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
皇上似乎被她语气中的憨态逗乐,龙颜大悦,挥手赏下一串的恩赐。
颇有感慨似的,皇上瞅瞅两位新儿媳,打趣道,“镇国将军其貌不扬,倒是两位姑娘都生得貌美如花,是爱卿的福气,也是太子与惠王的福气啊!”
谁敢担这么大的福气?镇国将军连忙表示谦虚,“臣愧不敢当,是臣小女的福气才是!”
两个女儿都能嫁入皇家,可不是泼天的福气,有大臣酸酸地想到。不论是惠王还是太子,只要两人之中任意一人继承皇位,他不就成了未来的国丈大人?
不过,有人蹙眉,对于惠王可是没抱丝毫希望,只不过是名头听上去好听一点罢了。
有女儿的夫人也是羡慕,暗自也有不少心思。凭什么他们云家能出两位皇妃,她们的女儿可不比那两位差多少,到时入了宫里,谁胜谁负,还得另当别论。
不论旁人如何想,楚月接着自家父亲的话,俯跪在地,“臣媳也自感荣幸,自嫁进天家后,才深切的体会到天家威严中不失亲切,严谨治身,宽以待民,父皇博大的胸襟更是给南隋的百姓做了表率。”
求情谁都会求,却不是谁都会求的。楚月崇敬而真诚的一番赞扬很是得皇上欢心,他挥挥手,面带笑意,嗓音低沉而厚重,“好了好了,惠王妃起来吧。”
目光微转,他又下令,“惠王也起来吧。”
两人谢恩起身立在一旁,凤苍眸色深沉看了看身旁乖巧笑着的人,心里百味杂陈。
想不到,她竟有这般哄人开心的本事。
魏后心有不满,本就不喜爱楚月,可又不能将她掌掴太子妃的事直接摆出丢了天家的颜面,可真要就这么放了他们,她心中又有不甘。
想了想,她扶掌一笑,“惠王妃实在是讨人喜爱啊!”
楚月笑得更甜,直觉她没打什么好主意。
“不过听说惠王妃自幼在乡野长大,定是与燕京的小姐们不同,想必诸位都想瞧瞧你特殊的才艺?”
这话说得讽刺,众夫人小姐心里嗤笑,乡野长大的丫头会什么才艺?难不成给他们表演下田插秧?笑着点点头,各家夫人小姐没有说是不想看的。
楚月也不恼怒,也不心急,只是做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犹犹豫豫道,“臣媳也不敢推辞,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
她怯怯地瞥了眼龙位上的皇帝,还有几分委屈。
殿内的众人瞬间恍然大悟,皆是脸色一白。纵是惠王不受宠,也容不得他们这些人折辱,皇上不喜是皇上自个儿家里的事,他们在一旁瞎凑个什么热闹?这不是招恨吗!
自古以来,皇家最看中的便是独一无二的威严与尊贵。如今皇后竟然要求堂堂一国王妃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才艺,可不是折煞了皇家的尊贵?
皇上显然也是想到了这层,脸一黑,怒瞪了皇后一眼。
随后转头看向楚月,温和如一位父亲,“裳儿莫要听你母后之言,你与各家小姐自是不同,不必与她们比较。”
随后面向众人,“镇国将军府家的二女儿淳朴笃实,又心地善良,比不得你们自家的女儿?”
……
殿堂内瞬时安静下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却也只能道,“比得比得。 ”
这半强迫似的肯定让楚月颇为自得,就爱看别人不喜欢她还奈何不了她的样子。
魏皇后一张脸已是铁青,偏偏还有人火上浇油,董贵妃也附和着皇上的意思,“我瞧着惠王妃自是好的,当然也不能说诸位大臣的女儿不好,不同风格的美,本就不应该放在一起比较,对谁都没甚好处。”
诸位大臣以及家眷一听,颇觉得董贵妃说得有理,连连点头。
转而又觉皇后是把他们当枪靶子使了,宫里人都说皇后最是端庄贤惠,但在今日看来,却是言之过早了。
皇后一噎,也知晓此刻不宜再多说,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
皇上可能觉得对楚月与凤苍两人有所亏欠,特意赐了一桌席面,又把两人的位置前移到右手下方,也算是恩宠了。
断断续续下来,宴会也过了个七七八八,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魏皇后早早离场,可众人心里明清儿,这哪是不胜酒力啊,分明就是酸不溜揪的离去。
抬眼悄悄看了看座上的皇上与董贵妃二人,甜甜腻腻的,也怪不得皇后酸了。
老老实实的又低下头,众人小口小口品着酒,直至散场,喝醉的也不过是座上的皇上一人,其余又有谁是尽兴的呢?
楚月暗自摇头,不屑于这场大戏。
许是在皇上面前得了面子,凤苍对楚月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入了惠王府,立刻有家仆送上解酒汤,凤苍摇手拒绝,转了个身子。
这一转身,楚月也下意识退后几步,面色带了些惊愕。
“王爷……”她神色迷茫,脸庞在月光下莹莹如玉。
正对上那双如梦似幻的秋水剪眸,凤苍微眯了眼,良久才缓缓道,“好好休息。”
平常夫妻间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楚月没感到平淡的幸福,也没感受到他真切的关心,只有来自前世的深深讽刺。
她低头应了声好,待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才缓缓抬起,眼底的讽刺里夹杂了深刻的恨意。
莹莹月色下,清明是假的,公正是假的,善良是无谓的,道义也是层伪装。
绣鞋落在凉凉的青砖上,一路向南,向着狭窄的后院走去,身影孤独而强大。
三元节后,楚月难得有了清闲的紧闭日子,也没数叨扰她,但不过三日,紧闭也没了,作为惠王妃,刚走出院里,便被告知一件天大的事。
“小姐……”青儿看着她,眼里还闪着泪光,楚月笑笑,“何事竟惹得你如此伤心?”
青儿见她笑着,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她家小姐哪点不好了,惠王竟如此待她!
颤颤巍巍的,青儿眼眶泛红,嘴唇瑟瑟,“府里进新人了。”
虽是不忍,但此刻先告知于小姐,也总好过到了王爷那,失了仪态。
顿住脚步,楚月嘴角勾起的弧度如一弯新月,转身对着青儿挑了挑眉,“就这事?”
看着对面的人儿点了点头,楚月难得溢出笑声,拍拍她的头,转身说道,“你家小姐不伤心,你可别再担忧了。”
楚月无所谓笑笑,凤苍不喜她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或者说,又不是这辈子的事,她若还因为他纳了几房小妾而心伤,怕也逃不过上辈子的命运。
一身青色蝶衣,在悠长的小道上坦然自若,不似府中的王妃,更像那看破红尘的高人。青儿愣愣地看着楚月的身影,迷茫极了。
她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嫁进王府里,没有得过一次宠幸,却丝毫不曾在意,后来王爷罚她紧闭一月,也不见她有所不满,只是安安分分受着罚,今日听得府里进了新人,不仅不怒,反倒是浅浅一笑,青儿摇摇头,是真的不明白了。
不过明不明白又有何关系,青儿抿唇一笑,她的命是小姐给的,她只需照着小姐的意思做就行了。
小跑几步跟上楚月的步伐,青儿莫名有了几分安全感,就像……天塌下来也有人先顶着。
入了堂屋,楚月二人又是姗姗来迟。
凤苍坐在上座,面色淡然,见她进来,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在他的右手侧坐下,楚月扫视了眼座下的两位新面孔,缓缓一笑。
“听说王爷又新得了两位美人,就是这两位妹妹吧?生得还真是喜人。”
粉色衣裳的女子刚想答话,却见府里的王妃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道,“也不知两位妹妹叫什么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缓了会见惠王妃没有继续,这才起身到堂屋中央行了个大礼。
“妾身红湘、红筝给王爷、王妃请安,王爷、王妃万福金安。”清脆如鸟啼,入了人耳,仿若是场盛宴。
青儿细细打量,这两位姬妾不同于他们南隋的女子,深刻的五官,丰满的身材,倒是像从北漠来得女子,但她们肌肤白皙如玉,又与北漠女子的粗糙不同。
红湘,红筝,倒也不失为个好名字。
“你俩可是南隋人?”楚月随意问道。
摇摇头,粉色衣裳的红湘性子温婉,“妾身姐妹俩是从北漠而来,无父无母,还望王爷与王妃垂怜。”
说是北漠而来,却有比南隋女子更加柔情几分。
楚月也不答她的话,凡是扭头问凤苍,“王爷觉得如何安排?”
凤苍皱了皱眉,这两人是太子塞给他的人,必定没有什么好的,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好。
“就放在你的淮秀院。”
此言一出,一旁侍候的丫鬟都惊了惊,如此美人,王爷竟把她们放在冷宫一般的淮秀院里?
不明情况的红湘红筝面色不改,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跪在下首,乖巧不已。
楚月倒是欣然接受,“既然王爷舍得,裳儿自当应允。”
凤苍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惊诧地瞥了她一眼,“如此最好,都安排妥当了,那就都散了吧。”
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已经大步离开,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楚月笑笑,看了看跪着的两人,很是和蔼,“跟着本妃走吧。”
她笑颜如花,青儿确是愁苦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她弱弱地问道,“小姐怎么就答应了呢?王爷本就很少到淮秀院里,如今多了两个人分宠,可不又少了许多机会?”
纵是小姐不喜王爷,又或是王爷哪儿有不好,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姐已然嫁进惠王府,就得为后半辈子做打算。她终究得为妇为母,不早日博得王爷的关心,日后不仅是自己的日子过得辛酸,连那没出生的小主子也是可怜。
想着想着,青儿几乎落泪。
楚月无奈,她强硬如厮,在青儿这也是没法,“你且记住,人,能靠得住永远只有自己,争得王爷的宠爱又如何?王爷只有一个,宠爱只有一份,就算得了宠爱,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一小份,于我何用?”
她不能于她说前世的事,只能胡乱诌着,见青儿还欲说话,一个冷眼扫去,耳边果真安静了许久。
楚月享受着这样的安静,无人打扰,她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每一次呼吸与心跳。
活着的感觉,真好。
一转眼,已是夜深人静时,只着一身洁白的亵衣,外罩白毛狐狸领的水红色对襟披风,凭栏而望,眼中映月。
不多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单膝跪地,爽快而利落道,“阁主,属下来迟。”
楚月挥挥手,眼里依旧只有明月,身后的两人闪过一丝疑惑,静静站在一旁。
陪着阁主看了许久的月,那人有了些幽怨,瞅着那圆滚滚的大月亮活像个怨妇似的。
半晌后,华月被两道灼灼的目光羞得躲进云层,楚月失望地收回目光,总算有功夫搭理身后的人。
“万事小心,不可急功近利,切忌露出马脚。”
那人应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楚月,这才跃身离去。
楚月接过信函,待看清封面上的内容,不由得睁大了眼。
阎千墨?
随之一喜,她等了足足半月,未尝没有过担忧。
拆开信封,借着月光,信纸上的字一目了然:明日午时,源聚楼雅间。
楚月撇撇嘴,只觉字如其人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是半分不假,那一笔一划皆是冷硬,力度浮于信纸表面,这更是考验腕间的功夫。
蓦地,脑海里涌现出他的容颜,楚月不知,她的眼里笑意浅浅,难得真诚。
第二日临出门前,楚月在木质梳妆台前踌躇许久,犹犹豫豫拿起一支炭笔,往铜镜中打量许久,手腕不禁颤抖着,在眉上描了描,又描了描……
青儿心头一紧,随着自家小姐来来回回的描画,心拔凉拔凉的,她想出言制止,却看自家小姐兴趣盎然,不忍打扰。
最终别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过是在淮秀院里逛逛,又无人瞧见,只要小姐高兴就好。
可让她绝望的事不期而至……
楚月顶着两条乌黑的大眉毛,活像长了大虫一般,本就滑稽不忍直视,偏她还一脸正经,习惯性地挑挑眉,惊得青儿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姐……”她很是弱弱的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可是有事吩咐?”
楚月点头,看了看淮秀院的西厢房,那儿住的是红筝与红湘两姐妹。
“我去会会那两名小妾,你替我守着这正院,莫让不相关的人进来。”
青儿瞬间感动不已,她家小姐可算是有了觉悟。
她连连点头,“小姐你且去吧,青儿定会守好淮秀院的!”
像是怕楚月是一时兴起,她连忙追问,“可要奴婢送小姐过去?”
这幅急不可耐的样子逗趣了楚月,她一笑,额上的两条粗眉也抖了抖。想着还有人在等着,她摆摆手转身离去,独留青儿一人,在那两条粗眉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到了西厢房的楚月换了身衣裳,蒙了层面纱,一个跃身闪进巷子里,一眨眼的功夫已没了人影。
再一转眼,她是红衣烈火的阁主慕容翩翩。
源聚楼二楼,噼里啪啦的摔倒声响起,桌子椅子的乱响个不停,店小二面色一苦,只期望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而楚月抬眼看看对面的人,面色十分不愉,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
“怎么了?”眼也不抬的,阎千墨淡淡一问。
楚月气愤,想起了刚才的事。
二楼不是个宽敞的地方,不过三人并肩的宽度,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都堆积在拐角处,稍微有点动静,就一波涌起。
她一路来受了不少人的打量也没甚在意,可刚才那人隔着门帘都笑得摔倒了是如何?随之二起的哄笑声又是要如何?楚月气结,透过帘缝冷冷瞥了那人一眼,愤而转身离去。
说完也不见阎千墨面色没多大,楚月瞅了瞅他,颇有些忐忑,“阎门主可知他们笑甚?”
楚月想啊,一个人可能是别人的问题,但众人都笑,显然问题是出在了她的身上。
已经做好接受打击的准备,阎千墨却是简单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反问,“你知道?”
楚月无奈翻了个白眼,她要知道还能问他?
“不知,所以才问的你。”
“自身的问题你都不知道,就不要期望别人能好心指出,我不是善良之辈。”眼角一颗血痣红如烈火,说出的话却冷清无情。
他说得明显,意思就是他知道别人为何而笑,也表明了是她的原因,但是,让人无语的是,他就是偏不告诉你。
“好吧。”楚月无所谓地笑笑,也不再多问,“门主今日所为有何事?”
大张旗鼓的将她约在这,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落她面子吧。
雅间内气氛安静的,源聚楼的大堂里可是热闹非凡,一位穿着不俗的翩翩公子,在寒三月也手持一柄山水墨画的扇子,扇柄上一串琉璃玉坠更是价格不菲。
店小二一看,眼睛晶亮晶亮的发着光,腆着一张谄媚的笑脸,半躬着腰小跑到公子面前,一张嘴,那赞美的话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公子真真是京里的第一人啊,恕小人眼拙,还不知您是哪家的公子,这番气质,怕是连王公贵族也比不了的。”
虽是赞美,但小二一眼扫下来,不禁暗自叹息,公子的俊秀不容置喙,只可惜着身板太过瘦小,看来是个不长命的啊!
云依哪管那些,只觉得小二凑得太近,太过讨人厌烦。
“祸从口出,你只需领本公子到弄梅阁便可,无需多言。”
姿态摆得很高,店小二却不敢有半分懈怠,连忙恭恭敬敬领了他上楼。
店小二卑微的姿态惹得大堂内的客人唏嘘不已,能上三楼的客人果真有所不同。
要谈起这源聚楼啊,燕京的百姓都有话要说。源聚楼的主人是谁他们不知道,但他的传说却都有所耳闻,据有幸见过他一面的人说啊,那就是天人之姿!
先不论他长得如何,源聚楼能成为燕京第一大酒楼,那便十分了不得了。
但平常百姓却只能望而却步,那高高挂起的镶金招牌,无疑是一帘巨大的屏障,隔绝了他们的脚步那是贵人才能进的高贵地。
进源聚楼的贵人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就比如这一楼大堂,是只要你有钱便能进的,这二楼的众多雅间,是你非常有钱才能进的,这三楼的梅兰竹菊四阁,是有钱又有权才能进的。
而四楼,则得您有泼天的面子,但至今,四楼的三个房间还久久空着。
云依自然是有钱有权又不嫌麻烦的,特意包了弄梅阁,只为……私会情郎。
为何会寻了这么个地?楚月藏身于暗间里,将纸糊窗户戳破一个小洞,望着对面的缠缠绵绵两人很是不解。
撇撇嘴,楚月扭头不再看里面污浊的画面,一个转身,正对上阎千墨的双眼。
“怎么?”她下意识挑挑眉,毛毛虫似的粗眉吓人一跳,阎千墨眼里划过一瞬的犹疑。
一瞬的犹疑被楚月捕捉,她颇有些得意,“阎门主有话直说,何必遮遮掩掩,当不得男子气概?”
阎千墨气得有些想笑,“是翩翩的容颜太过惊人,令在下看呆了,冒犯之处,多有得罪。”
一句翩翩,让楚月莫名有些尴尬,她轻咳几声不自在的别过头,话语也苍白无力,“没有,没有,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不过……楚月回味一下他的话,很快察觉出不对,惊人?而不是惊艳!
即刻走到一旁净手的铜盆前,低头一看,那两条毛毛虫随着她惊恐的表情扭曲极了,水面晃动,两条粗眉也摇来摆去不成形状,楚月瞬时满脸通红。
一口郁结羞愤之气卡在胸口,她阴阳怪气地提着调调,“原来现在才惊到门主啊,那门主的眼神恐怕也是好极了!”
两人自碰面到现在至少也有小半个时辰,他却没有露出丝毫奇怪的表情,也怪不得那人能笑得摔倒,她这奇奇怪怪的模样和戏台上的戏子有何区别?!
阎千墨很是冷傲点点头,“不遑多让,在下的眼神平常自然是比不得。”
忍不住,又是一个白眼,楚月气得牙痒痒,可打不过说不过的,又只能心里干上火,怒瞪一眼,只留下一句告辞甩袖离开。
阎千墨看她离开的背影,气冲冲的像个儿童,唇角一弯,颇有兴味。
离开源聚楼的楚月并未直接回府,反倒是转了弯,闪身进了酒楼旁的一家小茶馆里,叫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渐渐灭了心头的怒火,优哉游哉地听着说书声,很是惬意。
茶水清幽,还未入口,那股茶香便强势地扑鼻而来,茶面飘荡着几片浅绿色茶叶,如湖上泛舟,颇有意境。楚月暗自好笑,笑自己竟也能安稳地坐下来品茶听书。
她以为,这一世若为男子,便是披着盔甲的枭雄,谋朝篡位,必定不让凤苍安安稳稳坐下那个皇座。是女子,则把他们捧得高高的,然后……在塔顶将他们狠狠摔下!
摔得他们粉身碎骨,在孟婆桥上拖着残破的身体,说不清前世今生,沦为畜生道,终日活着鞭笞与责骂之下。
她想得阴暗,可留给旁人的表象却是岁月静好的红衣女子。
一盏茶接着一盏茶,说书先生的故事又走了五回,扒在木门上的孩童,在妇人的催促责骂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黑珍珠似的眼睛里,裸露不舍。
待茶馆里的客人又换了一波,楚月勾唇一笑,余光扫过那抹匆匆离开的白色身影。
扔下一锭银子,不顾店家急急的呼唤,楚月悄身跟在她的身后。
店家拿着手里的银子,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们小本钱的生意,哪能挣这么些钱呢,这位姑娘给得着实太多。
长叹一口气,店家无奈摇摇头,手心里的银子有些灼手。
楚月跟着云依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口,那儿已经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一旁有贴身的婢女在外侯着,满脸焦灼的四处张望,待连见着男装打扮的云依,才长长松了口气。
“太子妃,您今天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红药迎上前去,清秀的小脸被冻得绯红。
悬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了地,红药激动得都快落泪,每次跟着太子妃出宫,她都是把脖子架在刀锋上,事情稍有败露,第一个送死的人就是她。
她也劝了自家小姐许多次,可是怀春的女人哪管自己已经是为人妻,义无反顾地硬是冒着生命危险与情郎私会。
“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嘴巴也给我严实点。”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云依实在不喜人多管此事,更何况还是一个丫鬟。
红药委屈地点点头,扶着她上了马车,又侍候完她换好衣服,这才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望着远去的车马,楚月笑得别有深意,心情也甚是不错。她倒想看看,有一个红杏出墙的太子妃,南隋国皇家的面子都该往哪儿放?
回了淮秀院里,楚月换回衣裳,也洗去了画蛇添足的粗眉,又是俏生生一小美人,刚走入正院里,就有丫鬟来传话,说是王爷晚上来淮秀院里用饭。
青儿一喜,赶忙塞了个红包,笑着向她打探,“姐姐平时在王爷身边侍候,见识定与我们不同,也不知姐姐喜欢什么口味菜品?妹妹也想跟着尝尝。”
明面上在问丫鬟的口味,可谁不是心里明白的人,这是在打探王爷的口味呢!
丫鬟不动声色地掂量掂量手中的红包,觉那厚度十分可观,才笑着回答,“你这丫头无需如此,各人有各人的口味,就像王爷喜欢清淡酸甜的事物,而我却没那个口福享受。”
青儿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笑得很是自得,送走了传话的丫鬟,她走近楚月开始献计,“小姐啊你看,王爷难得来咱们淮秀院一次,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只要得了王爷的关心,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在青儿看来,自家小姐要想在惠王府立足,讨得王爷的欢心是最重要的。
楚月不依,反问她,“难道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
虽说是个不受宠的王妃,可云苍顾忌面子,除了没有给她宠爱,王妃应该有的权利一点没少她的,在这惠王府里,她也是管家的人,因此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青儿一噎,无言以对。圆溜溜的杏仁眼转了好几圈,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楚月坐在窗边,指尖拂过窗杦,目光望向远方,“求而不得最是辛酸,所以一开始便眼无欲无求,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我嫁给王爷,只希望替他守好他的后院,让他能在前朝安心,其他的,我再不能多做了……”
面色怅然,她话语中不乏遗憾与愧疚,遗憾她身为女儿身没有助力,愧疚她再不能多做。青儿鼻头一酸,没想到自家小姐对王爷如此情深意切,不求恩宠,一心一意在王爷身后默默奉献,这般的感情,岂是常人能有的?
揩了揩眼泪,青儿哽咽着安慰她,“小姐放心,王爷必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其实王爷也不是十分冷情,至少他每月都回来看您一次不是吗?”小姑娘年纪不大,心却挺豁达。
听得楚月嘴一抽,险些从渲染的悲伤情绪中跳脱出来。的确,每月都会来看一次,第一次是新婚之夜,第二次是为了太子妃云依兴师问罪,第三次就是这次,还不知道又有什么目的呢?
余光扫过那片墨色的衣角,楚月微叹口气,仰头望天,做出十足十的痴情模样。
门外的凤苍面色复杂,他只不过是偶然间想起那两个新进的姬妾,顺道路过,鬼使神差的到了这,谁知好巧不巧的正听到这番话。
后院里的女子不少,她们无一不是为荣华富贵而争宠,可只有她,为的是给他一个安心。
但是……凤苍踌躇一会儿,仍旧转身离去,罢了,先去看看那两个姬妾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晚点再来她这儿吧。
他一走,楚月也懒得演戏,倒了一小碗热乎乎的米酒,灌入胃里,服服帖帖的舒适极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呆会儿。”她喜欢一个人独处,就算是青儿乖乖待在一旁不说话。
青儿依言下去,退下前添了炉里的火,小炉上的茶汤煮得滚烫,在乍暖还寒的三月,尤其温暖。
屋内只余下她一人,楚月坐在窗前,手持一本泛黄的书册,半托着香腮,借着窗外的明亮打发起时间来,
书册上的内容旁人不知是什么,可能以为是些弟子规、三纲五常等,但青儿却是知晓,自家小姐不爱那些古人讲的大道理,反是喜欢一些关于谋略的书籍,其中三十六计她尤为喜爱。
摸不清主子心思的青儿,恪守本分,事事都按着自家小姐的吩咐,也不多问。转身走向厨房,开始安排晚上的饭菜,口味清淡,喜酸甜。
一本书翻了大半,天色渐渐转暗, 打灯的人也到了淮秀院门前。
听见外面的响动,楚月合上书,刚站起身,便见凤苍进了屋里。楚月走过去替他解下外面的厚重的披风,浅笑着问道,“王爷可用膳了?”
凤苍走到炉火旁坐下,不答反问,“王妃呢?”
楚月一愣,摇了摇头,又从丫鬟手里接过暖手袋,在他对面坐下。
“王爷若是此刻不想用饭,那就再等会吧。”她说着将水袋递给他,“这是院里心灵手巧的丫鬟缝制的,虽看上去不大美观,倒是十分实用,王爷若是不嫌弃,可用着试试。”
凤苍接过水袋,只看出最外层是羊绒毛,细密的针脚倒真的是心灵手巧。他微微皱眉,不喜这样女性的物什,可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期盼,还是道了声好。
见他收下,楚月眉眼弯弯,咧着嘴看向他,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转念一想,凤苍好笑自己的一时的心软,她本就是乡野长大的丫头,说什么大家闺秀呢。他们将军府倒是有真正的大家闺秀,但人家瞧不起他,而现在,残花败柳,他也瞧不上她。
因着被拒婚的羞辱,心一下又冷硬起来。
“今日就不在你院里用饭了,百花宴的事你多准备准备,不要丢了惠王府的面子,还有……”他顿了顿,有一些犹豫,心一狠,还是说道,“永远要记住,你只是惠王妃,本王给你的你就接着,本王不愿给你的,你也不要妄想。”
给她的权利她就接着,不给她的宠爱她就不要奢望,楚月温顺的点点头,只是眼眶蓦地通红。
呆呆地站在那许久,凤苍已经离去,青儿进屋里来,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泪水夺眶而出。
“小姐……”青儿抹着泪,心里不平,“是王爷不懂您的好,值不得您伤心,日后就守着这淮秀院过日子,奴婢定不让人欺负了您!”
楚月想笑,她这小身板别说保护她,能护住自己就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