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果真是天地当巨主。”
    “不不，不对，这天何其之高，这地，又何其之矮，天高不察人间事，地矮不顺人世情，如何当得了主？”
    “哈哈，要说天地间这主，还是这山，不，应该是这“幕”坐的稳稳当当嘛！”
    第一次见眼前壮阔之景，杨若宇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居然抢了林云的话，一阵慷慨激昂。
    而见他激动异常，林云不知怎的，有些受到感染一般，顿时笑靥如花。
    来这天地横行的世间走一遭，欢声笑语总是不能持久，便会被巨主一般的天地所累，遭受无妄之灾。
    就如这世间区区之东幕，便不知道让杨家这一隐居家族多少代人头疼。
    出没法出，没人能翻过这不可凌越的天之东幕，而西山之西黄沙漫漫，大漠茫茫，多少探路子弟葬身其中。
    居无可居，不知缘由，东幕云层以上的幕顶，常有巨石土木砸下，经常是家毁人亡，四处搬迁。
    杨家此时的族地便是几经搬迁的结果。
    一家人终日惶惶，少有笑颜。
    所有人都在努力，争取族内早日出一位五行境的高手，便可以凝聚五行，破土摧山。
    然后，就可以结束这隐居世外的生活。
    而现在，她却罕见地笑了。
    良久，她才话锋一转：
    可是这名论还有下一句：“人间是小奴。”
    闻言，杨若宇默念起这上下两句名论：
    天地当巨主，人间是小奴。
    天地当巨主，人间是小奴……
    默念沉思之余，他始终有些不解下半句，就算这山再高，诺大的人间为何就成了奴仆？
    而在瞥见一旁那双满是辛酸的泪眼之前，他还是不理解的。
    而在那之后，他也只能说，他能够感受到下半句或许说出了她的心声，别的没有了，也不可能有了，谁叫他什么也记不得了呢。
    “也许，这里的人间真的很苦吧。”
    “或者，西漠东幕隔绝下的渺小人间，真的没有对战天地巨无霸的可能吧。”
    林云久久望着那仿若庞然巨兽的东幕，却不由自主湿了眼眶，他只能这样认为。
    “其实，相比于天地之巨，人间真的太小了，真的太小了……”
    似是知晓杨若宇不能理解这一切，她没有转移视线，只是一个劲的自顾自地言语起来。
    望着林云眼角泪光闪闪的侧脸，他有些情不自禁想要伸出手，为这个绝美了人儿拭干泪水。
    可手伸到一般，他又有些迟疑了。
    偏偏这时，她又转身看了过来。
    原来梨花带雨不只是诗词中才存在的，眼前的林云这一刻就是那么娇柔而美丽。
    那双泪眼看得杨若宇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收场。
    当她伸出双手想要接住他那悬停在空中的手时，却扑了空，因为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然后四处张望，似是在掩饰着什么。
    接下来连续几天，他都任由林云带着，四处熟悉人事物景，讲解灵力修炼，认识周围四方……
    二人很快便踏遍西漠东幕隔绝下的渺小“人间”，他这才隐隐有些理解她的苦楚了。
    而唯独，她没有按照之前说好的，给他讲有关“自己”的种种往事。
    而之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便宜父亲和姐姐，这几天也没了踪影。
    杨若宇好奇两人的行踪，可她不知为何，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愿意说。
    但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也了解到，杨家并非是这东幕之下唯一的隐居家族。
    “自己”和林云的婚事便是杨林两个隐居家族联姻的结果。
    虽是联姻，必有真情做基础，他能感受到。
    而他也知晓了东幕和西漠将这些隐居家族困了数百年的事实。
    东幕之后或西漠尽头可能存在的广阔世界已经让他们向往了几代人。
    这些隐居家族的先辈大能们为何来到这里，又以何种神通方式来到这里隐居，早已不可考，但先辈们拥有超越现今各个家族的修灵实力，却是毫无争议的。
    如今的各个隐居家族，已经没落了。
    “若愚，你刚刚归来，我察觉到你似乎灵力全无，也许是涅槃重生，灵力修炼需要从头再来，今日云儿就带你去测验灵力天赋，说不定能胜过从前良多呢。”
    林云口中的“灵力天赋”就是修炼灵力的天赋。
    听到这个新鲜的词，杨若宇来了兴致，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这一次，她将他带到了西山脚下，也就是东幕那巨大的阴影覆盖的地方。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林云施展三生境的灵力修为，灵气散发的幽幽蓝光居然将一方天地照得如梦如幻。
    收了灵力，天地四方归于黑寂。
    “若愚，快按云儿所说的做，在这黑暗中尽全力逼出你全身的灵脉，让他们照亮这方天地。”
    林云神情激动的一番话，让杨若宇有些无所适从。
    按照九品天资法，将一个人的天赋分为下下，下中，下上；中下，中中，中上；上下，上中，上上共九等，每一等都对应一至九品中的一品。
    比如说最低的下下等天赋对应一品天资，最高的上上等对应九品天资。
    天赋的品级不同，决定了一个人做任何事所能达到的巅峰水平。
    比如说，修灵成为灵者，如果是下上等修灵天赋，也就是三品修灵天资，
    那么这个灵者一生最高也就只能达到三生境巅峰的灵力修为，永远不可能突破三生境的境关，进入四时境。
    三生境之下，还有零灵境，一元境，二分境，四时境之上，还有五行境。
    至于五行境之上还有没有更高的境界，又分别是什么境界，答案是肯定有的，但却不具体，因为没人知道那是些什么逆天境界。
    什么逼出灵脉，照亮天地，他都知道，这是这里的人测试灵力天赋的方式。
    可具体怎么做，他还真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还是胡乱试探了一番，就像憋大便一样，还是无济于事。
    然而奇怪的是，接下来林云却没有教他如何显出自身灵脉，而是分明有些刻意地转移了话题，然后带着杨若宇回到了族内。
    完全不顾跟在她身后独自凌乱的杨若宇心中的疑惑。
    夜晚，林云坚持要与杨若宇同床共眠，可他却始终不允。
    这是做人的底线，他觉得自己不能逾越。
    是的，在没有确认自己是自己之前，他是不会以鸠占鹊巢的方式，来玷污这个女人震颤他灵魂深处的情感的。
    或许无关人品，他也没有道德束缚，不劳而获，美酒佳人是男人的天性所向，他仅仅只是遵循本心，践行他不愿玷污她情感的意愿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尚了，莫说他不知道，他连自己活过来的这近二十年的记忆都没有了呢。
    不过遵循本心总没有错。
    最后林云拗不过他，只好同意分房而睡，只当是他刚刚复生，还不习惯自己的身份。
    林云在外间搭起了简易床铺，抢先一步睡在了上面，没有给杨若宇礼让内间大床的机会。
    既然已经选择恪守本心，他也不好因为礼让床铺而对已经上床的她动手动脚，只有妥协了。
    就这样，房内烛光昏暗，累了一天，两人沉沉睡去。
    半夜，杨若宇一个翻身，睡眼微睁那一瞬间，内外间相连的门口，一个影子吓了他一跳。
    那个影子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望向他所在的内间，屡次想要近到他身前，可每次又放弃了。
    那影子不是别人，正是披着外衣的林云。
    见她如此心神不宁，他只好揉着正打架的眼皮问道：
    “怎么了？”
    “啊”
    “我……我没想吵醒你的……”
    被他的声音惊到，她很是自责自己吵醒了杨若宇。
    “不碍事，你怎么了？”
    “我……我睡不着……”
    支支吾吾的，她依旧不敢进到内间来。
    但他明白，她肯定不是单纯地睡不着。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床上坐起，掀开了被子，披上衣服，然后向外间走去。
    “若……愚，你别管我，我……”
    见他起身过来，她慌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吵醒他，而且现在还害得他要半夜起身管顾自己。
    “没事的，来来，现在继续睡，我就待在你旁边……”
    拉过慌乱不已的林云，杨若宇将她“赶”进了被窝，然后双手拍打着被子，像安抚婴儿一般哄她入睡。
    果然，心病还需心药治，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将她哄睡，杨若宇又去内间给她拿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然后再回到内间继续睡觉。
    ……
    接下来的日子里，常常都只是他一个人留在族内。
    除了那些自己不认识的护院子弟，就只有门口的杨冰姐弟了。
    “冰……冰妹可知你嫂嫂他们在何处？”
    又一次乱认亲戚，杨若宇有些不太习惯。
    “兄长，想必嫂嫂必是与家主一道去往族外处理家族事务了？”
    躬身行礼，姐弟俩不曾失了礼数。
    他们所谓的家主其实就是杨父。
    家族事务？既然是家族事务那为何不在族内处理，偏偏要去族外？
    想不明白，他便不再想了。
    而看着若有所思的他，杨冰分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不知道现在就请求兄长恢复之前一直因病中断的修炼指引是否合适。
    在杨若宇病倒又几次三番死而复生之前，他在各方面都是比较刻意照顾姐弟俩的。
    衣食住行药用等等方面，包括给他们的灵力修炼给予指引。
    夜晚，杨父杨姐两人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族内。
    偏偏不见林云的影子。
    “父亲，姐姐，云儿为何没有一道回族？”
    “哎，愚儿啊，忘了她吧？”
    “这？”
    父亲的话让这个鸠占鹊巢的便宜儿子懵了。
    原来，出于一种父亲不愿说的原因，林云的林家突然要杨若宇写一份休书，说是有大用。
    “这种退婚倒是很新鲜。”
    确实，只要休书却不言退婚，确实很新鲜。
    就在不久前，两家因为这份休书闹翻了。
    林家坚持只是要一份休书做用，绝不退婚。
    可杨家怎么可能相信呢。
    “休书除了用来退婚，我杨家想不出他们还能用来干什么！”
    杨父一声怒喝，分明在克制着心中的怒气。
    “明日弟妹……林云会亲自回族取休书，以示内心坦荡，绝无退婚之想”
    杨若宇姐姐补充道，脸上分明满是不屑。
    “她还有脸回来？”
    杨父不以为然。
    ……
    “到底是有他用还是真欲退婚？你说给我吧，无论如何我都给你休书。”
    看着主动跪在自己面前求取休书的林云，杨若宇说话分明有些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之前她对“自己”的真情让他十分愿意相信她对自己说的话。
    就算用休书退婚，那也是默认女方有过错才会退婚，对女方的名誉那是灭顶之灾，而对杨家却并没有什么损失。
    只是好好的两家联盟就会因此瓦解，恩爱的夫妻两人也会从此天各一方。
    杨家气不过的是这一点。
    现在父亲和姐姐都闭门不见，只有自己这个外来客才会感觉不到其中的愤怒，才会见她。
    “云入杨家，终生不悔，何以会退婚？”
    “只是事关族内生死存亡，其中细节，云儿不便言明，但确需一份休书！”
    看着声泪俱下的林云，他几次欲言又止。
    “拿去吧”
    最终他还是把写好的休书给了她。
    望着她飞速离去的背影，杨若宇觉得这个家族里里外外都充满了秘密。
    不能对他说的秘密。
    林云离去后，族内再也没有能够时常伴他左右的人了。
    父亲姐姐依旧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人找不到，问缘由两人又不说。
    “记住，吾非愚笨之人，我叫杨若宇，不叫杨若愚！”
    “所以，那份休书其实是以杨若宇之名写的，对林云和已死的杨若愚没有任何效力。”
    忍无可忍之际，他对这个似乎并不属于自己的家族没了留恋。
    隔空喊出两句话后，杨若宇在父亲和姐姐惊诧的目光中，消失在了茫茫林海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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