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0、今宵别梦
桂花微微一怔,“你要走吗?”
“他还走不了!”梁赞在身后说道,“不过桂花,我要走了。”
了空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能走,而我却不能?”
梁赞笑道:“因为你要等阮秋的船才能出海。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莫非桂花一家团聚,你不高兴?”
了空沉默不语。“我早盼着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也知道,我必须离开。”
桂花心中感动,她知道了空是不希望自己太牵挂他,她也知道了空始终也接受不了花绮楼,一直以来,了空只想给她一个归宿,叫她开开心心地达成所愿,但是桂花却从未考虑过了空心里的痛楚。离开对了空来讲,是一种解脱,他从此不必再为自己神不守舍,也不用再牵肠挂肚,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上求佛之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桂花从背后轻轻抱住了空,柔声说道:“你不必急着离开,如果真的不想见我,大可以不见,只要叫我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这一抱,没有任何情欲,完完全全是桂花发自肺腑的感谢,也蕴含了无穷无尽的不舍之情,她不知道从今后没有了空的日子会是如何渡过,但是她也明白他们终究不会开花结果。
花绮楼抚着伤口,轻倚着门扉,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莫名的酸楚,他不忍打断二人,只当作什么也看不见,将房门慢慢关上,可门轴老旧,还是发出吱呀的一声响。
了空心头一凛,连忙向前走一步,让出桂花的怀抱,“那施主保重,我不会再见你啦。”
“别,”桂花却抓住了空的衣袖,“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了空摇头道:“不必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桂花看着他远去背影,泪如雨下,梁赞对她说道:“你想送他的话,不如去问问阮秋。如果补给车会来,那过些日子他可能会乘火车离开。”
桂花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回房。
梁赞也回去和众人辞行,叫他们不需相送,然后和林彤儿一起,到了镇政府的大院,此时大院内正在公审山口健雄。也是山口健雄倒霉,双山镇的日本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他一个动也动不了的活人,镇上的人就拿他来出气,梁赞知道这山口健雄肯定是活不成了。
阮秋听说梁赞要走,本想挽留,但是梁赞的确是有要紧是要办,他想留也留不住,就叫人在日本宪兵队里找了一匹高头大马,给梁赞当作脚力,嘱咐道:“沿着铁路一直向东,便能到郑家屯,然后就从那里坐火车去沈阳或者锦州了,之后就可以去旅顺,一路顺风。”
林彤儿只想多在梁赞身边一会儿,一直把他送出镇子,告诉他早去早回,二人才洒泪而别。梁赞策马急驰而去,林彤儿目送他消失在视线当中,二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此时突然分别,自然百般难舍,她只恨天昏地暗,星月无光,未能看得更远,梁赞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
梁赞虽然走了,可是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从第二天开始,双山镇便开始大清理,将那些镇政府的尸体,全部掩埋,然后阮秋和吴二娘组织人去山上挖战壕、布陷阱,将各处要道山路,全都封锁,以防日本人反扑。同时按照梁赞的交代,彻底进行卫生消毒,消灭老鼠等,有阮秋带来的那些毒蛇,镇上的老鼠也少了许多。
不久又下了一场春雨,把双山镇里里外外洗刷得干干净净,整个双山镇焕然一新,空气中再也没有那些焚尸的焦味,以及四处散发的腐败气息,人也觉得清爽了不少。这场大雨的到来,似乎也带来了勃勃生机,绿柳吐新芽,大地也披上一层薄薄的绿色,也许是天公眷顾,那场日本人控制不住的鼠疫灾情,竟然在一夜豪雨之后,彻底销声匿迹。
七天之后,日本人的补给车总算到了,比预期要晚了好久,阮秋带着几个民兵队员,化装成日本兵前去迎接。花绮楼懂得日语,就扮作日本军官。
送来的物资无非就是一些军需补给,包括不少的弹药,几十条步枪,还有一些防护服。负责押送的是沈阳方面的一个小分队,把火车司机算在内也不过是十个人。
那为首的是个班长,见这次来接车的没有武田静云,心里还纳闷,“怎么双山镇换了队长了吗?”
花绮楼道:“武田队长,不幸感染鼠疫,现在由我负责。”
那班长打量了一下花绮楼,“你是哪位?”
“我叫山口健雄!接任武田队长的工作。”花绮楼面无表情地说道。日军班长也不知道真伪,和花绮楼客气了几句,便叫人将车上的货物全部卸下,还帮着阮秋等人清点。
这趟火车只有两截车厢,一截用于装货,另一截则是随行日本兵的宿舍。这趟车是从旅顺开出,那时火车也慢,到达双山镇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因此需要配备卧铺,别看双山镇是个苦地方,但是给双山镇运送物资却是个美差。由于物资不多,随行的人也少,宿舍里面极其宽敞,日本兵难得离开军营,有时会在一些沿途的小镇去找妓女来陪酒取乐,宿舍的四周是床铺,可角落里居然还有一台唱机,他们也会从运送的物资里,偷一些白酒、香烟存在这截车厢里,等双山镇的任务完成后,他们还要在路上耽搁两天才回艰苦的军营。这趟车几个月跑一次,跟车的人员也是经常变动,就全当是给日本兵放假了。不过这一次,他们可没想到是来了鬼门关。阮秋那边清点完物资,便将枪支发了下去,然后所有人突然倒戈,一阵乱枪,把这些来送货的日本一个不留全都打死。
那个班长还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花绮楼一刀毙命。
众人将尸体装进车厢,阮秋也履行诺言,准备把了空送去旅顺,随行的还有褚丹清以及解麻子二人。褚丹清的任务是继续追查欧阳冰所说的那个女人,而解麻子则要送了空出海。
花绮楼知道了空可能要不辞而别,偷偷嘱咐阮秋说什么也要等等再走。他则开着武田静云的军车,回镇政府去接桂花。好叫了空和桂花再见最后一面。
等桂花赶到火车站的时候,了空正准备上车,桂花在身后唤道:“了空,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不再见我了吗?”
了空抓着车门的扶手,望着桂花婆娑的泪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切随缘吧,阿弥陀佛。”
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徐徐开动,桂花追了几步,终究还是放弃了,了空守着车门遥望着桂花越来越远,心中百感交集。这时褚丹清打开车厢里的唱机,阵阵歌声伴随着铁轨喀嚓喀嚓的响声,回荡在阴郁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列车阻隔了视线,再也看不到桂花了,了空望着山间的一片新绿,轻靠着车门边,早已经泣不成声。
而桂花站在铁路上,望着火车顺着铁轨,逐渐变成了一个点,最后又消失天际的时候,还在喃喃说着:“他还是走啦……”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