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睡觉，崔斯特-杜垩登的双手也放在自己的弯刀上。
    不过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不是因为他身处于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虽然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不过对于崔斯特-杜垩登来说这不是什么问题。
    不舒适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安全。
    他已经安全地处于匈牙利王国境内了。
    真正的原因是他在回味死亡边缘的感觉，虽然无数次在刀锋中舞蹈，但是萨扎斯坦的死亡一指也是最让他接近死亡的一次体验。
    对于国王来说必备免疫即时死亡魔法效果的奇物对于崔斯特-杜垩登这样的强大武士来说，也是一件很昂贵的东西。
    相比那种东西，他宁愿把钱花在可以让他每天维持一个小时人类形态的护腕上。
    他自信可以依靠自己的意志和身法来对抗“死亡一指”和“解离术”之类的东西，虽然刚刚过去的经历让他也感到后怕，但是理智地说，他的选择没错。
    既然威震四方的萨扎斯坦的“死亡一指”都杀不了他，那么这个世界谁都无法用类似的技能杀了他。
    崔斯特-杜垩登从刚刚过去的较量中收获了巨大的自信，他确信自己能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
    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实力，他身后势力也表现出了和他们宣称一样的高效。
    昨夜的那场激战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跨过边境是三个小时前的事。
    现在他正在奥地利和匈牙利王国分界线的东侧一个小镇里的奥斯曼情报站里休息。
    拉迪斯劳斯也许对自己的情报系统很不满意，他多少受到了李迪记忆中无所不能的克格勃形象的影响了。
    有点想多了。
    事实上他的部下已经干得很不错了。
    敌人的选择就是最好的恭维。
    易卜拉欣帕夏制定的撤退计划就是最明显不过的证据，他把自己的头号部下撤过了边境才能安心。
    这当然是因为袭击了奥地利后退入匈牙利可以带给敌人一个盲点，更是因为匈牙利的情报系统才是真正的无能。
    从喀尔巴阡山到亚得里亚海，易卜拉欣帕夏编织的情报网无处不在。
    某种意义上说，奥斯曼苏丹比匈牙利国王更了解匈牙利。
    相比只能依靠官僚来了解自己国家的路易二世，易卜拉欣帕夏和他的老板在很多方面都更清楚真实情况。
    他们有限但高效的人手让他们更敏锐更有权威。
    易卜拉欣帕夏甚至于多少能够察觉到过去几年匈牙利战马产量的诡谲，和拉迪斯劳斯隐隐绰绰的黑手。
    相比匈牙利的情报机构，奥地利的情报局是很有效的一个机构，易卜拉欣帕夏不敢把自己宝贵的部下留在奥地利境内。
    在那里他的触角不够敏锐，隐藏的也不够深，而在匈牙利易卜拉欣帕夏不仅仅可以放心自己部下的安全，更敢于亲自进入这一地区。
    当然作为一个黑皮肤的卓尔，崔斯特-杜垩登还是必须躲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去。
    但是无论如何这里环境的比廷巴图克的平民窟要强上一百倍，这里至少没有被尸体和粪便包围，更有很柔软干燥的床铺。
    房子的主人，一对假扮夫妻或者就是夫妻的特工把地下室打扫的也还行，虽然地下室的阴暗潮湿无法改变，但是至少没有蚊虫滋生。
    而崔斯特-杜垩登可以在尸体和粪便的包围下安安静静地享受发霉腐败的各种食物。
    而这里的食物实在可以算不错，虽然实力比贾拉索略逊一筹，离“护国”还差最后一步，但是也足以让奥斯曼的情报人员为他提供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食物了。
    一只手去拿食物，另一只手依然放在弯刀上。
    柔软的白面包让他的喉咙觉得舒服极了，再加上香浓牛奶的润滑，崔斯特-杜垩登享受着自己应得的待遇。
    他确实有资格享用这一切。
    那位特工女士在送来食物时表示可以提供其他放松服务，这是一个挺漂亮的叙利亚女人，她的祖先里有来自这里的十字军，所以她的相貌在匈牙利人中难以分辨。
    对于当地人来说，这对几年前来继承远房叔父财产的夫妻长得一点也不奇怪，只是都很漂亮而已。
    不过崔斯特-杜垩登拒绝了她的提议，虽然已经接受了很多贾拉索的生活方式，他毕竟还不是贾拉索。
    这些年很多早年的信条他都已经不再坚持。
    但是有一些他还在坚持，比如他只和自己真心喜爱的女人上床。
    当然崔斯特也只能在这种私人问题上保护自己的道德标准了，他已经为奥斯曼帝国工作了太久。
    作为苏莱曼的爪牙，作为易卜拉欣帕夏的头号部下，他确实不得不放弃了许多东西，甚至于曾经卓尔中最高贵的良心和灵魂也必须有所取舍。
    比如杀死一个无辜的孤寡老人然后伪造遗嘱让一对间谍夫妻能够潜伏下来。
    崔斯特-杜垩登并没有参与这个站点的建立，不过他做过类似的事。
    躺倒在床铺上，崔斯特-杜垩登的思绪无法平静。
    这个时候他应该好好休息才对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真的又见到恩崔立了，虽然被贾拉索牵制没有加入围攻，可是崔斯特-杜垩登确信那就是恩崔立。
    这一次并非完全意外的重逢，前几天从贾拉索的情报里，他就知道自己往日的对手现在为哈布斯堡家族效劳了，似乎还成了奥地利的真正大人物。
    崔斯特-杜垩登为奥斯曼帝国效劳已经有几十年了，不过他一直在地中海的对面黎凡特地区和尼罗河流域为奥斯曼帝国效劳，以换取奥斯曼帝国支持他的族人。
    崔斯特-杜垩登并不喜欢这种生活，可是他别无选择，最初是因为贾拉索搭上了奥斯曼人的关系，奥斯曼帝国的物资让班瑞家族一度似乎马上要摧毁廷巴图克的其他卓尔家族建立一元统治了。
    让班瑞家族成为卓尔精灵的王族？
    这个可怕的前景让崔斯特-杜垩登和他最厌恶的姐姐联手，同奥斯曼帝国搭上了线。
    在杜垩登家族之后，廷巴图克内大大小小几十个卓尔家族先后都和奥斯曼帝国建立了联系，奥斯曼帝国甚至在廷巴图克设立了一个大使。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奥斯曼人的手腕。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卓尔城邦的力量太有限了，廷巴图克是离海岸线最远的有力城邦所以还能保持一定旧有秩序。
    海岸线上的绝大部分城邦都已经被葡萄牙人的舰队毁灭了，有限几个勉强幸存下来的如绿角港，也只是因为向里斯本提供了大量贡金。
    葡萄牙人通过这些窗口插手卓尔世界的贸易，同时输入奴隶。
    游牧的人类和卓尔是最惨的，不过城邦里居民也好不了多少。
    城邦攻击游牧部落，游牧部落攻击城邦，卓尔们自相残杀把自己的同胞卖给葡萄牙人换取他们提供的铠甲、武器和施法材料。
    卷轴和奇物在卓尔世界是不可想象的奢侈，他们几千年的收藏大部分已经被敌人夺取或者在灾害年份以极低的价格卖掉了。
    不要说游牧部落，就是绿洲城邦的抗灾害能力也太弱了。
    崔斯特-杜垩登宁可自己继续吃黑面包和清水，把自己的饮食额度运回自己的家乡给那些衣不遮体饥寒交迫的孩子。
    可是他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再普通的货物通过沙漠商道后的成本和最昂贵的商品也是一样的。
    即使奥斯曼帝国的国力也只会在收成最差的年份给卓尔们提供一点救命的食物，大多数时候金属制品和食盐布匹才是值得运输的东西。
    不过在苏莱曼和他父亲完全控制了埃及后，情况对卓尔们似乎变好了一点，没有了马木留克的骚扰，尼罗河出产的食物和鱼干稍微可以多输入一点撒哈拉沙漠了。
    而葡萄牙王国因为人口和国力有限也无法继续深入内陆了。
    这让奥斯曼帝国可以腾出更多力量到欧罗巴来。
    在埃及灭亡中立下大功的卓尔精灵们被奥斯曼帝国调到了欧罗巴来，似乎那位雄心勃勃的苏丹在计划着什么新的征服。
    崔斯特-杜垩登和贾拉索背后的家族都因为他们的付出得到了极大的回报，只有他们家族出产的卓尔特产能够通过奥斯曼帝国控制的沙漠商道安全地运送到威尼斯和利古里亚以及现在新兴的商业中心维也纳来。
    虽然控制海路的葡萄牙王国首都里斯本依然得到了大部分利益，但是依靠着这个第二渠道，班瑞和杜垩登家族获益良多。
    但是他们俩真正肯来到这里作战的原因是他们希望奥斯曼帝国的战略重心能离开黑大陆，相比葡萄牙王国，奥斯曼帝国要可怕的多。
    这是他们的共识，崔斯特-杜垩登和贾拉索-班瑞的共识。
    当那些肥头大耳的家族领导者，现在不全是女性了，还沉浸在宿敌马木留克毁灭虚幻欢乐中时，最有远见的人物已经开始为未来担忧了。
    崔斯特-杜垩登在黑暗中回忆着他和贾拉索的辩论，贾拉索一开始认为帮助奥斯曼帝国是抱薪救火，即使现在葡萄牙人暂时无力深入内陆也不应该来这个远离家乡的战场，一个更强大的奥斯曼更不是卓尔精灵的福祉。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两人在卓尔世界里其实不大受欢迎，他们都反对贩卖卓尔奴隶
    给葡萄牙人，这让他们两个在各个卓尔家族面前都不讨人喜欢。
    是的，贾拉索也坚决反对把自己的同胞卖去新大陆当炮灰，可是他们在埃及战斗了太久，在廷巴图克的政治环境里已经不再受欢迎了，当然他们本来也没多少人喜欢。
    奥斯曼帝国也不支持他们，一个强大的卓尔政权出现在奥斯曼帝国的南方并不是苏丹和他精明的代理人希望的局面。
    事实上易卜拉欣帕夏和他的前任一直不遗余力地挑拨卓尔精灵的既得利益者和有远见者的关系。
    即使知道了这一点也没用，他们拥有卓尔精灵们难以对抗的力量。
    崔斯特-杜垩登在休息，也在等待这位代理人。
    易卜拉欣帕夏好几个月前就来到匈牙利境内，苏莱曼认为自己的其他部下足以负担那些常规的工作，最重要的部下则要用在最危险最需要创造的工作上。
    “咚，咚，咚。”那个叙利亚女人又在敲门了，崔斯特-杜垩登能从力度和频率上确定这一点。
    是易卜拉欣帕夏来了？
    崔斯特-杜垩登看了一眼床头的沙漏，这位守时的帕夏总是早到五分钟，不过这一次似乎是早了六分钟还是七分钟。
    崔斯特-杜垩登把他的双刀拿在了手上，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