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擦肩而过
“怎么?”石原真寺皱了下眉头,“你朋友不救的话,会死的。”
林彤儿道:“可是……他受的伤是枪伤,当差的会问的。而且我爹活着的时候说:官字两张口,进了衙门里有理也说不清,那些官差一定会把他屈打成招,到时候把他问成江洋大盗,他还是要死。”
“那他到底是不是江洋大盗啊?”石原真寺觉得好笑,在这个女孩的口中,居然还在沿用满清时候的土话,管巡捕房叫衙门,管警察叫官差。果然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丫头。可她越是如此单纯,石原真寺就对她越有好感,上海莺歌燕舞的欢场比比皆是,彤儿没有受过世俗浮华的熏染,所以她的身上有着上海女人不具备的清纯气息。
彤儿嗔道:“他是个傻子!哪里会是江洋大盗?傻子、白痴、傻瓜、笨蛋,你懂吗?”
石原真寺频频点头,“这都不懂,那我就是傻子。”转念一想,觉得这个姑娘好像是在骂自己。不过他毕竟是个日本人,虽然精通汉语,也无法分辨彤儿口中的傻子、白痴、笨蛋到底是不是在说他,更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
林彤儿年纪尚小,并不懂得什么家国情怀,对日本也缺乏了解。不过她却知道,梁赞不喜欢日本人,了空、桂花也不喜欢日本人,她自然而然地对石原真寺天然的反感。尽管石原真寺表明了自己是个好人,彤儿可不轻易相信。
“不是江洋大盗就没事,”只听石原真寺说道:“伯特利教会医院的院长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跟他说一声,给你的朋友安排一个单独的病房,另外你的脚也需要治疗,或许……你的眼睛也可以治疗。”
“眼睛?”石原真寺说的最后的那句话才真正叫彤儿动了心,“我的眼睛还能治疗吗?”
石原真寺想伸手去掀开林彤儿的眼皮,手还没等碰到,彤儿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反把石原真寺吓了一跳,“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吗?”
彤儿摇头道:“当然看不见了。”
石原真寺在彤儿面前把手晃了晃,彤儿接着说道:“你别晃手了,我看不见的。”
“看不见你又知道我在晃手?”
彤儿笑道:“你的手一动,有气的嘛,我能感觉到气的变化,自然就知道你在做什么了。”
“有这种事?”石原真寺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中国人说的气功?”
彤儿笑道:“是不是气功我可不知道,不过你要是瞎了,肯定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还是算了,”石原真寺欣然一笑,“现在和我走吧,我答应你,一定治好你的朋友。”
彤儿还是摇了摇头,“那也不行,伯特利医院,一听就是洋人开的,我可没有钱看病。”
“不要钱,医者父母心嘛。”
“那你刚才又不救人?”彤儿抢白道。
石原真寺实在拿这个彤儿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好吧,如果是看在这个大个子的份上,我是不会救的,不过我觉得你很漂亮,既然是美女的朋友,那我就不得不救了。”
彤儿脸蛋一红,“不要脸!那好吧,我跟你去什么伯特利医院。”
石原真寺喜出望外,本以为彤儿说“不要脸”是不会跟他走的了,殊不知彤儿的这句“不要脸”是万能的,生气的时候可以说,高兴的时候也可以说,她听到石原真寺夸赞她美貌,便对石原真寺有了那么一点好感,再者不管这个日本人的居心如何,孟宦也的确必须要救治,因为只有他,才能带着自己去找欧阳雪。现在彤儿举目无亲,孟宦虽然傻,却是唯一一个熟识的人。
石原真寺去搀彤儿,却又被彤儿推开,“你没事别总靠那么近……你去把他背到车上。”
“我背他?我有司机的。再说我背着他,你怎么走?”
彤儿轻哼一声,“我自己能找到你的车,不用你搀。你是不是背不动他啊?一个大男人,这么没用,啧啧啧……”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石原真寺摇了摇头,只觉得无可奈何,不过他可不想被林彤儿瞧不起,只好俯下身把孟宦背在后背上。
那孟宦人高马大,少说也有两百斤,石原真寺身材不高,又偏瘦,背着孟宦这么一个傻大个,就好似背了一座山相似,摇摇晃晃地在彤儿后面跟着。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彤儿边走边说:“我叫林彤儿。你怎么气喘吁吁的,累了吗?”
“不……不累,没事!”石原真寺忽然发觉自己居然是硬撑着说出这句话,却只是因为担心被彤儿瞧不起的缘故。他相信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因此石原真寺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彤儿的芳心,可他又怎么能知道,彤儿的芳心已经有了主人。而这个人却又是他在九霄楼大会上的对手——梁赞。
……
民国时,即便是在上海这样繁华的地方,也不全是马路,总有那样坑坑洼洼的泥土道,汽车风驰电掣地向伯特利医院驶去,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水沟,车轮经过水沟时,溅起来的污水,淋湿了走在路上的两个人的裤脚。
其中一人大骂道:“开的那么快赶着投胎去吗?”
彤儿如果能看见,那这个时候她一定会叫石原真寺把车停下,因为刚才骂人的不是旁人,正是古月山庄的段飞,而在段飞旁边的,则是她朝思暮想的小梁子。如果彤儿不上那辆车,或许就可以和梁赞重逢,可是偏偏就只差了那么一步,二人就没有遇到。而雨水又把车窗淋得灰蒙蒙一片,梁赞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与彤儿失之交臂。
汽车渐行渐远,段飞还在跳着脚地骂街,“他奶奶的,白打伞了。这一身黄泥,肯定被洋鬼子说我们是泥腿子,不叫我们进去。”
“算了。到了伯特利医院咱们就和人家客客气气,料想要进门也不是难事。”
段飞摆手道:“你不知道,伯特利医院是洋人开的,不会两句洋文人家瞧不起你。”
梁赞哈哈大笑,“管他瞧不瞧得起,我们是找人的,又不是看病,说起洋文,我会一点,等一会儿我教你几句,打发他们看门的也就是了。”
“你会洋文?那你教我两句,等有一天回到东北见到我那婆娘的时候,叫她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