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纪丹萱走进房门，开始脱衣然后用灵息烘干湿迹重新穿上，柳思璇没有说话，然后走向厨房开始烧水下面。
    “幸亏我是女子。”
    柳思璇煮完了馎饦面，端着放到屋内的桌上，看着纪丹萱走动间露出黑袍下的洁白长腿，冷冷的说道。
    “可惜我之前也并未将我当成是女子。”
    纪丹萱笑了笑，端着面碗开始吃面，只是吃了一口，便真诚赞美道：“柳门主用剑好，煮面也煮得好。”
    柳思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很不适应被纪丹萱赞美，因为这不是纪丹萱的风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纪丹萱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纪丹萱只是数口便毫无淑女风范的将面吃光，将面汤喝光，随便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看着外面的暴雨如注，感慨道：“我大概是第一个吃过柳门主亲手煮的面的人？”
    柳思璇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也看着窗外的暴雨如注，道：“要让你失望了。”
    纪丹萱微怔，她有些不太明白，不明白柳思璇还为谁煮过面。
    柳思璇当然很少帮谁煮面，但她还有外婆在，给外婆煮面吃，本来就是很寻常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在邺城，还和苏扬在一起？”
    柳思璇没有看她，只是接着缓缓的说道：“以你的性情，不可能不去修行，反而大老远跑到邺城来，甚至街上发生的那件事情，我多少也看到了一些，你貌似很听苏扬的话，这显然并不是你。”
    纪丹萱沉默不语，也许她也在想着，她为什么会突然想来邺城，甚至于苏扬那好似命令一般的话，她居然没有抗拒的去听从，去帮他杀人。
    因为是苏扬要让她杀人，她也答应了，所以不论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杀掉他要杀的那个人。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这想法来得突兀，甚至她都来不及去思考这种想法是怎么出现的。
    纪丹萱半天不语，柳思璇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她，见她思忖中眼睛里露出的一丝茫然，说道：“你做事总会需要理由，而这次你貌似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你抛弃洛阳城的一切，甚至放弃修行，来到邺城，这对于你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纪丹萱看着她。
    很意外的询问，但柳思璇似乎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看着纪丹萱，缓缓说道：“是因为苏扬。”
    纪丹萱点了点头，也不否认，或许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她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柳思璇看着她，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我曾经喜欢过他。”
    纪丹萱怔了一下，眼眉微垂，道：“是么。”
    “曾经喜欢，意思是现在不喜欢了么？”
    柳思璇摇摇头，说道：“依旧喜欢，只是变得不太一样了。因为他并不喜欢我，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并非一厢情愿，而且每个人都有生活的压力和必须要计较的事情，选择一件事情便必须要放弃另外一件事情。”
    纪丹萱不太明白，她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对于她这样一个把修行永远放在第一位的人，本来就从未接触过感情，也不知道感情究竟是什么，自然也没办法处理感情上的事情，甚至想要确定一段感情都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你告诉过他么，怎么确定他是不喜欢你的？”
    柳思璇说道：“我没有告诉过他，但我就是知道他不喜欢我，在每一件事情上，甚至在细节上，在我与他相处的过程里，我感受不到他对我的一丝欢喜。
    我虽然看似坚强，实际上我内心很脆弱，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但我不会在意这些，不过你不在意，不代表这件事情就一定可以成，总会有无数外在因素在阻拦。这或许也是证明着我们本来就是有缘无分，我们只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罢了。”
    纪丹萱默默的说道：“你没有努力过，怎么知道结局是什么样的。”
    柳思璇反问道：“如果我现在去跟苏扬表白，跟他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纪丹萱身子有一些僵硬，她冷冷的看着柳思璇。
    柳思璇耸了耸肩，笑道：“不要这么看着我，好像你要杀掉我一样，我只是开个玩笑，有你这一面墙挡着，恐怕我连见苏扬一面都做不到。”
    纪丹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没想着阻拦你。”
    柳思璇好笑的说道：“但你刚才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纪丹萱豁然站起身，道：“你很无聊。”
    柳思璇毫不在意，说道：“不是我无聊，是你的心乱了。”
    纪丹萱没有说话，迈步就要离开。
    柳思璇看着她，说道：“也许苏扬真的没剩下多少时间了，一直这么耗下去能有什么结果，你不是向来都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嘛，在这件事情上为什么要犹豫呢？”
    纪丹萱再度止步，背对着柳思璇，冷冷的说道：“你觉得他一定会死。”
    柳思璇说道：“我不知道，我当然不希望他死，但死亡是没有人可以规避的事情，你或许比我更了解，在我今天看到苏扬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修为退步很多，这似乎就是一个征兆。”
    纪丹萱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柳思璇说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如果他真的会死，你想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
    纪丹萱又一次沉默。
    “不对，我为什么要陪在他身边？！”
    纪丹萱突然警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某个坑里。
    柳思璇貌似也很无奈，这女人倒是真嘴硬啊。
    她没好气的说道：“为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反正我也管不着。而且你记清楚了，我要打败你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放弃过，只不过是不再放在第一位而已。如果你对修行有所懈怠，我可能会很快超过你，到时候被我打败，你可不要哭鼻子。”
    纪丹萱淡淡的说道：“你永远打不赢我。”
    柳思璇气急，吼道：“把我的面给我吐出来！”
    纪丹萱冷笑一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
    一场暴雨之后，邺城也是出奇的安宁，碧空如洗，凉意沁在屋间，不再是一味的寒风刺骨，透着清爽的意味。
    早晨，苏扬吃过了饭，在院子里默默发呆，像是还没有睡醒就被人折腾起来一样。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果起床之后心情不好，可能一天的心情都会不好。
    冷悠云牵着吕清柠的手，貌似很亲密的路过院子，看到了正在发呆的苏扬。
    苏扬也看到了她们，微微蹙起眉头，好奇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冷悠云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你可管不着。”
    吕清柠大大方方的说道：“云姐姐要带我出去玩，还要给我买很多好东西。小师叔要一起去么？”
    苏扬愣了一下，说道：“你们去吧。”
    吕清柠也没有在意，冷悠云则是看着苏扬，她很擅于察言观色，发现苏扬的心情貌似不太好，脸色也很难看。
    她先松开吕清柠的手，来到苏扬的身后，帮他按捏肩膀，柔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苏扬略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阻止冷悠云的服务，说道：“没什么，可能昨晚上没睡好吧，你们出去玩吧，不用管我。”
    冷悠云还是很担心的问道：“真的没事么？”
    苏扬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说道：“真的没事。”
    冷悠云无奈，只能跟他挥挥手，便带着吕清柠出了王府。
    苏扬平静的走出景王府的大门。
    在外城有一条溪流，本身非常清澈，但是因为附近住的街坊越来越多，所以水流变得有些污浊。
    看着漂浮着菜叶和泡沫的污浊水流，苏扬静静站着，内心却如这污浊的溪水一般复杂。
    在昨天晚上，他准备歇息的时候，那堕境的感觉又来了。
    他又一次堕境。
    从半步问神堕到了天武境下品。
    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天武境实在有些太弱，纵使在某些宗派里，天武境修为的弟子仍旧是有着天才的赞誉，可在偌大的江湖上，这点实力根本不够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杀死。
    这一年时间里，要重整江湖秩序，又因储君之位，朝堂上经历了一场大洗牌，对于轮回珠的事情，反而被苏扬所遗忘。
    御风阁经历了太多事情，目前仍旧没有时间和能力准备好前往方外修行界。
    苏扬不想太过鲁莽冲动，否则就算现在就出发，能不能成功穿越荒漠抵达方外都是未知数。
    因为他的实力越来越弱，纵使不让太多人跟随，但至少也有让蓝冰月跟着，只有蓝冰月才能护佑他的周全，甚至都有些勉强。
    谁也不知道无尽荒漠里都有些什么，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比在魏王朝抵抗海潮来得轻松。
    冲动会死，所以苏扬选择耐心等待，至少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还能活着。
    他只需要在最后时刻，拿到轮回珠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