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西凉
周语琴日行夜宿,往北而来。一路上她勤练武功,感觉内力又提高了不少,似乎已经快要到达分叉的尽头,和早年打通任督二脉前的情形有些相似。那把射日弓她也越张越开,原先只能张个一小半,现在已经接近一半,发现此弓果然威力巨大,远超想象。
等到了河南道,周语琴一打听,方知朝廷百官还在洛阳,连皇上也来了。长安虽然坐落于八百里秦川,仍无法养活京城庞大的人口,所以在每年青黄不接的季节朝廷都要到东都洛阳就食。
周语琴进入洛阳后先去找魏征,把天神指使妖怪杀人,再借着下界除妖的机会趁机作恶之事详细说了一遍,至于仙人找她麻烦的事则隐过不提。魏征大惊,满脸的怀疑。周语琴知道他不信,这本在预料之中,问道:“国公,这段时间全国还有莫名失踪的案子吗?”
魏征说:“这一个多月报上来的案子已经大大减少了。”
周语琴略感欣慰,看来飞廉他们死后,那些作恶的天神已有所收敛,这样最好,也不枉自己一番奔波。
魏征忽然低声问道:“那天在皇宫中阻止妖怪刺客的就是你吧?”
周语琴知道他也会法术,瞒不过他,答道:“没错,我一路跟踪妖气,在宫中和他斗了一回。”
魏征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想要问什么,终于还是忍住,说:“周姑娘,最近西凉方向的突厥人闹得很凶。”
周语琴见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起军国大事来,感觉很奇怪,随口应道:“朝中猛将如云,自然可以应对。”
“姑娘武艺高强,见识广博,可否为朝廷效力,抗击外敌?”
周语琴大为不悦,冷冷地说:“国公差矣,我不过一闲人,何况也没这本事。”
魏征不再劝。二人话不投机,就此别过。
周语琴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想着炼制火药的事。那些仙人已经找了自己两次麻烦,还死了三个,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把射日弓和火药结合起来,或许还能与之一战。可炼药需要很多条件,她一无场地,二无器具材料,这些只能找道士去要,而她在洛阳偏偏只认识一位道士。
深夜,周语琴来到四天王观,潜入主持房中。玄真一见是她吓得魂不附体,何况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索性求饶道:“周女侠,贫道的确是魏王一伙。您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知道古往今来皇子争位本不稀奇,我……”
周语琴赶紧打断他:“不必再说了,我对这没兴趣,今日来是有别的事。”
玄真问何事,周语琴心中一动,问道:“那个妖怪到底是什么路数?为什么会跟你合作?”
“贫道过去与他相识,因为魏王急着成事,我就把他找来了。”
周语琴知道他在撒谎,那天自己在墙后听得清清楚楚,妖怪对玄真颐指气使,态度极差,而且在杀太子一事上比玄真热心的多,感觉不是玄真找来了妖怪,反而是妖怪找上了玄真。她不再追问,说:“我拿到一个炼药的配方,想请你帮忙炼制。”
玄真长舒一口气,笑道:“周女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炼丹制药是我的老本行。”
周语琴摇头,告诉他这药会爆炸,很危险。玄真有些惊讶,说:“道人炼药时确实会出些意外,可这种情形却从未听说。”
周语琴想,反正他有把柄捏在自己手上,于是把炼制火药所需材料说了一遍,但配方比例并没告诉他。玄真满口答应,与她约好了开工时间。
两天后二人来到丹房,玄真已将所有材料配齐,器具也都是现成的。周语琴虽然知道炼制方法,可真要实践起来才发现名堂还很多。硝石、硫磺尽管可以买到,但份量、成色都大有讲究,火药中还包含木炭,烧制起来也要掌握火候,时间太短会残留木屑,时间太长碳灰又多。二人好一番折腾,总算炼出了几斤火药。玄真为人十分机巧,只是讲一些注意事项,每当周语琴开始配料时就远远走开,绝不偷窥。
二人正在交流心得,外面跑进来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喊:“师父,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宫里来的,要见这位女居士。”
玄真大惊失色,说:“周女侠,你这过河拆桥的手段可高明的很啊!”
周语琴也感到奇怪,说:“不是我叫来的,去看看便知。”
二人到了前殿,见来人竟是几个宦官,为首一人尖声唱道:“周语琴接旨!”周语琴吃了一惊,赶紧跪下。原来皇上有口谕,要她立即进宫。她问宦官皇上为何召见,他们不答,只是催促她马上动身。周语琴无奈,只好前往。
进宫后,宦官把她领到紫微殿旁的一座偏房。屋内坐着一人,身穿明黄色冠服,相貌堂堂,正在案前看书。周语琴急忙跪下,磕头道:“民女参见皇上。”
李世民笑盈盈地说:“平身,多年不见姑娘了,还和以前一样神采奕奕,朕心甚慰。”
周语琴赶紧恭维奉承,什么“雄才大略,恩泽天下;功比三皇,业盖五帝”。本以为皇上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李世民只是聊一些过去一起征战的往事,外加勉励,最后则大加赏赐。侍卫们端来一盘黄金,竟有百两之多,还有一盒珠宝和一堆上好的云锦。周语琴见封赏如此之厚,刚要推辞,见李世民低头看起书来,不再和她说话,只好告退。
她带着财物回到客栈,发现门外还有几个禁军把守。平白无故得了巨赏,她心中无半分喜悦,怒气冲冲地前往郑国公府。一见到魏征,周语琴忍不住喊:“羊鼻公!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何必拿皇上来压我!”
魏征笑眯眯地说:“姑娘何出此言?皇上恋旧,找个故人聊聊天而已。”
周语琴怒气未消,说:“魏征,我从小就懒散,可偏偏在坞堡长大,目睹了太多争斗,早已厌倦,不想再去阵前杀人了。”
“如果是去杀妖呢?”
周语琴一怔,说:“什么意思?你有话直说,如有隐瞒,我把皇上的封赏立刻搬到你家里来。”
魏征摆手道:“既要姑娘出力,又何须隐瞒?那突厥军中的确有妖魔助阵。”
“你如何得知?”
“西凉的突厥人已经闹了快一年了,本来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后来施起各种妖法,比如说大白天突然黑云密布,还会驱使各种猛兽作战,诸般行径,前方将士都看在眼里,可不是我瞎编。”
周语琴刚要再问,有家仆禀报说英国公来访。二人起身相迎。只见厅外走进一人,身穿便服,头上却戴着混元帽,手持羽扇,正是李勣,又名徐茂公。
周语琴笑道:“好一个道士诸葛亮!”
李勣也笑道:“好一个姑娘坞堡主!”
三人大笑。魏征设宴款待。酒过三巡,周语琴问起西凉之事,李勣叹道:“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举兵进犯,本来已被击败,后来敌军中来了两个异人,一个叫什么飞钹和尚,另一个叫铁板道人,善使妖法。”
周语琴问:“你们要我去对付这二人?”
魏征摇头道:“姑娘莫急,这件事还有很多曲折。”
李勣说:“自从这二人来后,我军连败。朝廷征调了很多道士前往,可惜都不管用。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净土寺的空相法师突然站了出来,自称玄奘法师的亲传弟子,愿意去阵前效力。”
魏征说:“这和尚还颇有些法力,到了之后连胜了好几场。”
周语琴吁了口气说:“太好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勣与魏征对视了一眼,道:“原本大家都以为胜券在握,可没想到空相突然狮子大开口,要万两黄金的赏赐。”
周语琴吓了一跳。李勣继续说:“这倒也罢了,他竟然还要朝廷从此解除各种限制,为天下佛寺扩展田地、多收香火钱提供方便。”
周语琴皱眉道:“会不会因为朝廷崇尚道教,这和尚不服,出来打抱不平?”
魏李二人摇头说不清楚。周语琴问:“那后来呢?皇上答应了吗?”
魏征道:“当然不答应了,这简直就是讹诈!只是那空相也十分硬气,居然离开大军回洛阳了。”
李勣冷笑道:“皇上宽宏大量,没治他的罪。他以为我们缺了他就没办法了?我皇圣明,我朝人才济济,很快就冒出了两个青年才俊!”
周语琴知道事情又有反复,见二人一唱一和,说话大喘气,索性闭嘴。李勣说:“右领军薛仁贵之子薛丁山自小得高人授法,而且武艺高强,尤其是他的妻子樊梨花,据说是黎山老母的弟子,不光能决胜千里之外,还能呼风唤雨,驱鬼使神。”
周语琴暗喜,看来没我什么事了,却听李勣说:“可就在前段日子,薛樊夫妇来报,说突厥军中又来了一人,好像是个妖魔,法力比那一僧一道更高,而且还精通兵法,如今战事已成胶着之势。”
周语琴见这事居然如此一波三折,也深感诧异。魏征说:“周姑娘善会除妖,连皇宫中的那个妖怪刺客,几次三番前来闹事,最后照样折在姑娘手下,这次前往凉州必能成功。”
周语琴见他送来这么大一顶高帽,冷冷地说:“我是误打误撞,哪里会除什么妖,只不过从小好奇心重而已。”
魏李二人知道她同意了,大喜。三人喝完了酒走出魏府。周语琴见李勣走远了,回头问魏征:“国公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妖怪刺客交手的事?仅仅靠你的道法吗?”
魏征一愣,见她目光炯炯,顿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周女侠,我记得咱们初次见面时你才十几岁,天真烂漫,没想到现在这么厉害了。”
“哼,正因为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久了,才有进益啊!”
“我其实没这么大本事,是袁天罡告诉我的。”魏征见她一脸茫然,于是解释。这袁天罡是个大相术士,晓阴阳,能预测未来。周语琴上次来洛阳时他就已经感应到五行平衡有异常,这次又来,他便及时通知了魏征。周语琴摇头苦笑,一般的道士她都搞不太清,这些奇异方士更觉神秘莫测,下次有机会务必拜访一下。
她辞了魏征回客栈,路上看见一家布庄,十分奢华,一问,方知是洛阳数一数二的绸缎店。她想反正现在是富婆了,索性放开肚皮,大买特买,定下好几套华服。她又找了间有名的武器铺,要做百枝好箭,通体精铁,箭长六尺。老板吓了一跳,说这箭没法射,周语琴叫他只管打造即可。她又定制了一把极奢华的剑鞘,还有马鞍、弓囊、箭壶,都用最好的材质,镶上美玉珠宝。一大笔钱花出去后,她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第二天,朝廷下旨封周语琴为定远将军,司马别驾,五品下武职。她原先只是个白衣,这属于破格提拔。旨意要她在左右千牛卫中挑选一千突骑,择日前往凉州增援。周语琴先去找李勣,问他要三千斤硝石、硫磺,还要多名会炼丹的道人。李勣感到奇怪,但也不多问,只说硫磺等物易燃,可以到当地再购买,道人之事他会即刻安排。周语琴又去户部支了军饷粮草,最后去兵部选了人马。
又过了两日,衣物、装备全部齐全,她本就钟灵毓秀,换上后更显风姿绰约,引无数路人围观。一千精锐已在城外等待,几个道人也在军中。周语琴感慨万千,离上次率领军队似乎已经很久远了,又像是近在眼前。一切齐备后,她领着突骑往西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