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9、十年生死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是否真的有轮回往复,没人说得清楚。但是有的人却又相信这件事的存在。
卫福接着说道:“尽管轮回转世,前世今生,皆为虚无缥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血脉的确是传承的。二位皆为炎黄子孙,忠良之后,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我华夏的血,理应为大汉尽忠效力。”
陈瑕道:“那是当然,我身为汉人,保家卫国乃是义不容辞之事,这次来见班伯伯,便是想联合起来,共抗匈奴!”
陈瑜却眉头紧锁,如果说他们身体里流着汉人的血,那母亲却身为匈奴人。陈瑕帮大汉对抗匈奴,从道理上讲就说不过去。不过陈瑜城府颇深,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以为然:讲什么匈奴和大汉?无非是为那些王公贵族打天下,连年征战,那些平民百姓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西域就算全丢了,想必也伤不了双方的元气,他们在别人的地方,利用别国的兵互相博弈,也未必算得上什么正义之师。
五十里的路程,眨眼便至。
此时的楼兰古国,已经十几年前大不相同,朝廷打算把西域都护府设在此地,因此各处城墙全都已经处在修缮之中,城门前立着一块石碑,上写着:汉天子敕——楼兰。
这个石碑原本是在宫殿门口的,自从汉兵来了之后,就把它挪到了城门口,原来为“汉天子敕——楼兰之主”,当年陈睦还曾见过这块石碑,可惜在搬运的过程中,“之主”两个字却摔掉了。郭恂曾询问班超要不要把它补全。班超却道:不必了,楼兰本就已经是无主之地,既然无主,又何必补全呢?
于是就这样把那石碑立于城门前,就当作一个标记。其他的城池名称皆刻在城头,唯独“楼兰”却埋在地里。
进了古城之后,街道已经打扫过了,一些废石乱瓦随意丢弃,许多房屋也正在建设当中,数不清的工匠、军卒忙忙碌碌,倒也十分热闹。与从前残破不堪相比,楼兰古城好像枯木逢春,重新焕发生机。
陈瑕越看越是高兴,“果然还是有人的地方要有意思的多……不像从前……”
说完这话,陈瑜竟也有同感,仿佛在多少年之前,他曾来过楼兰一样,所见到的都是断壁残垣,以及百姓的死走逃亡,那一幕一幕,从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涌出来,慢慢地又变得清晰无比。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起来都如此熟悉,可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来过楼兰,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沿着正中的十字大街,一路往东,不多时便到了旧日楼兰古国的宫殿。
此时为西域都护府的官邸所在,卫福叫陈瑕等人在门外等候,他则进去通禀。
陈瑕望着新建成的府邸,不禁一声长叹。他记得母亲曾说过:兄弟两人便是在一个大雪之夜,在宫殿的一处断壁后面出生,只是如今旧的宫殿已经全都被人拆了,而新的府邸却在原址上拔地而起,虽然不算奢华,占地却也不小。想要再找出生时的蛛丝马迹,几乎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一想到这里,陈瑕不禁有些伤感。阿曼心细如尘,见他方才还有说有笑,可现在却又愁眉苦脸,听他叹息,便问道:“瑕哥哥,你怎么了?眼看就要见到班超伯伯了,你好像不大高兴啊。”
陈瑕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这人资质不佳,又懒又笨,你道是因为何故?”
阿曼笑道:“笨是笨了些,不过也挺可爱的呀,何必伤感呢?有时候太聪明也未必是好事。”
陈瑕摇了摇头,“其实我多想像哥哥那样聪明绝顶,有过目不忘之能,本来我也可以如此的,可我出生之后,我爹爹咬去了我一截小指。胡古前辈曾说过,我之所以心智未开,完全是因为少了那根小指的缘故,他告诉我将来有机会到楼兰,一定把那断指找到,再服下用他配制的‘接骨神丹’,或许可以叫我的小指复原,可如今楼兰古城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说比过去残破的城池不知好了几百倍,我又到哪里去寻找那半截断指呢?”
阿曼闻听,也觉得有些难过,安慰道:“有志者事竟成,难道那小指还能自己长了腿儿跑了不成?见到班超,你和他说明此事,挖地三尺也能把它找出来。”
“但愿如此。”陈瑕毕竟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阿曼开解了一下,他也就不放在心上。
陈瑜却道:“就怕人家刚刚建好的府邸,舍不得叫你去挖。更何况十几年前的事了,你那根手指没准被哪只猫啊狗啊的,叼走吃了也未可知。”
阿曼嗔道:“我好容易劝好他,你又来捣乱。你跟他有仇是怎么?”
陈瑜笑道:“我说的是实情啊,免得他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阿曼也知道,要找一个小指头希望渺茫,不过她却暗暗下决心:我不能为瑕哥哥做些什么,如果那根小指还在,说什么我也要把它找出来。
过了一会儿,班超带着一众将官前来迎接,十年未见,班超除了老了一些,并没有太多改变,兄弟两人一眼便认出他来,陈瑕倒头便拜,“班超伯伯,侄儿陈瑕拜见你老人家啦。”
陈瑜见状也只好单膝跪地,却并不说话。
一见兄弟二人,班超禁不住热泪纵横,双手各拉住陈瑜和陈瑕的手,将他们双双搀起,端详了好半天,才幽幽说道:“真的是陈家的两兄弟吗?你们真的已经长大成人,我莫不是还在梦中?这些年,我想得你们好苦哇。”
陈瑕笑道:“不是做梦,真的是瑕儿,我也时常想念伯伯,鄯善一别,就再没见过伯伯的面,你身子可还安好?”
班超用力点了点头,“好,好……”说罢又觉得太过激动,想到已故之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只顾着落泪。卫福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如今陈睦之子全都长大,特地来投奔你啦,理应高兴才是。”
“对对对,”班超擦了擦泪痕,“瑕儿,瑜儿,你看你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我都分辨不出,十年未见,要不是事先卫福告知,几乎认不得了。昨晚做梦还梦到你们俩,依旧是小时候那顽皮的样子,谁曾想如今已经长得比我还高。快快快,里面叙话,里面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