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章
比如女儿不学女红女德,自小跟男儿一道教养。
比如楚家的孩子十岁生日过完就该收拾收拾行李滚去军营待上三四年再放出来。
很遗憾,这条去军营的习惯包含了所有孩子,无论男女,哪怕楚月头上顶着个太子妃的头衔也没能躲得过去。
别人家孩子的十岁生辰大多都过的很开心,楚家的孩子过十岁生辰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奔丧脸,过生辰时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的撒娇耍泼满脸绝望的也不是没有。
三年军营蹲完,雪白的肉团子就成了小麦色的黑泥鳅,在军营里那帮叔叔伯伯家的狗东西可不会看你是个女孩子多让你半碗饭,吃饭都是用抢的,她这风卷残云的吃饭习惯就是如此练出来的。
说起来为了这一身白皮,她娘亲可是硬生生的给她抹了三年的药膏,夏天也是死按着不让她出去撒欢,连练武都只能放她在室内或者晚上早上太阳没出来的时候去练。
谁都没想到,先打破寂静的居然是宁宸,他起身倒了一杯茶推到楚月的手边,“慢点吃。”
楚月捧起茶杯,埋头小口喝茶,“不好意思啊,看到我吃这么多很怪吧。”
她其实并不是无法控制自己吃饭的速度,只是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无法控制住自己狂吃的心。
如果是上一世,这时候宁宸肯定又要训她了。
在他眼里,她大概是一个最不合格的太子妃。
他总是一直在失望,一直在失望。
一定很失望吧,明明根本不爱那个女人,想着只要她能端庄优雅放在府中做个正妻也不错,但那个女人却废物的什么也做不好。
楚月心底微微抽痛了一下。
“不会,”宁宸摇了摇头,“这些饭菜做出来就是让你吃的。”
他发现她似乎还是很垂头丧气的模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看着你吃东西,我感觉很可爱。”
看着她风卷残云的吃东西,他不但一点嫌弃都没有,甚至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爱很想将她所有喜欢的食物都送到她面前。
只是这样的话,光是说到这样的程度,他都已经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楚月浅浅一笑,似乎是听进去,似乎又是根本没听进去。
这一世跟上一世真的有很多不一样,原来宁宸也是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果真是个端方的君子,连安慰人都如此真情实感。
她只要一想到宁宸说她很可爱都忍不住想笑。无论真情假意,他总归是让她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一顿饭吃完,楚月起身回房准备接着睡个午觉养养精神,下午出宫去找老朋友玩。
宁宸吃完饭回了自己的房中读书练字,他虽然是储君但不能插手政务,平日里倒是清闲的不得了。
至于太傅身上也是有旁的官职的,只有闲下来的时候才会入东宫。
楚月一觉睡醒换了衣服摸了代表她身份的腰牌就去了卧房一侧的隔间里将清月晃醒,两人一道走路出了宫。
宫中的女眷进出宫都管的很严,哪怕是宫女也不能随意出宫。
但楚月不同,她说到底现在只是借住东宫并未嫁入皇家上宗亲碟谱,算不得宫中人,只要挂上腰牌当然是来去自如。
清月直到出了宫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咱们这是去哪里啊,小姐?”
“找人。”楚月特意挑了入宫时那一身衣裙换上,衣料款式都是寻常,此时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并不如何扎眼。
要削死萧炎是要人手的,她一个人可做不到。
按说,其实她并不该这么着急,即使她不去寻找,那几个人也一定会找上她。可这一次,她等不及了。
清月的目光一直在街道两旁摊子上姹紫嫣红的绣样和小玩意上流连,可惜的很,她那个主子却像是瞎了似的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脚下速度不减的径直走过去,活像是要赶着去投胎。
清月一向少根筋,她此时根本没想到为什么跟她一样头第一次到京都的小姐竟然像是认识路似的。
她让小姐拉着一路七转八绕绕进了一条狭窄偏僻的小巷,那巷子中的门都是黑色的,偏生有一家不同,那家的门很不同寻常,它竟然给涂成了亮紫色。
这亮紫色的小门立在阴暗的小巷中,颇有些诡异莫名的味道。
“小姐?”清月再傻现在有觉出些不对,更何况她还不傻。
“别问,什么都别问。”楚月一抬手将她所有的问题都堵了回去,她走到那紫色的小门前伸手一推门,门应声而开。
清月没空多想其他,连忙跟了上去。
这小门后是一间不大的胭脂铺子,小小的房间里飘满了脂粉的香气。
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懒散的倚在柜台上,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也没有起来招呼的意思。
她指了指房中四处摆开的脂粉,“要什么自己拿。”
做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随意的。
楚月却连那些脂粉看都没有看一眼,“我要最上品的血胭脂,你卖不卖?”
那美妇人闻言终于来了些精神,她站直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月,突的阴冷的笑了起来,“哈,小东西,你怕是找错人了吧?”
清月不明所以,但她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的不善,手心微微蜷缩,袖中短刃蓄势待发。
楚月并未被妇人阴冷的笑所吓住,她神色平静,一双丹凤眼眸光流转之间艳色逼人,“我找的就是你, 苏绣。”
苏绣素白的指尖轻轻缠着肩头的发,从眼角斜出一缕余光去瞧楚月,“你娘当年可是亲手扔了我,现在竟然放心让自己的独女回来,呵,不怕我剁了她的心肝宝贝做上一盘爆炒人心给她送去?”
楚月瞧着 苏绣这副故作刻薄的老妖婆模样,有几分忍俊不禁,“苏姨,娘亲这些年最惦念的就是你。你要是舍得啊,多炒两盘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楚月她娘亲楚蓉本是孤女,从有记忆起就在乞丐堆里抢食,这般长到四岁遇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不但收养了楚蓉,还教了楚蓉一身武艺。
这女人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寒鸦声’,她是难寻的美人,一身轻功更是独步天下,早些年是有名的杀手,要她出手那都是千金起。
突然有一年,她金盆洗手不再做杀手,转头连着屠了好几个有头有脸的山庄门派。
寒鸦声成了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噩梦,人人都说她疯了。
但寒鸦声待楚蓉极好,好的让人怀疑楚蓉真是她的亲闺女。楚蓉让她养的娇贵,比之官小姐也是不差什么。
终于有一日寒鸦声往日杀的人找上了门,寒鸦声死在了那些人手中,此时楚蓉年方十四。
寒鸦声的旧友帮着她改头换面做了易容,护着一路逃入京都。京都是官家的地方,没人敢在这里乱来。
这血胭脂也就是楚蓉在京都时一点点攒起来的家底和人手,她虽落魄到不得不逃入京都,但还是想报仇,她在京都改名换姓开了酒馆花楼赚了不少钱,依靠寒鸦声旧时人脉招揽了不少人手形成自己的势力在京都埋下线一方面去查当年之事,一方面去查仇人的根底。
这其中有多少波折辛苦,楚月不知道,但她知道后来楚蓉报了仇,她报完仇就嫁去了边城做了楚家少夫人。
似乎这段在京都的往事中她老爹也有不少分量。
楚蓉当初远嫁边城时将京都的产业都分给了这些故友,所谓的血胭脂便是楚蓉当初在京都的一切势力人脉财富人手。
苏绣是楚蓉刚到京都时救下的女孩,一身武艺都是楚蓉所教,算得上是楚蓉的半个徒弟,两个人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姐妹。
楚蓉嫁去边城多少年, 苏绣就在京都等了她多少年。上一世第一个找上楚月的也就是 苏绣,楚月怎么能不知她这般模样不过是在发泄心中怨气,她怨的是楚蓉抛下他们远嫁边城。
苏绣这话也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
苏绣让楚月一声苏姨叫的红了眼眶,“骗人!若真是惦念,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她回来看我一眼。”
“您看我娘这不是叫我来拜访您了么?我可是一到京都就来拜访您了。”
楚月看着 苏绣听到她的话时从眼底露出的喜悦,心中感到巨大的悲哀。
苏绣等了楚蓉那么多年,一生最好的年华都已经耗尽,她本该怨恨楚蓉的轻易抛弃,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会如此轻易的因为一点楚蓉的关心而欢喜雀跃。
若她娘亲换个性别,这简直就是世间最标准的薄情典范。
楚月有些心疼 苏绣,她娘亲当年真是很造孽。
苏绣此时总算是和缓了面色,“你是她的小女儿叫楚月的那一个对不对?你是要做太子妃的,想活下去可不容易,将来少不了要我们帮忙。你倒是聪明,还知道先来找我。”
她在楚月入京前其实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些年来楚家的消息,她都一直在留意着。
就算今日楚月没有找上门来,她迟早也是要带人去找她的。
楚月心知此时她来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她感到很高兴。
果然先跑来跟 苏绣打感情牌这的确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要知道上一世, 苏绣找到她时是将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笑嘻嘻的说跟她比一比刀法看看楚蓉女儿教的怎么样,刀都抵在她脖子上了,楚月还敢拒绝?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 苏绣拼刀,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的,她单方面被 苏绣痛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一周才算是缓过来。
她一点都不想试一试以她二十八岁的刀法能不能打的过三十八岁的 苏绣,看看会不会在她手中再惨败一次。
楚月跟 苏绣又说了几句话才带着清月离开。
此时天色尚早,她就带着清月去了萃香楼,东宫的菜的确不错,萃香楼的芙蓉鸡还有各种糕点可也是绝顶的美味呢。
这还没到饭点,萃香楼里没多少人,她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熟门熟路的招呼着小二上来报了一串菜名。
小二满脸惊讶,“小姐你确定么?要这么多?”
这萃香楼的饭菜是京城中一等一的,无论是味道还是价格都配的上这个一等一。
楚月这一开口点的菜足够一般人家一年的饭钱,至于量也是多了,三个人吃都够。
楚月点了点头,神色淡淡,“没错,先就要这么多吧。”
等小二走了,清月憋不住问道,“小姐这些能够咱们两吃么?”
“等会儿回东宫还要吃晚饭,这些你先吃个囫囵垫垫肚子。”楚月望着一脸期待的清月叹了口气,“我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饭桶。”
她刚才点的菜足够三个人吃,但这点饭菜也只能让清月吃个半饱而已。
正当楚月心痛着自己的钱包的时候,一个小姑娘走到她身边盛气凌人的问道,“这位小姐,能不能请你让个位置?”
谁?
楚月抬头左右看了一圈。
周围两米之内的确只有她这一桌有人。
看来,真的是在跟她说话?
小姑娘骄傲的扬了扬下巴,“看什么,说的就是你。你坐的是我们小姐的位置,我们小姐也不欺负你,只要你让开,今天你们吃的这一顿饭我们小姐请你。看你这样子,想来这里吃一顿要很小心吧。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不是每天都有。你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楚月乐了,她这是遇到传说中的仗势欺人了?
欺负到她这个太子妃头上来了,也是怪厉害的呢。
她漫不经心道,“这个座位我坐着挺顺心的,还就真不想让了。你要怎么样?要不要把你们小姐叫来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
那小姑娘惊讶道,“你不让?你竟然敢不让?!”
楚月差点绷不住笑出来,她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对,我不让,怎么样,你要咬我啊?”
小姑娘没咬她,她转身跑了,大概是去找她的小姐了。
很快,楚月就看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漂亮脸蛋。
得了,这还真是个熟人。
林婉儿,林家的二小姐,上头就一位哥哥,宠她宠的跟眼睛珠子似的。
这位袁小姐与她算起来可是宿敌,她跟萧炎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出身高贵,容貌也不差,性子又是娇俏可爱的很。
最要紧的一点是,她喜欢萧炎。
楚月上一世很讨厌她,讨厌她能名正言顺的站在萧炎身边,讨厌她对宁宸献好,讨厌她对一切人情往来都游刃有余。
上一世,死在楚月手中的人很多,她在萧炎身边时间长了,帮他杀的人多了也就越发的对杀人这件事情漫不经心起来,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人,她都想杀了。
她讨厌林婉儿,自然没道理不对她下手。
可林婉儿没死,到她死的时候,林婉儿都还活的好好的。
林婉儿她远非看起来那么无害,她的兄长林语是萧炎的左膀右臂,她姑祖母袁椿是东宫太后,有这两尊大佛给她保驾护航,楚月动不了她。
林婉儿走到楚月面前,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娇俏柔婉,“这个位置我经常坐的,今天来的有些晚了,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位置,你能不能让给我呀?银子你要多少都可以。”
“银子要多少都可以?听起来好棒,”楚月唇边笑意渐深,“但是不可以呢。”
“婉儿?”
一男子快步走来,他看都没看楚月一眼,直接走到了林婉儿身边柔声问道,“婉儿,怎么了?”
嗯,这就是林婉儿那个宠她跟眼珠子似的的大哥林语了。
“我今天来晚了一点,这个位置有人坐了。”林婉儿垂头小声说道。
林语脸色沉了下来,颇为凌厉的看了一眼楚月,“让她让开就是了,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楚月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对兄妹唱双簧。
她就不信了,林语还能拎着她的衣服把她从这位置上拽走不成,左右她今天是绝对不会让的。
不怕他们动手,就怕他们不动手。
她想打林语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有,真的没有。这个小姐没有为难我。是我不好,是我想跟她换位置。”
林婉儿的表情只差没有把委屈两个字写在头顶上了。
林语脸色更加难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楚月,“我妹妹不过是让你换个位置而已。你为什么要欺负她?现在你换到别的地方去坐,我就不计较了。”
林语是京都有名的才子,平日里也算的上是足智多谋,唯一就是在遇到林婉儿的事情时会变成类似智障的存在。
楚月掀开裙摆从裙下抽出长刀,‘锵——’一声掂着银亮的长刀杀气腾腾的砸在了桌子上。
她冷了脸色,翻了个白眼,“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不让,怎么样?想动手啊?”
清月原本一直没说话,她并不喜欢吵架。
这时候看楚月亮了刀,二话没说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杀气腾腾的看着林语,大有楚月一声令下就扑上去砍人的意思。
坐在二楼看了全程的宁宸终于站起身往楼下走。
安曼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下,今天原本宁宸是该在东宫悠闲的看书的,问题是他一得知太子妃出宫就跟着也出了宫。
太子妃在往萃香楼走的时候,太子先得了报入了萃香楼还特意挑了间可以看见一楼所有动静的包厢。
他现在只想为林家那两位公子小姐点蜡。
你说说惹谁不好,怎么就偏生要惹到太子妃头上呢?
正当楚月掂着刀兴致勃勃只等林语再哔哔一句就往他身上招呼的时候,她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好久不见,袁公子。”
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的让她反射性想把刀往桌子底下藏。
林语大概也是没见过这样把刀刃藏在裙子里,一言不发就拔刀的神经病。
他是文化人,他看着那把刀有点头皮发麻。
正头皮发麻还没想出个解决之策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太子殿下?”
楚月听到这么一声,也有点头皮发麻,她握着刀柄的松了又紧,方才眉眼间的威风凛凛好像只是个幻觉。
清月比她聪明,那狗东西已经手脚利索的把手中剑插了回去。
宁宸淡淡看了一眼林语,林语连忙拉着林婉儿跪下行礼,他却理都没理,径直走到楚月身后,搭上她的肩膀,低声唤了一声,“芙娘。”
那一声柔情似水的芙娘叫的林语和林婉儿都是一哆嗦,众所周知太子不近女色,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月咬紧了牙关才没跳起来,她僵硬的转头看了一眼宁宸。
心说这下完蛋了,宁宸这次看到自己的太子妃居然要当街行凶砍人,他一定被气疯了吧。
要不是气疯了,他怎么会这么肉麻的叫她?
宁宸很快就为林语兄妹解答了疑惑,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竟是要让太子妃给你让座,袁公子这礼我不敢受。”
太子一贯冷的像是座冰雕,极少有表情,这偶尔动个表情让人瞧着更是心惊胆战。
是了,太子妃听说闺名便是单一个芙字,这芙娘可不是正对上了。
林语砰砰的磕了两个头,颤声道,“臣有眼不识泰山,未认出太子妃尊驾才冒犯了太子妃。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宁宸敛眉,语气并非如何严厉,只是几句话久为上位的威亚便沉沉的压下去,不怒自威,“你冒犯了太子妃,为何求我责罚?”
林语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却太子站在这里,他不敢不受,只能憋红了一张脸,向着楚月再叩首,“请太子妃饶恕臣有眼无珠。”
楚月只觉得的心情大好。
上一世林语仗着有萧炎撑腰看她的时候哪一次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
不过宁宸还在这里,她不好太刻薄,只好端出一副端庄模样,“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希望你回去能管好妹妹,莫要再一味纵容。”
林语将头抵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太子妃教训的是。”
楚月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一点点,这种仗势欺人的感觉可真好,“念在你是初犯,今日就先饶了你。”
林语不敢动,他抬头望向太子,宁宸冷冷道,“你是在等我赏赐么?”
待林语拉着林婉儿消失在门口后,宁宸则在楚月身侧坐下。
楚月眼中的笑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垂头望着桌面,不敢抬头去看身边的宁宸。
像是只闯了祸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猫。
宁宸眉心一皱,她真的太怕他了。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她这般怕他,他此刻心中十分苦涩,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为了一个人的喜怒而牵动情绪。
“以后不要这样了。”
楚月垂头丧气的从裙摆中拿出刀鞘放在桌面上将刀插回刀鞘,诚恳保证,“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给你丢人。”
宁宸发现自己的话她似乎总是能从中得出奇怪的结论,他不得不更多的开口解释清楚,“你可以跟他们说清楚身份,而不是动刀,如果他们伤了你怎么办?”
他并非嫌弃她,觉得她丢人,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她垂头时精致的侧颜十分好看,他凝视良久,淡淡道,“你是我的太子妃,我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楚月心情终于好了些,“殿下今日怎么想起来出宫了?”
宁宸平静的扫了一眼安曼,“天色正好,我刚巧想出宫转转,没想到能遇到你。”
安曼嘴角扯了扯,太子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他是服气的。
明明是跟着人出来的,非要说成是巧遇。
明明在乎的不得了,非要表现的像是全无感觉。
太子这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动太子妃的芳心,他真是看着都替太子着急。
楚月看着宁宸今天好像没有管教她的意思,但还是有些心虚,“殿下,今天的事情也不是我的本意。是他们先找事的,我只是拿刀想吓唬他们一下而已。”
宁宸点了点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楚月,“这个给你。”
安曼赶紧上前解释,“殿下出宫前去见了陛下,为您求了宫中佩刀的恩典。这个玉佩也是特赐的。”
殿下这样随便掏出来一放,谁能知道他是个啥意思,这玉是个什么玩意啊。
楚月托着手中的玉佩愣了良久,突然唇角微扬笑了起来,她这一笑,眉宇间的惊惧不安一扫而去,笑意纯粹而温暖,令看到的人心中也颇感喜悦满足。
她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殿下。”
宁宸的耳垂又悄悄红了,面上还是面无表情一派冷淡。
怪不得古代有那么多昏君为搏美人一笑不惜大动干戈,若能多瞧着她这样笑两次,他做个昏君大约也是愿意的。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笑眯眯的问道,“殿下待我这样好,可是因为我是您的太子妃?”
安曼从未见过宁宸眼中露出这样的神色,那永远只有一片冰冷空芒的眼底居然有了些微温度,这温度只在望向楚月时才展露些许。
他一字一句,郑重无比,“你是我的妻,我会待你好一辈子。”
楚月脸上的笑容更大,更灿烂,只是眼底却化开浓稠的哀伤,一丝一缕都是痛苦。
她前世绑在太子妃这个位置上只差一步就成了皇后。
她是他的妻,没错,她是他的妻。
他容貌俊美,才华横溢,是天下女子都渴求的夫郎。
他一诺千金且极其有责任感,只要是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他说了会待她好一辈子,那么就一定会待她好一辈子。
这是一个承诺,因为她是他的妻。
他所珍爱的并非楚月,而是太子妃,他的妻子。
这好,无关情爱只在于责任。
她不该耽误他,她前世不是一个好的太子妃,这一世她也一样不会是个好的太子妃。最重要的是她不爱他,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与他就着责任过完一辈子。
她该离开的,她不该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他值得一个更好的女人。
一个真正的大家闺女,优雅美丽温婉端庄且真心爱他,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庞飞雪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庞飞雪的家世极好,如果没有这个自小定下的婚约,原本她才应该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她自小与宁宸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痴心恋慕宁宸,上一世庞飞雪在他们成婚半年后入东宫成了他的侧妃。
这其实委屈了她,周家是不愿意的,只是敌不过她的一力坚持。
他大约心里也是喜欢的吧,那样一个温婉可人的美人,还有着自小一道长大的情意,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有着庞飞雪跟她做对比,越发显得她这个太子妃粗鲁无礼上不得台面。
她心中气闷,索性使了人去杀了庞飞雪,人没杀成,东宫里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宁宸?他救了庞飞雪,转头冲到她的房中,禁了她半个月的足。
这是他头一回跟她发火,以往东宫中太后和朝臣送来的姬妾,她也没少折腾,没见他发过一次火。
偏生为了庞飞雪动怒,可见是真的很喜欢。
这一世她做个好人吧,成全他们,也放过自己。
只是她离开之前是一定要弄死萧炎才行,上辈子她对不起他,这辈子她且护他一程算做赔礼。
楚月定了去心,眼中郁色顿时散去不少。
“我听说京都的泽雅塔是北明第一高塔很想去看看。殿下愿意与我一同去么?”
宁宸点头允了,“你第一次来京都,我是该陪你好好转一转。”
饭菜此时终于上来了,加上安曼和宁宸这就已经是四个人了,而楚月只点了三人份的饭菜,且不提清月的饭量,这也是不够的。
她不得不又再多点了些,不过万幸的是宁宸先一步替她付了帐,若不是宁宸帮她付了帐,楚月估计今天这一顿饭吃完就得身无分文了。
两人吃完饭果然天色还早,楚月其实去那泽雅塔不止一次,早知道路怎么走,但碍于宁宸在身边,只能装傻做出一副不认路的模样。
宁宸夸下了海口要带她在京都转转,还真就是转转,他本人实际上也没有出过几次宫,这七转八转的,楚月眼见着是转的离泽雅塔越来越远,但苦于她头顶‘第一次到京都’的标签只能装傻,也不好明说,她忍得很辛苦。
“殿下,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到了?还有多远啊?”
宁宸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很快就要到了。”
他们现在正站在一条街道上,这条街上有不少古玩和文具铺子,并不算热闹,但街道两旁散发出的淡淡墨香非常好闻。
宁宸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楚月无奈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咱们去不成泽雅塔了,回宫吧,要下雨了。”
她倒是没有瞎说,这乌云压顶的确是风雨将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