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隐约可见一条淡淡的痕迹，像是一道半透明的波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难以察觉。
    那是一艘波光万里舟。
    当初各派联手搞这东西的时候，曾经起过争执，因为在各种方案里面，它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省力的，唯一的好处就是隐秘。
    结果恰恰是这个原因让它被选上了。
    此刻坐在船里的有谢小玉，天蛇老人、莫伦老人、敦昆、阿克蒂娜和李素白。
    以这几位的实力，如果自己飞遁的话，速度只有更快，问题是谢小玉以诸位大巫都是短腿，遁法不怎么样为理由，向李素白索要好处，得了一艘度厄舟，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总不能坦白他在讹诈吧？
    坐这船得慢慢飞，不能用那些传送阵，跑一趟南疆少说要六七天，所以这群人只能无所事事地坐着。
    如果是一群道君在一起，还可以借这个机会讲道说法，可这群人里面三个属于巫门，一个属于魔门，两个是道门，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阿克蒂娜倒是很想和那三位大巫沟通沟通，但是有些话碍于谢小玉、李素白在场，有不太合适说，所以大家只能闭目养神。
    谢小玉坐在最前排，此刻他正拿着度厄舟在那里研究。
    不管是法器还是法宝，想要用的话，第一件事就是炼化，而炼化的第一步是把神念打在上面，然后注入法力，让法力在里面流转一圈，形成一个循环。
    一旦炼化，人和法宝之间就形成了某种联系，法宝就好像是人体的一部分，以后修炼的时候，法宝也会参与其中，分润一份好处的同时，法宝和人的契合度会越来越高。
    此刻他的神念倒是打上去了，但是法力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一进去，就立刻被冲散开来。
    这件法宝从外表上看不出损伤，里面的法阵也是好的，但是法力一导入进去，立刻就走岔了。就好像一个人四肢俱全，五脏无损，看上去没什么大毛病，但是气血却乱了，死倒不至于死，不过整个人僵瘫在那里。
    这类毛病最是麻烦，比治疗外行要难得多。
    谢小玉倒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这件法宝内部的世界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里面的世界早已经变成一片混沌，就像传说中这方世界刚刚形成时一样，水风地火四处肆虐，任何东西只要一进去，就立刻会被这个世界同化，迅速分解开来，如果人进去的话，道君以上或许没问题，还扛得住，其他人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这玩意儿哪里是船，用来杀人倒是不错。
    想了半天，也仍旧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一时无聊，他随手往里面扔东西，反正他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
    先扔了两个铜钱进去，眨眼间铜钱化作一缕金气，再扔了两块丹药进去，丹药也是一样，不过丹药有些特别，一部分化作了木气，另外一部分充满了造化气息。接着往里面扔了一块玉符，同样是瞬间分解，不过这一次是法力先散去，然后是灵气，最后玉符本身分解成了土气..不管扔什么进去，都是迅速分解，而不是烧焦，或者融化。
    看着这番景象，谢小玉若有所思起来。
    这应该是世界毁灭的过程，也就是重归混沌，现在这里面还不是真正的混沌，还有时间空间，还是水风地火，还有阴阳五行。
    可惜，这个世界太小，没有大道映射，要不然从一件即将毁灭的灵宝身上，看到世界重化混沌的过程，倒也是一桩天大的好处。
    突然他想到如果送进去的不是物品，而是火焰、阴风、玄磁、光辉之类无形无质的东西，又会如何？
    想到就做，他随手把琉璃宝焰佛光打了进去。
    佛光瞬间化去，一部分化为了法力然后迅速散去，一部分变成了光，纯粹的光。
    他又打了一道剑气进去。
    剑气分解得更快，大部分化为了法力，小部分化作了金气。
    不管打进去什么，结果全都一样，都会化入最基础的几种成份。
    一时手痒，谢小玉将业力池里面业力提了一些出来，也随手打了进去。
    下一瞬间他吓了一跳，那里面的世界变得狂暴起来。
    业力显然没办法分解，却又不属于最基础最本源的成份，更麻烦的是无论水风地火，还是五行精气，只要沾到这丝业力，都会变得异常狂暴，乱冲乱撞。
    谢小玉绝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可不想把度厄舟玩坏，先不说这有多可惜，灵器毁灭之时可能只是一声爆炸，也可能引来天劫，反正哪样他都不想碰上。
    想要化解业力，对于别人来说绝对不容易，但是对他却轻而易举。
    随着心念一转，一团愿力也被送了进去，愿力和业力互相混合在了一起，业力渐渐消失，化作了丝丝缕缕的功德。
    让谢小玉意想不到的是，功德并没有散去，而是瞬间被度厄舟吸收了，与此同时，他也生出了一种感觉，好像这件宝贝的状态比刚才好了一些。
    这玩意儿居然能修，不过需要功德，而且需要大量的功德。
    谢小玉一阵欣喜，紧接着他又犹豫起来。
    他的功德来之不易，还要用来维持业力池，可不是让他随意挥霍的。
    权衡了好一会儿，他有点犹豫地掏出了一颗功德珠打了进去。
    功德珠是用众多功德凝聚而成，当初他让智通禅师回中土召集大乘佛门的高僧，顺便还让他们进入那几处佛门圣地，把里面的无量功德聚拢起来，炼化成这种功德珠。
    这东西可不简单，用处很多，业力池如果快要满溢出来的话，可以用这东西暂时修补，虽然时间不会太长，但是能支撑一段日子，足够他加紧炼化业力。
    除此之外，这东西还可以让佛门弟子凝炼功德金身，只要金身一成，就用不着担心业力崩溃了。
    甚至连天门弟子对这东西也有需求，天门的修炼之法介于佛道之间，他们修炼同样需要功德，这样一颗功德珠足够让几千天门弟子修炼到真君境界。
    “你在干什么？“旁边的李素白传音问道，他看上去也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一直都在注意这边。
    谢小玉举了举度厄舟，同样传音回答：“这玩意儿可以修，不过需要大量的功德。“
    “别指望了，那东西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李素白笑了起来。
    谢小玉顿时明白了，这不是他独有的发现，他悻悻地回了一句：“看来你们知道。“
    “那当然。“李素白并没不好意思的感觉：“这东西在我们手里一万多年，名头又那么大，总会有一两个人对它产生兴趣，要不然，我怎么会说，你和这件法宝非常契合呢？“
    “太虚门也有人修炼《度厄红莲》这样的佛门功法？“谢小玉异常奇怪。
    “怎么没有？我的那些师叔师伯们活得久了，又不想飞升，没事找几门功法修炼一下，这应该很容易理解吧？“李素白很是理所当然。
    “这话也就只有你们能说。“谢小玉轻叹了一声。
    修道之路，艰险异常，就算修炼到真仙也不轻松。
    到了真仙地步，已经不太在意寿算了，真正让他们感到忧虑的是天劫。
    这是天道的限制。
    那些妖兽只要不开智，就可以万年，十万年活下去，躯体变得越来越庞大，力量变得越来越强悍。人因为开智容易，天道就用另外一种办法限制，那就是到了一定境界，就逼迫你往更高的境界走，道君两千年，地仙四千年，天仙六千年，这就是极限，时间一到，天劫落下，就算躲在洞天里面也没用。
    普天之下，只有太虚门的那些老妖怪用不着担心天劫，这里面有几个是太虚道尊的弟子，活到现在已经有一万多岁，仍旧赖着不走，天道拿他们也没办法。更何况，还有传说李太虚也没飞升仙界，一直躲在某个地方。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谢小玉也不研究了，他干脆直接问。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和你修炼的那套功法一样，都能化解业力，转化为功德，功德对它来说，就像你那口业力池里面的塘泥。“李素白闲着没事，给谢小玉解释了起来。
    “这东西不是飞舟吗？为什么有这种功效？“谢小玉感觉奇怪，这就如同一艘船，却有着济世活人的用途。
    “须弥山顶直通佛界的传闻，恐怕是假的..“李素白的口气不是很肯定，这是他的猜测，毕竟他们没破开须弥山顶看过，不过有这样的猜测，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度厄一脉并没有自己寺院，全都是行脚僧，所以很多人选择在须弥山顶受戒，也在那里飞升，这一脉的和尚飞升容易，或是以讹传讹，或是佛门有意而为，才有了那个传闻。“
    “有这样的事？“谢小玉沉思起来。
    就在这时，他发现那颗功德珠并没有化去，度厄舟也没吸收里面蕴含的功德，所以这颗功德珠静静地悬浮着，和肆虐的水风地火相安无事。
    “打进去的功德没用？“谢小玉微微一皱眉。
    “当然没用，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修不好吗？随便找一个佛门圣地，把这东西往里面一扔，放个几千年，应该够把它修补好了吧？“李素白倒也坦然。
    谢小玉把那颗功德珠挪移了出来，这东西用处不少，没必要浪费。紧接着他异常舍不得地取出了业力池，朝着里面一指。
    顿时一朵含苞欲放的金红色的莲花飞了出来。
    他想看看，这朵莲花是被化去？还是会起别的变化。
    莲花被挪移进了那个混沌的世界。
    度厄舟瞬间就有了反应，莲花表面的金色迅速退去，原本金红色的莲花变成了纯粹的红色，比血还红，比火还亮，红得那样纯净，红得那样耀眼。
    看着这朵红莲，谢小玉有一种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度厄红莲。
    下一瞬间，他感觉到度厄舟好像活了一般，这东西有着强烈的欲望，它要更多的度厄红莲。
    谢小玉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就想通了，他将那朵度厄红莲挪移了出来，然后手指一划，业力池里面剩下的度厄红莲一股脑儿地飞了进去。
    度厄舟像是饿极了，贪婪地吞噬着莲花上的金色，这些全都是功德，化解业力得来的功德。
    一朵朵金红色的莲花变成了一朵朵红莲，所有的红莲簇拥在一起，红光连接成片，像点燃的火焰一般映照着这个混沌的世界。
    度厄舟仍旧没有吸收够，它像饿极了的人，突然吃到了东西，但是又没吃饱一样，变得狂躁起来。
    突然，它猛地一闪，居然跃入了业力池里面。
    谢小玉这下子慌了。
    业力池关系重大，如果这东西崩溃的话，用不着等大劫到来，他现在就得陨落。
    此刻他异常后悔，不该讨要这东西。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业力池原本像一面镜子，现在金色正迅速退去，只剩下粼粼波光，就仿佛一片不停波动着的玻璃。
    失去了功德的承载，业力池眼看着要崩溃了。
    谢小玉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一咬牙，把所有的业力全都打入了度厄舟里面。
    无尽的业力灌入了这个正在崩溃的世界，这些业力无法被分解，和里面的水风地火激烈地碰撞着。
    让谢小玉松了口气的是，业力可以侵蚀一切，却侵蚀不了度厄舟，这件灵宝和业力池有着相同的特性，却强得多。
    突然，他发现那个世界的水风地火虽然变得异常狂暴，却在无形中构成了某种平衡。这个原本正渐渐崩溃的世界，居然停止了崩溃。
    “咦--“李素白也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这件灵宝在太虚门放了一万多年，其间不知道被多少人研究过。也曾经有人像谢小玉这样，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扔进去，其中就包括业力，但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转念一想，李素白明白了。
    其他人扔业力进去，数量都不会很多，想弄到这么多业力也不容易，不是天地大劫，也没这个可能。
    “我明白了。“李素白毕竟是道君，智慧高深，又见多识广，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业力是天道的产物，不属于那个世界，所以那个世界没办法把这些业力分解掉，一旦出现了没办法分解，又不基础的物质，重化混沌就进行不下去了，崩溃也就随之停止。“
    谢小玉也已经想明白了，他甚至觉得有些可惜，要是能化去业力，就算搭上这件宝贝也值了，反正这船是坏的，也没办法修。
    李素白在一旁唠叨着：“这下你赚了，虽然船不能用，但是里面可以装下无穷业力，你再也用不着担心业力崩溃了。“
    谢小玉根本不搭理这个家伙，此刻他的心思全都在这艘度厄舟上。
    他再一次进入了太上忘情的状态。
    之前谢小玉并没在这种状态下，要不然他也不会闲得无聊，往里面扔东西了。
    无悲无喜，无忧无怒，整个人都变得如同天机盘一般精准，度厄舟里面的一切清清楚楚地显现在他的眼前。
    那里面的天地果然在渐渐凝固，水风地火各归一处，阴阳五行散布四周，虽然仍旧异常活跃，仍旧互相冲突，却已经从无序变成了有序。
    天地凝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也意味着诞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应该算是重生，不过重生之后的世界和原来肯定不同。
    这是一个充满了业力的世界。
    突然谢小玉感到法力狂涌而出，这件法宝拼命地吸取着他的法力。
    灵虚分身的法力原本就孱弱，这一下就吸走了大半，好在，这些法力并没有消散，而是在这件法宝上流转了一圈，随即又传了回来。
    传回来的法力少了一大半，不过变得异常精纯。
    谢小玉也有不少法宝，玄磁珠，菩提珠，原来那口业力池都是法宝，炼化这些法宝也要大量的法力，但是都没这件法宝多。
    这还不是一次性的消耗，炼化时消耗的法力越多，温养需要的法力也越多，这东西是消耗法力的大户。
    换成是本体或者螟蜉剑体还好说，唯独这具灵虚分身法力本来就孱弱，再加上修炼的功法太多，法力很是驳杂，所以洗炼过一遍之后，就只剩下一小半了。更痛苦的是这一小半法力全都属于《度厄红莲》这部功法，用这种法力不管是催动法术还是御使法宝，效果都很差劲，等于把这具分身的战力削弱了一大截。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反正他要限制这具分身。
    就在这时，他有一种感觉，度厄舟要发生变化。
    佛门至宝全都会随机缘而变化，有时候能够控制，不过大多数情况是不受控的，现在就是这样。
    只见里面的那个世界正朝着四面八方伸展，高度则越来越低，和原来的业力池简直一摸一样，不过规模却要大得多，眨眼间已经看不到边际了。
    海，这简直就是海。
    谢小玉的脑子里面瞬间闪过了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那个传说，“须弥山顶是一片无边的苦海，唯有度厄佛舟能够渡过，苦海的彼岸就是佛界。“
    难道这就是苦海？难道苦海是由无穷业力组成？难道以前也有人这么干过？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海中，有一片区域与众不同，这里开满了红莲，这些莲花三五成簇，莲叶连成一片，在莲叶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些花苞若隐若现。
    在这片莲塘的一侧，漂浮着一叶扁舟。
    那就是一艘普普通通的扁舟，三丈长，三尺宽，两头尖尖翘起，如同一勾弯月，又犹如落于水中的柳叶。
    “这是你有意而为？还是自行衍化而成？“李素白的询问声将谢小玉从里面拉了出来。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他的掌心里面托着一片波光，其中的一角隐约可见一个红色的小点。按照红色小点和这片波光的大小推算，整座业力海至少有六千多里长，三千多里宽。
    “这好像是投影。“李素白一下子坐了过来，他伸手捞了一把，他的手径直穿过了那片波光。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这到底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它自己衍化而成？“李素白再一次追问。
    “我不太清楚。“谢小玉没办法确定，他似乎想到过业力池，但是他绝对没有想过船。
    “这艘扁舟应该是度厄舟的本体。“李素白在一旁猜测着。
    谢小玉并没注意这家伙说些什么，此刻他正盯着那艘扁舟周围的水面。
    那居然是一片普通的空间。
    在一个充满了业力，到处是水风地火，除了度厄舟和度厄红莲，其他东西都会被分解的地方，居然有一片普通的空间，这实在不容易。
    那片空间不大，是一个扁扁的圆，直径就是船的长度，只有两丈，高度也就是船的高度，不过五尺。
    这样的空间绝对塞不下一艘太昊战船，太昊战船有十丈长。
    不过这是一个圆形，不像太昊战船是一长条，如果把太昊战船盘起来，就可以塞进去了。
    这岂不就是一个超大的阴阳无极圈？
    就算是在太上忘情的状态，他也忍不住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兴奋。他已经急不可耐想要把这东西造出来。
    不过，他得先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