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章
“你来做什么?”堂堂将军府也丝毫不曾被人放在眼中。
“跟我走。”
琴宝将她拉进屋里,一把关上门,瞬间一片黑暗。
“琴宝,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若要走便走,我为何要与你在走?”楚月怒不可遏,一双外黑暗里隐隐冒出火光。
琴宝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固执,摆明今夜是一定要让他们同她一起回北漠。
楚月深吸口气,语气放缓,“你觉得你一人能带走我们几人吗?就算我武功不如你,但羽公子武功却比你厉害。”
“他同意了。”琴宝面色微松,嘴角隐约露出一丝笑意,转眼又是平静,“所以只要你同意,我们便能一同回北漠。”
他竟然同意了!楚月胸中燃起一股怒火,在琴宝面前却并未显现,她稍作平复后,缓缓说道,“你们再等我三月,等三月办完云撤的婚事,我便回去。”
如果只是琴宝一人执意要回南隋,她不想回便可以不回北漠,但万万想不到,一直没有提出意见的羽公子会突然倒向琴宝。
他们两人连手,防无可防。
琴宝态度强硬,丝毫不为所动,“王妃,请随我们一同回北漠。”
“若是我不回呢。”楚月倏地冷下脸,出声冷问。
“那只能恕琴宝不敬。”
两人冷冷对峙,谁也不肯示弱,良久后,楚月似乎想通可以了一件事。
琴宝以前虽说也会反驳她,但却不敢强硬要求她,今日的态度却强硬的令人怀疑,而且羽公子为什么会突然不经她同意就要回北漠?
其中分明是有蹊跷。
她眼睛微眯,缓缓靠近琴宝,“琴宝,你们有事瞒着我,对吗?”
琴宝往后一退,猛地撞开门框,整院的月光蓦然倾泻,洒在两人的脸上,琴宝面色稍稍有些不自在,半晌冷静回应,“不敢有欺瞒的地方。”
“那你是笃定我今日会答应回北漠?”借着月色,楚月很容易发现一旁的行囊,看来他们是胸有成竹,早就整装待发。
琴宝吞吞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楚月笑了笑,解开行囊,她随意打量几眼,眼里的讽刺意味明显,“你们准备得还真齐全。”
她目光落在一件小衣服上,刹得一沉,勃然大怒道,“宁乐在哪?”
琴宝抿抿唇,神色有些紧张,“王妃放心,宁乐郡主现下已经安然出了府中。”
出了府,!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就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全了,他们等着这一天指不定已经等了多久。
所以到头来,是她像傻子一样成日里被人算计着。
“南宫冥呢?”她满面怒气,阴沉如厉鬼般。
“城外。”
“哪个城外?”
琴宝静默许久,耐不住楚月阴沉的目光,终是缓缓说出口。
“燕京城外。”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宁乐郡主与王爷在一起。”
语毕,她歉然地看了眼楚月说了声抱歉,随后一个手劈,落在楚月后脖上,楚月眼前一黑。
楚月躺在一张床榻上醒来,揉了揉后脑勺,怕模模糊糊睁开眼,缓缓起身掀开纱帐,待看清身边的环境,心猛地一颤,急急下床走了出去。
待踢开营帐门,她被亮光刺得眼睛微痛,紧紧拽紧拳头,不敢置信。
居然是上千顶营帐驻扎在此地,此刻他们正烧了火围成一圈大口吃着肉,手里把着美人,大笑声从胸腔震动发出,刺得人耳朵发疼。
这是北漠军,这还是燕京城外,还是南隋,她抬眼打量了四周的景象,眼里闪过一丝明了。
他们前段日子才经过此处回到燕京城内,这里离燕京城内并不远,离城门约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从帐篷数量来看,他们士兵并不多,大约有三千来人。
但就是这三千人,就敢堵在燕京城门外。
有人听到细微的动静朝她看来,见是她连忙推开身的美人,起身恭敬道,“王妃您醒了。”
“南宫冥在哪里。”她神色,众人瞧得心一紧,怕她在军中闹起来,不给摄政王面子。
他们犹豫着到底说不说,楚月目光愈发冷冽,在还未入深秋的季节里,冰冷得刺骨。
恰在此时,从不远处走来一位夫人,深蓝色的衣裳,盘着一团发髻,急色匆匆地向他们走近。
火堆冲上起火光,张开獠牙吞噬平静的夜。
妇人走近,白皙的额头上冒着硕大的汗珠,她到火堆前站定,眉眼焦灼地询问道:“兵爷们可知云夫人在何处?老妇有急事寻她!”
他们闭口不言,眼睛齐齐瞟向营帐门前的人,夫人也跟着看过去,待看清是个模样端正、周身气质不凡的女子,眼睛一亮,心想那便是云夫人了吧?
她按捺住急促的脚步,步履平稳地向楚月走去,以免冒犯贵人,失了规矩,要知那些高他们一等的贵人,最看不惯的便是乡巴佬似不讲规矩的人。
妇人这份活来得不易,是以分外珍惜。
她走近楚月先福身一拜,才恭敬地说明来意:“云夫人请随老妇走一趟,宁乐郡主哭闹不止,旁人都止不住,所以让老妇来请你去看看……”
她话语未落,忽觉身子被猛力一撞,诧然抬头还未站稳,又急急被人拽着疾驰,前面拽着她的人气息混乱,语气急促而紧张,“说什么废话!快带我去!”
如此紧张?妇人不解,她这辈子生了五个孩子,哪个孩子小时候没有哭闹过?她若是费心去哄去猜,不得早早就把命扔给他们了?
妇人来不及细想,连忙急急应了声,领着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另一营帐门前。
楚月急急撩开营帐门帘,营帐内围了一堆人,支支吾吾声中婴孩的啼哭格外锥心。
“云夫人来了!”不知谁一声高喊,帐内的瞬间安静下来,两相对比之下,宁乐沙哑的哭声愈发刺耳。
坐在床榻旁的男子气势凌然,他挥了挥手,众人应声退下。
“她怎么了?”人群散去,宁乐落入一个熟悉而柔软的怀抱里,她霎时住声,咧嘴一笑,水润的大眼弯成小月牙,丫丫叫了声“凉、凉。”
南宫冥揉揉眉心,有几分困倦,“着凉闹肚子,见不到你就哭闹个不停。”
“为何着凉?”宁乐现在会说的字只有一个凉,那是只属于楚月的字,娘。
但她虽不会说话,却是格外懂事,她不认生,很少哭闹,就算生了病也只是吚吚呜呜难受地哼哼。今日,是宁乐哭闹得最凶的一次。
南宫冥有些头疼。他雇了个有经验的妇人,宁乐一来就全盘交给了她,为何着凉?他蹙眉缓声道:“我让那妇人进来,你再问问她?”
楚月轻哼一声,冷笑着说不用。
“她已经吃过药了,郎中说已无大碍,睡一觉便可好。”他想了想,沉声说道。
楚月冷脸不理,专心地哄着宁乐,小孩儿哭累了,抿着唇睡眼惺忪,她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小孩儿在舒适的抚摸小,睡了过去。
其间南宫冥一直站在她的身侧,他垂眼便可以轻而易举看见她的姿态,柔而不媚,干净清透。
她的嘴角总是微微勾着,柔和地笑,他看不见她眼底是怎样的温柔,却已经沉溺。她不仅对宁乐勾唇笑,她看他的时候也是笑的,不过那笑分明是讽刺。
宁乐睡着了,眼皮子薄薄的一层微微合着,南宫冥伸手去抱,楚月冷眼一横,闪身自顾将宁乐放在床上。
她放下宁乐转身就走,南宫冥跟上他,经过妇人身旁是让她进营帐中照顾宁乐。
妇人忙不迭小跑进入,已然看出这孩子的地位。
夜空星辉,繁若天花。
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不过半步的距离。
楚月沉着脸,压抑的怒气喷发,“南宫冥,你凭什么把宁乐带走!”
“如果不把她带来,你会来?”肯定不会,南宫冥了解她的性子,固执得几近不讲理。与其跟她讲道理说软话,还不如捉住她的弱点,束手就擒。
楚月愈发不悦,怒声质问,“既然你将她带来了,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甚至于你连她为什么生病都不知道,南宫冥,你配吗。”
从宁乐出生至今,她事无巨细皆是小心翼翼,就怕她凉着伤着,而她当宝一样的人儿,到了他这里就如此的不值得?
南宫冥无言以对,良久,他重重咳了一声,“此次是我考虑得不够。”
“不够?”她声量陡然拔高,蓦地转身望着他,眼眶深红,“你何时考虑得够了。或者说你的深谋远虑都放在你的江山大计上!我们于你是什么样的地位,恐怕是比不上你麾下的一员大将吧!”
她双眼中渗出泪水,南宫冥眉头一紧,伸出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湿润。他低头对她说,“比得上,不止比得上一员大将,就是三千精兵也不上你们。”
南宫冥觉得,大将与精兵只是战场上比肩作战,她与宁乐却是除战场以外的全部,自然是她们重要。
但两者不相矛盾,他也不会为两者之一去牺牲另一方。
楚月躲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神色清明,全然不为所动,“若你所做能像你所说一样,我们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南宫冥垂下手,神色淡然,“那你现在想如何?”
很多次在她有所松动的时候,总会突然冒出一些事情来,搅得两人都不得安宁。
然后星火燎原,牵及以前的事,她的怒火找到一个爆发点,一发不可收拾。
他只能引导着她去发泄怒火,再与她好好说话。
“只要你不打扰,就是最好。”楚月抿抿唇,心下有几分悔意,但话已说出口,她微侧头不看他的反应。
谁料他丝毫没有怒意,反倒是眼角溢出一丝笑意,他鲜少笑,就算楚月有时想起他时,也记不清他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蓦地一笑,楚月反倒是不自然的目光躲闪,不去探究他的深意。
南宫冥压住她的脸,强势地让她对上他的眼睛,"但你是想我的。”
低沉的话语,引诱人坠入无尽深渊,楚月下意识地张开嘴,还未开腔,一缕冷风倏地钻进来。楚月脑子一清醒,猛地推开他,像是被戳破了心思一般,面色半愠半恼,一脚飞出,“去死吧,谁想你!”
她踢完人转身就走,丝毫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那发到一半的怒火也就此作罢。
南宫冥在她身后,在她转身之际,面上的笑意渐渐减弱,直至荡然无存。
他不爱笑,从前如此,现在亦然,只是在她面前,才有了改变。
南宫冥自视甚高、又深沉得几近黑暗,但他心中笃定,楚月想他,甚至每次心里有股灼热生起时,他都认定那就是楚月,在不知名的苦苦思念。
她没有拒绝琴宝和羽公子跟着,是在思念他。
她生下宁乐细心养护,是在思念他。
她在东齐半路离开,没有扔下琴宝和羽公子,也是在思念他。
南宫冥瞥了眼袍下灰色的脚印,淡定地想道:唔,这也是在思念他。
他向来认为思念一词太过矫情,不想有朝一日深陷其牢中,一往情深。
夜色沉沉,她走了,星星点也没了,
第二日,几乎全军营的人都知道新来的王妃一到军营就将摄政王痛骂一顿。究其原因,竟然是摄政王不懂医术,居然不知道小郡主是为什么着凉闹肚子,小郡主哭闹不停也不懂如何哄安静。
军中多是这大老粗的爷们,闻言痛定思痛,考量着是不是得多些技艺傍身,若不然日后娶了娘子也得招嫌弃。
然少有的女人们,闻言皆是满面怒容。他们行军打仗已经是极累,而孩子本就是妇人的事,怎么能劳累男人呢?更何况这男人还是至高无上的北漠皇帝元武帝呢?
楚月听了些风言风语也故作不知,照样在军中作威作福。
中军大帐中,几位将军围在沙盘前,神色严肃,时不时低声交谈,座上的人则微眯眼,不时或问或否。
帐中气氛低沉森严,偶有小兵传话,也是小心翼翼再三斟酌,才敢掀了帘子进帐禀报。
突地,帐在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轻轻地询问着什么,几员大将脸色一沉,不用猜,用不了一会她便会进来。
果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楚月含笑从帐再进来,她身后的小兵苦着脸欲哭无泪,南宫冥睁开眼挥挥手,小兵如获重生,连不忙后退离开。
楚月恍然不觉气氛诡异,她臂弯处挂着一只食盒,沉甸甸分量不小。
她将食盒放下取出一……盆汤,几员大将嘴角一抽,面色更加不好。
南宫冥起身来到她身旁,接过她手中的汤放下,抬眉问道,“今日可曾换个味儿?”
第一次是野菜煮土豆,入口尚可,勉强夸赞了几句。
第二次是大米煮青菜,就算作是喝了顿清粥,也勉强接受。
然后是酸煮白菜,梨水煮肉,紫茄肉丁汤……
她厨艺不怎么样,但想法极多。
楚月点头,自然是换了一个味的,她每次都换今日怎么会不换。
她一边捯饬食盒,一边说道,“我猜你们不爱吃如,今日特意做了荤肉,想必你们是喜欢的。对了,你们不用管我,继续你们的事吧。”
几位大将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推出一人磕磕绊绊地说道,“云夫人,您身份甚高,臣等实在不敢劳您屈尊降贵亲自下厨,所以……”
“所以什么?”楚月盛了五碗汤放在桌上,将军心一疼,宛如刀割,那碗下放的不是其它,正是排军布阵图……楚月故作不知,自顾说道,“你们是北漠功臣,我又是谁?如何就不能为你们煮几碗汤了?”
几人齐齐静默,将视线放到汤上,毫无疑问,那一眼黑糊糊黏瞅瞅的东西,就是云夫人对他们的奖赏。
他们面无表情端起碗,一双眼死寂无波,像是赴死一般。
一碗喝进,几人眉头同时蹙起,抬眼望着楚月不解。
楚月将碗接过,顺手拿走垫了汤碗的布阵图,“今日的肉糜糊糊味道应该不错,原本是想做了让宁乐尝尝,但是熬出来不够细软,索性又多做了些。”
几人面色浮现几丝不好意思。
楚月又接着说道,“前几日技艺不精,掌握不好火候,害得几位将军吃了苦,还望谅解。”
几人哪有不谅解的道理,纷纷微红着脸不敢受。
楚月收了碗就走,也不和南宫冥多说话,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几位将军对楚月几日来的行为甚为不解,“皇上您说,云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几日每次来,总得手上拿着点东西离开,但凡是与机密沾点关系的,她都不嫌弃,看上了眼就是她的掌中物。
好在第一次后他们有了防备,云夫人拿走的多是些无甚大用的东西。
营帐中算上南宫冥共有六人,但只有五碗汤。南宫冥手上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背对众人,“她想做什么就做吧,不要阻止她。”
皇上如此重视一人,他们只见过是对云夫人。只不过想到北漠皇宫那边的情形,几人忍不住叹气难言。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挣扎一番,终是说出了口,“皇上,臣有一事想说。”
“说。”
“云夫人性子倔强,不似云寻常夫人一般好交代,若是她知道了真相,说不定……”
说不定就是反目成仇,为北漠之害。
南宫冥摇头,胸有成竹,“她不会知道。”
“可……”
“没有可是!”他蓦地转身,面色不虞,“都守住自己的嘴,此事若从你们口中泄出,朕自当拿你们是问!”
几人闭口不言,云夫人性子倔强,皇上又何尝不是呢,不过皇上有更盛之势,固执得几近嚣张,不容人质疑。
但纸包不住火,就算云夫人现在不知,那一年,十年……终究有真相被戳穿的那一日。
他们不是对楚月有不忍,而是红颜祸水,她对皇上的影响如此之大,若是真到了刀剑对峙的时候,他们害怕……
害怕猎鹰突然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会不会一蹶不振,从此堕入深渊。
有人劝道,“感情用事为用兵大忌,也是为君大忌。”他顿了顿,冒死进言,“与其到时候再痛斩情丝,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皇上,世间女子如此之多,但天下只有一个,江山也只有一个,您容不得有一点差错……”
“你们退下吧。”南宫冥挥挥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几人退下,唯独留下陈忠还在营帐中,瞥了眼南宫冥淡然的神色,心下便知道他是全然没将让人的话听进去。
不过似乎这才是合情合理,陈忠想他可是曾经的摄政王,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且无人不服,就算现在成了皇上,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半分。
他只会因手中的权利,愈发张狂无惧。
日复一日,两国僵持着谁也没有先行动作。楚月在军营中的日子一如往常,整日照顾着宁乐,有了空闲,就会抽空串串营帐。
但与其说是串门子,还不如说是在自己的帐与中军大帐之间往返。
楚月进了厨房,厨房师傅一瞧,连忙苦笑着脸迎了出来,将楚月堵在门外。
楚月疑惑,抬眉质问。
师傅苦着脸开始学话。
原来这不大的厨房,楚月不是今日来的第一个贵人,而是将军陈忠。
陈将军生得高大威猛,他小小厨房可是真的奉不起他这位大神,好在陈将军也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让他把厨房所有帮工的人全都叫了出来。
厨房上上下下的人加起来了不少,足足有十余人多,十几人皆是忐忑不安,想来想去近日也没犯什么错,所以心安了些。
不想一颗心才放到一半,还未沉稳落地,只见陈将军打量一番,冷声喝道,“如此多人,若是再劳烦旁的人,我看那双手也没必要留着了!”
这旁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摆明了就是楚月。
楚月听得也是一愣,不过倒没有多为难厨房里的人,她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心里忍不住好笑。
她每次去时都带上亲手煮的汤,虽然是个进营帐的借口,但也没到必须拎着汤菜能进去的步伐。
世间能说的话数不胜数,是黑是白,看的不过是一张嘴。
楚月准备掀开营帐的门,守门的小兵扬着脸一把拦住,楚月眼睛一斜,他气势陡然减弱,脸慢慢往下垂落。
他低着眼,望了望她双手空空,弱弱地有几分钟委屈,“云夫人今日没带汤,不能进去……”
习武之人五官灵敏,帐外的动静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小兵终于说了不能进,显示出他们北漠士兵的强硬,让云夫人也知道他们中军大帐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他们屏息以待云夫人的反应。
“哦~”楚月轻轻应了声,一个字说得柔肠百转,她扬眉笑了笑,“既然不能进那就不进了吧。”
“啊,不进了?”小兵已经做好了与她恶战三天三夜的打算,不想她妥协得如此之快,一时间不敢相信。
楚月轻叹口气,纤细的手指在营帐门帘上轻轻划动,眼里如有千万般柔情,“不进了,既然他不想让我进,那我就不进了。”
他是在指皇上吧。小兵猜测到,但小兵知道,这定然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几位将军的意思。
他怕帐中的听见,不敢出口说明,只好劝楚月离开,“那夫人回去?”
楚月转身突然看向他,双眼明丽,“你送我回去?怕是不妥。”
小兵嘴有些笨,急得连忙摆手,口齿不清说道,“不、不,不敢。”
放眼望去都是北漠的士兵,怎么也用不着一守门的小兵送皇上的女人回营帐。
楚月笑着也附和,“我想也是不能的,刚刚来时不小心崴了脚,现在自己走肯定是回不去了,若是你送我回去,举止稍有亲近,岂不是要招人闲话。”
这眨眼睛脚就崴了,小兵怔愣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办。
楚月望着他怔愣的模样笑得更加温柔,柔声提议道,“这样吧,我在这歇会儿或是你扶我去对面的营帐中歇会儿,等我脚好了就会自己离开。”
小兵吓得浑身一抖,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对面营帐是男人睡觉的地方,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云夫人抚去那儿休息,可是留在这又担忧……担忧云夫人会偷听消息给敌国通风报信。
他一张脸皱得死紧,楚月愈发温柔,像是滴水的温柔。
“那你背我过去?”
“好。”
小兵一怔,顺着男人干净的嗓音望去,连忙跪下行礼。
“上来。”他微弯下身子,不顾让人诧异的目光。
楚月也是一愣,半晌才缩着脚爬上他的背。
牙齿像是黏了糖,她结巴得说不清话,支支吾吾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我,我自己也可以走。”
他肩宽背厚,身上的温度一直浑厚得烫人,楚月两只手僵硬地搭在他的肩上,只觉得手心下烫得她脸红心跳。
“你脚崴了,走不了,在上面好好待着,不要乱动。”他背上的人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他甚至不曾有大的动作,僵持着肌肉保持同一姿势。
楚月脸微微发烫,周围打量的目光烧得她不敢抬眼对视,她挠了挠他的脖子,吐出温热的气息,“你是真蠢还是装蠢!”
她在做戏,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
他脚步微顿,气息平稳,“如果无人配合你演戏,那愚蠢的就成了你。”
楚月静默,趴在他的背上,两手一松,下一刻已经搂住了他的脖子,侧脸挨着他的肩头,唇角紧绷,眼里泛着星光。
虚惊一场还来不及平复,又乍然欢喜。
南宫冥掂了掂身上的人,凌厉的眉眼温和露笑,他每一步都行得慎重妥当,稳重如山。
到了营帐中,楚月从他背上下来,先他一步进了营帐,就怕在他的注视下,两条腿乱了章法不知道该如何行走。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主帐了?”楚月坐在床榻上,摇着铃铛发问。
“不是我不让。”他想了想,推掉责任。
楚月斜眼瞧他,如实说道,“但你也同意。”
南宫冥顿了顿,一双漆黑的望着她,没有半点心虚,他不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想进去做什么呢?”
楚月抿唇不语,他们都心知肚明她想做什么,但是他一直放纵任由,她当作不知也任意而为。
南宫冥伸出食指抬起她的脸,神色认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相信你,你不要辜负……”
他说到一半突然抽手转身不再言语,不要辜负,不要辜负什么呢。
南宫冥背对着她,身体某个角落突然泛起巨大的空虚,像是突然生出一个漩涡,吞噬了所有的言语。
辜负后面,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良久他才又接着说道,“总之我相信你,就像你信任我一样。”
楚月点头答应,神色却复杂,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思索。
信任二字,人心所控,但人都有趋利避害之心,要真切的信任谈何容易。
诸多事情都两难全,楚月更不谈信任二字,她握紧他的手,一时心绪难平。
南宫冥转身与她一同坐到床榻上,两目相对,却再无话可言。
翌日清晨,楚月被帐外叽叽喳喳的清脆童声吵醒,她笑着唤人进来,不一会儿奶妈子抱着宁乐进来。
南宫冥已经不在营帐中,楚月也习惯了他的早出晚归,这些日子里虽说是同床共枕,但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及她与外面守门的护卫多。
楚月穿了件水绿色袄裙坐起,宁乐一见她便手舞足蹈地挣扎着要往下爬,奶妈子耐不住她,小心放下。
她两只小手上下左右胡乱摇摆,踉踉跄跄地向楚月跑来,奶妈子看得心惊深怕她一不小心摔了磕了,但因着营帐内铺有毛毯,楚月倒是没那么多小心翼翼。
她一把接住急切向她扑来的宁乐,笑着理了理她的碎发。
宁乐嘴一咧,甜甜一笑,"娘~"
楚月心又软了。宁乐现下勉强能走了,也能说些简单的话,例如"娘娘,哥哥,吃,睡……"等等,但唯独爹爹二字怎么也教不会,南宫冥不甚介意,楚月却是日日都不放弃。
她摸着宁乐的小脑瓜,笑着问道,"还有呢?除了娘宁乐还有谁?"
宁乐眨巴着大眼想了想,口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肉!肉!"
好吧,楚月手一顿,直接教她学话,"来,跟着娘说:‘爹——爹——’"
她舌尖顶在上颚顶得发酸,宁乐撇撇嘴,她虽不会说爹爹二字却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宁乐摇摇头,执着地瞪着眼,"肉肉!"
楚月无奈放弃,挥一挥手吩咐盛上来一碗肉糜,小丫头不叫爹爹,脾性却是学得南宫冥八九分,牙还没长好就独宠肉食。
宁乐在一边吃得欢快,楚月拿着手帕替她擦嘴,不经意地与立在桌旁的奶妈子闲聊起来。
"今日怎么没有小菜了?"
奶妈子皱皱眉,低声抱怨,"这些男人家不会过日子,什么东西都得没了再去买,想必是厨房里的蔬菜吃完了,所以大家都没得。"
其实不然,奶妈子可是冤枉了人。行军打仗的粗汉子,纵然是南宫冥也是好将就的,厨房里出去采买的人为了方便,每次都会大量采购,也不顾过段时间后新鲜不新鲜,所以厨房里还是有蔬菜的,不过已经不新鲜了。
不新鲜的东西他们能将就,云夫人和宁乐郡主可不能将就,所以抱着宁缺毋滥的心理,厨房的人今日也没给楚月上打焉的蔬菜。
楚月不知其中细节,闻言眼睛却一亮,她低着头装作随意附和,"可不就是。那他们岂不是要进城采买了?"
军中有粮,但食色性也,人总会想吃些好的。
奶妈子小道消息知道的挺多,她回道,"来时听有人叫平日里负责此事的小兄弟带些东西,好像是明天就要去了?"
楚月淡淡应了声,闭口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用完早饭,楚月打发走奶妈子,营帐内只剩下她与宁乐二人。
楚月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在毛毯上,宁乐腿脚还软,平日里不愿走就在垫子里打滚。
一边注意着宁乐,楚月一边从抽屉中拿出一精致的楠木小盒,盒中有不少碎银子和银票,楚月想了想,抓了一小把放进荷包中。
又将荷包系拴紧打成日结放到宁乐身边,宁乐对新奇的东西最是好奇,歪头观察了会,拿在手中就再不肯放手。
夜间南宫冥回来,自然而然地看见了桌上被动过的楠木盒,他淡淡扫一眼,浓眉微凝。
楚月瞧见,一边取下发髻上的玉钗,一边说道,"我取了把银子给宁乐玩,她脾气倔,看上了不给就哭闹个不停。"
南宫冥不再怀疑,倒是忍不住说了句宁乐的脾气,"她脾气就这点像你。"
得不到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得到,你若不给她便觉得委屈,委屈她也不肯说,就是直直地看着你,直看得人心虚,看得人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