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赴宴
几天后周语琴、少林二僧弃船登岸,往洛阳城而来。一路上见家家户户都烧香拜佛,人人都说空相法师道高德重,法力无边,是当世活佛。等入了城他们见路边到处摆着香炉、烛台,墙上挂着巾幡,耳边响着木鱼、铙钹之声,仿佛入了一个佛国。街上走来几个和尚,皆大摇大摆,神态倨傲,百姓都纷纷躬身行礼,虔诚的更是拜倒在地。圆清乃戒律院首座,嫉恶如仇,见此情景大摇其头。百姓看见少林二僧一齐前来参拜,二僧躲之不迭。转过一个街角,忽然看到两个和尚进入那花红柳绿之地,圆清大怒,挥拳欲上,被周语琴拉住。
三人终于来到郑国公府,递上书信,说明来意,魏征大喜。四人分宾主坐下。圆清问道:“国公,我寺方丈可在净土寺空相那里?”
魏征道:“据说是的,但没人亲眼见到。皇上与少林寺的渊源天下皆知,一直把贵寺当自己人看待,从未轻慢,圆真大师若真和空相勾结,那可要伤皇上的心了。”
圆清低头叹息。李唐崇道久矣,但偏偏对少林寺极好。在这场风波中少林夹在中间,处境其实很尴尬。空相涨佛门气势原本是件好事,但做法让人无法信服。
周语琴说:“这段日子长安还算平静。”
魏征哼了一声,说:“这正是空相狡猾之处,知道长安是京城,他还不想把事情做绝。”
周语琴问:“国公可有什么对策吗?”
“前些日子请了不少道人,但都不是空相的对手,我已修书一封,去请鹿邑太清宫云珠子、云来子二位真人,不日就到,定能取胜。”
周语琴想,那么多道人都败了,凭什么这两位就行,可见魏征信心满满,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魏征在府中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少林二僧谢过下去歇息。
周语琴低声问道:“国公,你请这两位道人,莫非又是听了袁天罡的建议?”
魏征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住姑娘,但这鹿邑祖庙乃先帝亲自设立祭拜道德天尊之处,二位真人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道术之士,袁天罡推荐他们也在情理之中。另外,他还等着见你呢!”
周语琴点头,是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奇人了,问了去路,走出魏府。她来到西大街,确实有一个卦铺,当中坐着一人,门前却冷清的很。她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见此人果然相貌稀奇,容颜秀丽,穿着既不像文士,也不像道人,想来就是袁天罡了。
袁天罡见了她笑道:“自从和尚大显神迹以来,我这里就门前冷落车马稀了,也只有周姑娘还有兴趣来算卦。”
周语琴见他认得自己,神态又可亲,笑道:“你推荐的道人马上就来了,如若取胜,还怕生意不兴隆吗?”
袁天罡摇头说:“鹿邑太清宫乃皇家祖庙,推荐这二人不过尽人事罢了。”
周语琴听他言语似乎并无把握,问道:“莫非先生另有后招?”
袁天罡大笑道:“我不过一卦士而已,哪有什么后招?倒是周姑娘你身怀异能,见识广博,又何需担心?”
周语琴暗惊,难道自己过去所作所为他都知道?袁天罡说:“不如让我为姑娘算上一卦吧。”说着,取出罗盘、八卦盒,占了一课。
周语琴问怎样,袁天罡摇头道:“奇怪,姑娘的未来竟无法占卜,反倒是空相接下来要做什么算得清清楚楚,他要和那两个道人比试,一战定输赢。”
周语琴问比什么,袁天罡提笔写下,递了过来。周语琴接过细看,心中纳罕,想要再问,袁天罡道:“周姑娘,这些日子洛阳风云际会,仙气缭绕,难道都是你的敌人不成?我已泄了不少天机,马上要去皇上那里借龙体避祸,姑娘请回吧。”
周语琴和那么多仙、神打过交道,有点明白,当即告辞。她先去四天王观看望王麻子,见他做主持做得像模像样的,只是现在人们都去拜佛了,道观冷清的很。她又去了一趟净土寺,见这里香火极盛,前来布施的人大排长队。她上前一打听,发现布施者固然有富人,但大多数都是穷人,很多人更是变卖了家产,全都捐给寺里。那些和尚一边接待,一边大言不惭,说捐献多的来世可投好胎,捐巨款的还有机会去西天极乐世界,引得信众们念佛不迭,更加虔诚。周语琴从黄飞虎那里了解过不少地府之事,知道这些僧人在胡说八道,不禁摇头冷笑。她在回魏府的路上甚至看到有人卖儿卖女,只为换钱布施。
第二天她碰到少林二僧,见他们已经换了俗家服饰,头上戴了一顶大冠,遮住光头,显然是为了外出时不被人骚扰。圆清气愤愤地说:“今日去过净土寺了,他们居然不告诉我们方丈的行踪,也不知在不在寺里。”
正谈论间,魏征有请周语琴。她来到后堂,魏征说:“两位真人已经到了,现在城内玉泉宫,我们去见见他们吧。”
周语琴点头,看来这两个道人架子颇大,还要朝廷高官主动去拜访。二人刚要出府,就有一个僧人来送信,说是空相呈给魏国公的。魏征急急看了一遍,惊道:“这空相好生厉害,两位真人刚到他就知道了,连法号、来历都清清楚楚,还说要和他们比试。”
周语琴拿过信一看,也大吃一惊。信中言语虽然很谦卑,其实是一封挑战书,里面写的比试内容果然和袁天罡说的一模一样,共比三场,一场文比,一场武比,还有一场比求雨,三局两胜。空相承诺,如果失败,从此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他若赢了,朝廷必须解除各种限制,现在天下单个佛寺最多占有田地不超二十亩,以后要扩展到四十亩,其他类似质库、收徒、徭役等等限制都要放宽。在信的最后空相列出了比试规则,貌似还比较公平。
魏征气得发抖,骂道:“这个妖僧如此大胆,竟敢讹诈朝廷!”他转念一想,觉得未必不是一个机会,如果己方能胜,就可以结束这场风波了。周语琴早已知道规则了,心中暗暗盘算。
二人来到玉泉宫,由小道士领着走到大殿,这才见到云珠子、云来子。周语琴定睛细看,见二道人果然与寻常道士不同,皆童颜鹤发,看不出年纪,双眸精光四射,虽无法与宜明等人相提并论,但也颇有仙气。魏征连忙躬身施了一个大礼,周语琴也跟着行礼,二道只是微微点头示意。魏征在来的路上已经和周语琴通过气,只说她是朝廷新招募的女将,武功高强,并无法术。
二道见时辰已到晌午,便请他们到静室边吃边谈。在去的路上周语琴心想,要不暗运内力,试试这两个道人的深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
玉泉宫的道士对这两位祖庙来的前辈十分崇敬,早已摆好了丰盛的宴席。
(唐朝时道教不分正一、全真,道士全都可以喝酒吃肉。)
两位道人坐了主席,魏周二人作陪。酒过三巡,魏征取出空相的信递了过去,说:“这是空相的挑战书,我看了一下,比试规则貌似还算公平,当然还需二位真人做主。”
二道看了一遍。云珠子笑道:“无妨,就依他。他若是比禅定,比五眼六通,我们或许还让个三分,可信上所列的三项正是我们平常修炼的道法,岂会怕他?”
魏征很高兴,问起详情。云珠子略微有些不耐烦,道:“先说这第一项武比吧,我师弟云来子是个武痴,每天花在拳脚棍棒上的时间比修炼法术还多。师弟,哥哥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莫生气,哈哈。”
云来子微笑点头道:“听说那空相之前只练过一点粗浅武艺,真要动手,实在是胜之不武。或许他以为自己法力高强,比武也可占优,哼哼。”
魏征放心了不少,说:“我早已打探清楚,净土寺只修佛法,不习武功。空相只练过一些防身术,不值一提,此事人人皆知。就算他深藏不露也没用,我到时正好可以指责他装神弄鬼,办他一个处心积虑对抗朝廷之罪。”
周语琴暗想,招法再精,内力才是第一位的。当初扬拓武艺也不高,但内功深厚,照样打得几大高手无还手之力。不过扬拓毕竟习武多年,空相若当真只会粗浅武功的话,这一场还是颇有胜算。
魏征又小心翼翼地问第二场,云珠子笑道:“第二场比求雨,别看他之前胜过,可我们会五雷心法,怕他不成!”
魏征闻言大喜。他也修炼过道术,知道五雷心法是最正宗的召唤术,那和尚不可能有更厉害的法术,即便有,也是邪术,正好治他罪。
周语琴心中不以为然,她在樊梨花那里了解得清清楚楚,五雷心法固然厉害,人脉才是关键。空相如果也会这法术,那就只能比谁后台硬了。他既然主动提出比求雨,自然胸有成竹。
云来子见她脸上阴晴不定,笑道:“周姑娘莫非对我们有疑虑?”
周语琴想,看来输赢的关键就在第一场了,正好借此机会试试他。她赶紧赔笑道:“小女子懂得什么,刚才想破了脑袋,这五雷心法是啥玩意,是种厉害武功吗?原来是二位仙道的独门法术。”
二道哈哈大笑。周语琴给云来子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过,笑道:“仙道出马,自然所向披靡,小女子敬您一杯。”
云来子见她巧笑嫣然,美艳动人,不由得心中一荡,微笑着来接。眼看他手马上就要触到酒杯,周语琴轻弹拇指和食指,撑住他虎口两侧,让他无法合拢。云来子一愣,感觉她力量并不强,于是也不用法力,右手下翻,拍在杯底,杯子飞在空中。周语琴玉臂微抬想接住酒杯,云来子一拉她的上臂,后来居上,杯子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一翻手,刚要抓酒杯,周语琴一把抢过。云来子伸出二指点向她的手腕。两人都只出右手,速度极快,一边攻击一边争抢酒杯,杯中酒却一滴都没有撒出。
云珠子哈哈笑道:“师弟小心些,周姑娘可没学过法术。”
云来子一边手掌翻飞,一边笑道:“放心吧,这点怜香惜玉的心还是有的。”他意气风发,忍不住言语有些轻佻起来。
周语琴见他武艺虽不如自己,但也十分精妙,放心了许多。又争夺了几个回合,她漏出一个破绽,手腕下沉稍慢,被云来子一指扫中。她似乎支持不住,酒杯歪了出去,酒若撒了,这场比斗自然就输了。云来子存心要显显本事,伸手如电,一把抓住杯底。此时酒杯已杯口朝下,酒已经飞出了一大半。只见他仍不用法力,手指飞速拨动,杯子在他手中飞转得像个陀螺,慢慢地把酒重新吸了回来。他翻过手,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周姑娘敬的酒可不能浪费!”
魏征鼓掌叫好,周语琴也躬身道:“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望仙道恕罪。”
云来子谦让了几句,心想这女子果然武艺高强,但自己还是赢了,在美人面前露了脸,甚是得意。
经过这么一闹席上气氛也活跃起来,四人推杯换盏又痛饮了一番。魏征问起第三场应该如何应对。不等二道回答,周语琴抢先说:“两位仙道不光法力高强,而且武艺超群,魏公何必多虑。”
魏征只好不再问。二道微笑点头,其实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第三场。这一场纯粹比拼法力,空相既然如此大胆,之前又赢过那么多道人,法力肯定不低。可他们又一想,我师兄弟二人乃太上老君座下四代弟子,当真不如那个秃驴?
四人畅饮一番,魏周二人告辞出来。魏征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姑娘莫非对第三场稳操胜券?”
周语琴笑道:“稳操胜券不敢说,七八成把握还是有的。”
“又不是你去比,你怎么知道?空相提了那么多条件,一旦他赢了,朝廷可就骑虎难下了。”
周语琴对他耳语了几句。魏征更是疑惑,说:“难道你想使诈?万万不可!比试现场众目睽睽,万一被人察觉,朝廷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周语琴摇头道:“放心,不可能察觉的,况且二位道长未必输,只有等形势不利的时候我才出手。”
魏征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又问道:“刚才你和云来子道长切磋了一回,他武艺如何?”
周语琴知道魏征对自己很了解,瞒不过他,劝道:“云来子的确有真功夫,魏公不必太过担心。”
魏征摇摇头,说:“还是小心为妙,周姑娘的武艺我是放心的,要不第一场你上?”
周语琴沉吟片刻,说:“我上也可以,但露了行踪,第三场就没机会出手了。”
魏征见她老是关心第三场,又实在不明白她究竟要干什么,叹了口气,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