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登云梯
有语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星夜,般若寺内,一般的僧人早已休憩。
可其中一个被单独分出来的小院子里,竟还有一名僧人在盘膝而坐,另外一名僧人不停来回踱步,本来就淡的眉头几乎快被皱断。
盘坐的僧人肌肉表面青筋无数,冷汗不停滴落。
再仔细看去,他浑身竟透露出一股妖异的血红,在他的无数大小血管中,有一股异常的色彩四处流动,而这种情况反映在全身,就是一种极致的病态,血液中简直像流淌着无数绝毒。
其他僧人早已睡去,他们两人却处在这种状态中,是在做什么?那奇怪血液的拥有者又是谁?
打在地板上的夜光无声,血液却如同在爆炸,有嘶嘶爆鸣在响。
行走的僧人每一落步,脚下便会有一阵金光亮起,经久不散,而他走过几百几千步,这么多的金光留存在一起,最后便形成了一个漂亮的金色小阵。
金光沉敛下来聚在一起,像爆破的岩浆。
当行走的金裟小僧人踏下最后一步时,盘坐的僧人终于恢复了表面上的宁静,口中却忍不住闷哼一声,开始了他头脑内真正的痛苦。
原来方才那些只是身体上的痛苦,此刻阵法启后,身体暂被安抚,不可压抑的灵魂却又狂暴起来。
金裟僧人将大手放在盘坐僧人的头顶,他看着后者的额头,那里天庭饱满,浑圆淡红,充分证明了其主人的六根不净,这哪里是一个僧人该有的模样,分明应该是一个世俗大公子,还是桃花运特好的那种。
想着这个总是无法收心念佛的小子,只会一天到晚给他惹出无数麻烦,金裟僧人无奈道了一句:“你小子真是个混账。”
...
咻!
几经波澜,梅起落的神识此刻又被拽向未知的地方,隔上几夜便会如此,时间上并不规律。
在那个地方,他总是能看到那个宏大的场面,反复看见,使他心伤憔悴。而最难受的是,一些重要的细节他竟然还看不清。
他只记得其中一个穿红袍的持剑人,这还是自己当初冒死前去乌云雷电中送剑亲眼看见的。
两道黑蓝光华亮起。
那是两道剑光,出现在他意识内的漆黑夜空,数息后缓缓消散,来自两个方向。
一道浩瀚,霸道。另一道缥缈,恐怖。两剑相向而去,各自璀璨。
“死!”
一声沉哼,剑光消失,空间立马明晰起来,一个高大的断臂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那人头顶天火,背负青天剑气,以雷电成臂,正以杀止杀!
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梅永长!
“尔等,死!”
......
......
梅起落睁开眼,哼出一口气。
木板上的月光移开几尺,时间已是寅时了。这样的事情在他身上也已平常。
一旁的金裟小僧只手撑着头,侧着身,早早睡了过去。这种事情,就能小和尚也帮不上他的忙,只能让他自己扛。
梅起落算了算时间,他现在是一名敲钟的僧人,这个职位在般若寺内比较特殊,特殊当然就意味着难得,只是他能站在这个位置,却不是靠自己的资格。
虽离敲钟‘开静’的时刻还早,但他还是轻轻地出了门,在门外静立了很久后,迅速向山上走去。
这个时间点,金裟小僧恰好睁开眼来。
...
初晨人很少,梅起落没有遇见太多人。
不过最好也不要让他遇到,不然基本上情况就是...
梅起落单手微微合十道:“齐平师兄好。”
这是很有礼数的做派,但由他这个般若寺奇葩做出来,却就显得有些不那么诚心,毕竟你让一个连佛都不信的人来对你做禅礼,你会有什么想法?
梅起落也很无奈。
被他称为齐平的僧人眼里涌起一丝厌恶,但他控制的很好,待还礼时便是满面春风,只是很沉默。
梅起落心里有愧,也很沉默,两者默契的匆匆别过。
一路上不再遇见其他的人,梅起落径直向山上走去。
他这三年来虽然做过一些小错事,但只是这般事情是不会使心性淡泊的僧人对其恼怒的,使他置于众矢之的的是另一件事,他方才来时做的一件大错事。
那时候,他堪堪从追杀人手中逃得性命,被父亲的朋友,一位法号名道藏的僧人带上山来,但随即,道藏立马就被逐下山去,寄宿的梅起落被其从混乱中接入安宁,心怀感恩,不能接受此结果,以为是自己的缘故,申诉不成后便大打出手。本来只是些小打小闹,但梅起落那时父亲才亡,本就是一只惊弓之鸟,如此一闹竟失了分寸,把寺庙内一处惹得鸡飞狗跳,最关键的是,他竟以双剑相向追赶的僧人,在打斗逃跑中怒踩在了佛祖巨像的头上,怒视下方众僧。
如此一来,他罪过就太大了。
不想伤害梅起落所以未尽全力的众僧瞬间大怒,后续戒律堂下文更是欲将其关个静心室几十年,最后还是多亏了一名僧人从中盘旋,与众人讲情讲理加大力保证,好不容易把众僧安抚下来,这才少了他几十年的牢狱之灾。
那名僧人就是金裟小僧,般若寺辈分排第二的那个人。
...
梅起落直到走到古朴大钟面前,心里还在想这个问题。
不久后,远处走过一个金色裟衣的僧人,发呆的梅起落对着他行了个礼。
金裟小僧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向前走去。
这个时刻,有金裟和尚走过,往往意味着敲钟可以开始了。
梅起落拿起撞木,向后一托,口中念念有词。
“南无大方广佛华严经,南无华严会上佛菩萨...”
当!
大钟响起一道沉闷却巨大的响声,撞钟声音本就极大,更何况这里有着扩声阵法,钟声瞬间响彻般若前山,震耳欲聋。
第一声开静之声响起。
思绪纷乱的梅起落宁静下来。他闭着眼睛,遵循着某种节奏敲击着大钟。
当!
般若寺的僧人们慢慢睁开眼,从席上起身。
当!
般若寺内一切有序。
...
早起的齐平听着这庄重的钟声,紧十八下、慢十八下、那接下来就应该是不紧不慢十八下了。
涤荡禅心、内自省也。
我该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他拿着老旧的斧头出了山门,背上背着个大筐。
突然间,门梁上的灰尘落了下来。
齐平感觉自己听错了。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
无数僧人们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那庄严肃穆的钟声像是乱了套,本该最平缓的钟声此刻却比紧时还要快了数倍,这是要作甚?
齐平急忙抬头张望,还以为是什么大恶大匪前来劫了般若。
接着,齐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提着斧头又进了山门,咬牙道:“死性不改的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