饶是向导身强体壮,这一棍子砸得他也是嚎叫了一声。一手捂住了脑袋。
我见状,连忙抬腿踢上去,正中向导的胯下,他哀嚎着侧倒在一边。我不敢耽搁,拉着叶欣欣:“跑!”两个人慌不择路,在黑夜的丛林中穿行。向导忍着剧痛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追上来。对道路不熟悉加上黑夜难辨方向,我们跑出去没多远,脚下一空,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完蛋!
两个人的身子迅速坠下,朝着黑暗处摔了下去。原来,这里是一处沟壑。我们慌乱之间,没有察觉到。两个人双双摔了下去。向导跑到了这里,见此情形,料定我们绝无生还的可能,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走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我才醒过来。只觉得周身剧痛,身上有不少划破的伤痕,这是掉下来的时候被茂密的植被割伤的。想要移动一下身体,左腿痛得我叫出了声,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变了形,已经断了。
回头一看,叶欣欣就趴在了我身边不远处,不省人事,一张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我咬着牙爬过去,想要唤醒叶欣欣。她却怎么都不醒。我担忧地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气若游丝。这一下可把我急坏了。
这里四下无人,荒无人烟,我又应该去哪里求援呢?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头顶的断壑边,传来了树木倒塌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了一阵沉重的步伐,还有几声象鸣。我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惊喜,云南雨林中遇到象群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可是这种情况下,不懂人情的野象又能帮得了我什么呢?
谁知道,恰是这时候,头顶移动过来了一团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我们两个的人影,我不由地抬起头来观看,在这处深达五米的断壑之上,一头大象正站在了边上,闪动着两只蒲扇似的大耳朵。让人惊喜的是,象背上,坐着一个人!虽然因为背光,我看不清楚这个人的身形,但肯定,那就是一个人!
少时,断壑之上,此人的两边,慢慢站立了更多的大象,它们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像是一支军容肃纪的军队。每一只大象的象背之上,都坐着一个人。
“救……救命……”我拼着力气喊出了这句话,可是因为体力过度消耗,加上受惊过度,喊出来的声音细若蚊呐,说完我就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不必说,已然是在栅鄢寨了(尽管年轻人仔细描述了一番,像是他亲眼所见似的。但是通过之前的描述,我已经知道了结局)。而叶欣欣也经过栅鄢寨族人的救助挽回了性命。栅鄢寨的族人热情好客,在我们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大家相处的甚是愉快。
其中,尤其是一个姓乐的老太太,白发苍苍,佝偻着背,走到哪里都拄着一根拐杖,但是精神矍铄,对我和叶欣欣格外照顾。那时候的栅鄢寨中,还没有人能与我们正常交流,大家只靠着手语,勉强懂对方的意思。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一个月过去后,相互间已经能平等交流了。
有一天,叶欣欣忽然来找我,上来就问我:“一毛,你知道乐家的阿姆年纪多大了吗?”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没有问过,语言不通,时至今日也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何况我觉得问老人家的年纪有些不尊重人家,所以从来没有提起过。如今叶欣欣问起来,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头没尾的,问得我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叶欣欣一字一句地说:“二百六十七岁!”
这一句话一出来,惊得我差点儿跳起来。按照当时的年份计算,这位乐家的老太太应该是清朝时候的人!可是……我想了一会儿,觉得难以置信,便问叶欣欣是听谁说的。
叶欣欣说是一个小孩子。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叶欣欣当然没有这么草率,她接着说了一件事情。自从来到栅鄢寨后,尽管和这里的人很亲和,大家也都非常淳朴,但是每个人对于乐家老太太的年纪问题都是讳莫如深。叶欣欣曾经不止一次询问这个问题。但不管是乐家老太太自己还是旁人,都避而不答。直到刚才,叶欣欣哄骗了村子里的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才毫无戒备心地说了出来。最后,说完了这件事情,叶欣欣又说了一句:“一毛,也许我们不必去找什么八百媳妇的皇陵,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你是说,乐家的老太太?”
叶欣欣点了点头。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我站起来,有点儿生气地说。因为我明白,如果我同意了,就意味着我们要带乐家老太太回内蒙的实验室。这么大年纪的人,我不忍心让老人家沦为实验品。最重要的是,叶欣欣所言非虚的话,栅鄢寨也被暴露在公众视野范围内,到时候场面将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
见我执意不从,叶欣欣出人意料地没有坚持。我也就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后的变化,却超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此后的日子里,叶欣欣主动开始接触乐家的人。栅鄢寨的人不可能有任何的心理防备。尤其是那个时候,乐家剩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乐瑶,正是最高兴的时候。而叶欣欣,非常喜欢乐瑶,整日里抱着她玩耍。
直到一个月后,我正在房间里写东西,突然房门被人撞开了。寨子里的几个年轻人怒气冲冲地看着我,眼神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看得我四下茫然,我站起来说道:“各位,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装,我问你,你的那位同伴呢?”
我虽然长期沉浸在实验室里,但不是傻子,于人情世故也颇懂,对于叶欣欣更是了如指掌。看他们怒气满胸的表情,听着他们喝问的语气,我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叶欣欣带着乐瑶走了!
见我怔然不语,乐家老太太排挤出人群,颤巍巍地跪在了我面前:“张先生,求求你,把小瑶还给我们吧……”我不忍心老太太受到这样的折辱,急忙跪在她面前将她扶起来:“阿姆,不要这样,快起来。”
好不容易把老人家扶起来。周围族人的怒气却难以压抑下去,就向我前不久被栅鄢寨的人所对待的那样。一想,有的时候真的是造化弄人,“生前”我曾经受过这样的待遇;“这一世”,我同样遭受过这样的待遇。
每一个族人都是义愤填膺,按照寨子里的规矩,我这样的“人贩子”就算是凌迟处死都算是轻的。我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唯有说出实话才能劝大家跟我一起去找失踪的乐瑶。孩子被叶欣欣带走,多耽误一刻,她们就会多走远一段距离。
想到这里,我下定了决心,将我和叶欣欣的真实身份,往来的遭遇以及叶欣欣前不久的发现全都说出来了。听了我的讲述,栅鄢寨在场的所有族人,更加气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