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芙蓉花海
因为身处山体之中,那个年代不可能有电灯电话,尽管矿灯频临电源耗尽,光线黯淡了一些。但在光圈扫过佛堂的时候,我们也就是本能地往里面望了一眼,这属于一种正常的反应。但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得我周身汗毛直竖,险些失声叫出来。
只见佛堂只是意象化的,不是一个中空的建筑,而是四面都是墙。只不过在冲外面的这一面墙上,采用浮雕阴刻的手法,刻出了佛堂里面的布置,包括香案佛龛、莲花垂幔等,技艺高超,无不惟妙惟肖。最令人称奇的则是佛龛中的神像,只见这尊神像是一个胖嘟嘟的婴孩儿形象,身上长满了眼睛,八只手上各抓着一件法器,下半身隐在了一团云雾之中。这个婴孩儿双目圆睁,咧着血盆大口,露出了里面钢针粗细的獠牙。竟和我在云南边陲旅店和之前的盗墓经历中所见到的一样。
丹战懵懂不知,双眼看不到也就罢了。魏长青却跟我这种惊讶不同,他微微胆寒,竟然说到:“不……不好,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我听他语气急促,神色郑重,知道事有蹊跷,急忙拉上丹战,匆匆往后门走。
没想到此时,平地起风,一阵风儿吹来,充其量只是阵微风,却吹得我们打起了冷战。后门也是石门,拴好了门栓。魏长青慌乱之间也忘记了要我们蹚雷,直接伸手去抬门栓。不料想,手刚碰触到门栓,便听得辄辄之声,“刷”,一柄重大百斤的闸刀从门楣上迅速斩落。
“小心!”我大叫一声,拽住了魏长青的衣领将他往后一扯。
“咣”,闸刀落地。这扇闸刀百余斤重,刃薄背厚,与后门等高等宽,仿佛一扇宽大厚重的门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地面的青砖也被砸毁了。若不是我见机得快,只怕魏长青当场就要被铡成两段。
丹战看不见,但是听声音也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悄悄在我手心捏了一下,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说句心里话,要魏长青死,不难。但是从他刚才那种惊慌的神情来看,我们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对这东西是清楚的。如果魏长青死了,那么我和丹战被困在后花园,也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似地乱撞,毫无益处。所以,我才会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
魏长青坐在了地上,大汗淋漓,一张脸刷白,一副死里逃生的后怕表情。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害怕,佛龛里的八臂小孩儿又是怎么回事。
魏长青喘匀了气,对我们说了这东西的来历:这种八臂小孩儿,是当地巫蛊师拜的一种神灵。对于这种神,具体叫什么,魏长青也不知道,毕竟年代过去的太久了。说起这位神灵,可以说是毁誉参半。巫蛊师行当里的人,将祂奉作无所不能的至高神灵,晨昏一炷香,早晚三叩首;而普通的百姓,则不信奉这种长相凶险的神灵,说祂是邪灵。甚至有的当地善男信女拜菩萨,还要在菩萨的面前打碎这位神灵的神像,表示自己的决心。
魏长青说道:“咱们都不是巫蛊行里的人,过而不拜,肯定要受到祂的惩罚,赶紧拜拜吧。”说完,也不理会我和丹战了,自己小跑到佛龛前,跪下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对于这样的一个说法,我不大能接受。之前见过这东西不止一次,如果说这尊神像跟川蜀一地的巫蛊之术有关系,那么祂又是如何传到云南的?我忽然想起来,云南四川毗邻,两地的巫蛊师也是大同小异,照这么看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滇川两地的巫蛊师源出一地,不过这种事情就不是我要探寻的真相了。
现在最麻烦的是要想办法脱困。我并不认同魏长青的说法,什么神灵发威,将我们困在此处。刚才闸刀落下的时候,分明有机械运转的声音。而且,事实证明,之前我们遇到的鬼神乱力也是幻觉所致。看来,还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我抬头看看两丈多高的围墙,心知想要出去的话,只能是翻墙了。但是蜀王为人阴险狡诈,既然能用闸刀挡住我们的去路,围墙上面不可能不做防备的。
魏长青还跪在那里拜着,我知道这是一种心里害怕的表现。在这种环境下,连他这种心狠手辣的人都怕了,遑论我等。我走到围墙下,仰头观瞧。把目前的处境说给丹战听。丹战问道:“能从墙上翻出去吗?”
“只怕会有机关。”我沉吟半晌,拿出了飞天爪,说道:“我先试一下,你们尽量找个掩体躲避一下。”
听到我这么说,刚才还跪在地上的魏长青一下就站了起来,拉着丹战躲到了一处假山的后面。现在他开始主动顾及战友,估计是怕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不至于落了单。在如此诡异的地方,一个人独处,非得疯了不可。
我深吸一口气,甩出了飞天爪,钩住墙头,然后拽着绳索往上爬。这样的行进方式于我来说如家常便饭。但是此时不同,每一步我都走得小心翼翼。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我未必能躲过去,所以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步步走了上去,眼看就要到墙头了,我抬起手臂要扳住墙头的青瓦。万万想不到,青瓦之中,突然风声大盛,“嗖嗖嗖嗖”射出弩箭。我“啊呀”大叫一声,急忙缩手。弩箭擦着我的手背掠过去,带出了几道血痕,如同火烧般疼痛。我抓紧了绳索,身体紧靠着墙壁,不敢抬头。
这个蜀王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物,他料定了有人攀墙而过,一定会伸手抓墙头的青瓦才能越过墙去。所以才在抬手的一瞬间发射出弩箭。
头顶的羽箭不断,激射而出。压得假山后面的魏长青和丹战也不敢抬头。我趁机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背,那里是什么血痕,已然被弩箭勾破了口子,鲜血横流。低头一看掉在地上的弩箭。箭尖锋锐自不必说,箭身带着数不清的狼牙倒钩,可想而知,这种短箭射入身体,极难取出来。好阴毒!
过了许久,弩箭的密集度有所减缓,我这才干抬头看。又过了少时,羽箭停止。我不敢妄动,取下工兵铲探过去,顶开了几块青砖,只见下面的机括徒然张口,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看来不会再有弩箭发射了,我暗自庆幸,总算是躲过了一劫,这才攀墙而上。
而站在墙头上,我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所迷住了:只见蜀王府后门的墙外,竟是层层叠叠数不尽的芙蓉花丛!我虽然对植物外行,却也知道芙蓉花这种花朵喜温暖、湿润环境,不耐寒,忌干旱,耐水湿。对土壤要求不高,瘠薄土地亦可生长。但也不至于能在不见天日的古墓里长成一片花海吧?
帮助魏丹二人上来后,我迫不及待地滑下去,钻入了花丛之中。芙蓉花的名气很大,据说有一种醉芙蓉,又名“三醉芙蓉”,清晨开白花,中午花转桃红色,傍晚又变成深红色,就如一位美人连饮三杯的醉态,或可解释为让人留连三顾之意;又有一种名“鸳鸯芙蓉”,花瓣一半为银白色,一半为粉红色或紫色;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罕见的,其花一日白,二日鹅黄,三日浅红,四日深红,至落呈微紫色,人称“文官花”。我们时间有限,不可能在这里逗留那么长时间,一睹芙蓉花之妙。
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里可以生长出如此多的芙蓉花,为什么王府中的花朵,都在院落内用石雕形制,而这里采用的是真花呢?
说起来,芙蓉花也与四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蓉城是四川的成都,成都又名锦官城,锦城,蓉城。因为后蜀皇帝偏爱芙蓉花,命令老百姓在城墙上遍植芙蓉,所以成都又称为了“蓉城.一说“龟画芙蓉”,即初建城时,地基不稳,屡建屡塌,后来出现一神龟,引路建成此城,而神龟指引的路线就是一朵芙蓉花,蓉城乃由此而生。
我记得以前看到过,还有一说“芙蓉护城”,即五代后蜀主孟昶为保护城墙,命人在成都土城上遍植芙蓉,每当九月芙蓉盛开,远远望去如锦如绣,满城生辉,名之曰芙蓉城。
最为人们接受,流传最广的版本是这个:从唐时起,每年的农历二月,成都都有盛大的花市举行。相传农历二月十五日是百花的生日,称为“花朝”。成都花市便于花朝前后举行,以“花朝”为花市的正期。每到二月,成都都会成为花的海洋。百花齐聚花城,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把整座古都打扮得妖娆富丽。
这样的花容盛事的确令人眼花缭乱。这时候,五代后蜀国蜀王妃花蕊夫人从百花丛中回过身来,她从百花之中发现了芙蓉。芙蓉如天上彩云滚滚而来,这情景让花蕊夫人惊喜不已。她喜欢上了这种美丽的花,这花让她感到很开心。然而花开总是短暂的,美丽也会很快逝去,在成都阴湿的天气里,花蕊夫人常常很忧郁。秋天来到了,花蕊夫人为排遣心中的寂寞,带着随从去踏青。走到农家小院前,她惊奇地发现,在这霜气袭人的秋天,即使坚毅的菊花也已凋零,却有这样一丛丛一树树的繁花在开放。她想起来这就是花朝时看到的芙蓉,花蕊夫人的脸上荡漾出从未有过的喜悦。
身边的随从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回去报告给蜀王孟昶,孟昶大喜,遂命百姓在城苑上下遍植芙蓉树。于是待到来年花开时节,成都便四十里芙蓉如锦绣,从此也落得了芙蓉城的美誉。
后来,后蜀国灭亡了,花蕊夫人被宋朝皇帝赵国胤掠入了后宫。花蕊夫人常常思念着孟昶,偷偷珍藏着他的画像,以述思念之情。赵国胤知道后,逼迫她交出画像。但是花蕊夫人坚决不从,赵国胤一怒之下便杀了她。后人敬仰花蕊夫人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尊她为芙蓉花神,称芙蓉花为“爱情花”。
成都人对芙蓉花的喜爱,多少与这个古老的传说有关。他们摒弃“龟画芙蓉”和“芙蓉护城”说,而津津乐道于花蕊夫人的传说,足以说明成都人追求忠贞爱情的浪漫情怀。
莫非……这是蜀王这个昏君老头儿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