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1、永无再见
阿曼闻听失声痛哭,她哭,倒不是因为陈瑕对她的无情,如果陈瑕是个无情之人,那就不会在断玉门冒那么大的风险,在牲口棚的前面,阻挡尉迟琳的火球。如果陈瑕无情,就不会以为阿曼死的时候,哭得那么伤心。
她深深知道,自己在陈瑕的心里有着一席之地,而且占得分量极大,可他的心为什么又偏偏装着那么多别人?慕容倩、喜儿、摩勒,甚至还有很多跟他毫无关系的人,比如平儿……
她多想自私地独占那颗心,叫他只关心自己,爱护自己,但是这一点陈瑕又偏偏做不到,何止陈瑕做不到,就算是阿曼自己也同样做不到,可她就是要那样去要求陈瑕。从前是陈瑕念着她,而她念着的是精绝,可如今时过境迁,阿曼遭逢大难,陈瑕却顺风顺水地当上了鲜卑的金刀驸马,她这时忽然发现,原来她也同样念着陈瑕,只是为了精绝,她不敢表达,不想承认,甚至不愿去想。
直到阿布提登上王位,或许从此精绝再也不用经历战火,按理说她应该庆幸,可她心中竟没有一丝欣喜,反而多了一缕哀愁,原来她最为怀念的日子,并不是在精绝,而是与陈瑕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当她得知陈瑕已经心有所属,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应该释然,尽力克制,时刻提醒着自己是精绝公主,为精绝而生,为精绝而死。只是感情压抑得越久,爆发出来的时候,就越发强烈。
陈瑕不顾她的眼疾,却拿本来应该给她治眼的药去救摩勒,换做以往,阿曼也会觉得这没什么不对,毕竟摩勒眼看就要死了,理应挽救生命为先,但是这个时候,阿曼却再也接受不了陈瑕对别人的好,而忽略了她。因此她坐在陈瑜的马上,痛哭不止。
她的伤心、生气看似毫无道理,甚至有些无理取闹之嫌,但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她,已经顾不得许多,她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叫自己压抑的情感随着眼泪释放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觉得痛快。陈瑕本就木讷,见她如此,登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瑜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将阿曼轻轻搂入怀中,柔声道:“不要紧,陈瑕不治你的眼睛,我杀了他,把他的药夺过来,你看如何?”
阿曼闻听,娇躯一颤,赶紧把陈瑜推开,“那怎么可以?”
呼衍洁也骂道:“小畜生,你疯了不成?”
陈瑜则冷笑道:“我没疯,为了阿曼,我愿意做任何事!可不像我弟弟,只会花言巧语,到头来,还不是去救别人,不管阿曼了?阿曼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算拼了命不要,也替你把药拿过来。”
阿曼冰雪聪明,方才无理取闹也不过是一时伤感,此刻忽然清醒过来,陈瑜的话绝不可轻信,他是故意找个借口要加害陈瑕,便淡淡说道:“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不该兄弟相残,你以为我很想看吗?”
此时追兵越发近了,呼衍洁道:“就算有药,也无暇医治了。我记得往东北方再走一日,就是疏勒地界,大汉之前在疏勒屯兵,我想班超应该也在那里,你们就往那边去,先逃离于阗再说,我引开敌人。”
呼衍洁说完催动乌骓马往回跑去,陈瑕喊道:“师父,你不跟我没走吗?”
呼衍洁高声道:“我是鄯善将军,怎能投汉营?但愿我们师徒永无相逢之日……”呼衍洁在黄沙中转了一圈,故意叫那些于阗大军看到,便一头向鄯善的方向去了。
陈瑕这个时候不知怎么脑子忽然开窍,嘴里念叨着,“永无再见之日,永无再见之日……莫非师父……”
陈瑜说道:“再相逢之时,你投大汉,他投匈奴,那时避无可避,就只能刀剑相向。”
陈瑕望着呼衍洁远去的扬尘,不禁悲从心起,含泪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非要如此?哥,你会跟我去疏勒国吗?”
陈瑜冷哼了一声,故意说道:“哼,当然要去!不然能去哪里?只是你不把黑玉莲子膏交给我,迟早你我还有一战!今天阿曼求情,我就不与你争,倒看看你的这个弟子,能否活着到疏勒!”
陈瑜说完一带缰绳,载着阿曼走了。
陈瑕飞身上马,又问摩勒道:“这黑玉莲子膏到底怎么用啊?为什么偏偏他会治病救人,可我有《悬壶全录》却看不明白?”
摩勒笑道:“生死有命,阿曼姑娘对你情深义重,不必为我一个废人,负了姑娘的一片心。倒是你哥哥邪气得很,绝非善类,他的话不可轻信,你武功虽然略强于他,但他的智谋……说句不中听的话,教主不要介意,你兄长的智谋胜过你百倍,以教主的性子,绝非是他的对手,所以对此人你务必加倍小心,千万不可得罪了他。”
陈瑕叹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与哥哥为敌,可他却好像总是事事针对我。”
摩勒早看出端倪,便道:“原因怕是在阿曼姑娘身上,这下你又要面临一个难题了……”
陈瑕不解其意,“什么难题?”
“那要看你是顾及兄弟义气,还是顾念阿曼姑娘对你的真情了。”摩勒重伤之下,越发觉得疲累,说到此处,已经再无力气,就缓缓闭上眼睛。
陈瑕怕一路颠簸加重他的伤势,就把腰间大带解下将他捆在自己的胸前,一只手抵住他的后背,不住输送真气过去,替他续命。好在渠黄听得懂人言,就算不扯缰绳控制,也可行动自如。
此时陈瑜已经跑出好远,陈瑕催马直追。
呼衍洁说是有一天的路程,可这两人所骑的都是宝马良驹,尽管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到了天黑之时,便已经离开于阗,进了疏勒的地界。回头再看,那些追兵已经无影无踪。
陈瑕又提出叫陈瑜帮忙治疗摩勒,可陈瑜却只顾着骑马狂奔,根本不予理睬。
陈瑕无奈只好又往前赶了一段路,不多时,前方便见一座高城,正是疏勒国的王庭所在疏勒城,此时天色已晚,城门紧闭,吊桥高起。可城下灯火通明,把四野照得亮如白昼。不等陈瑜问话,守城的将官见城下有人,便用弓箭指住,大声喝道:“有奸细,放箭!”说话间,城墙上万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