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迎着着朝阳飞身而起，身后的蹭蹭云朵宫阙和云层下方的古道远山刹那间都成了浅淡的背景。
    凤凰展翅高飞，转瞬飞至那深深裂缝跟前，看的苏珩一阵心惊胆战。
    凤凰试着超缝隙的方向冲了一瞬，眼看便要冲破屏障进入裂缝，周围却无端的生出一道坚硬的屏障，硬生生的将她挡开。
    凤凰扑扇着翅膀后退，几根羽毛在这样的冲击力下飘然掉落，她撇了撇鸟嘴，暗骂一声：“坑爹！”
    这声音落在苏珩耳中便是凤凰的鸣叫，那叫声和美动听，似箫声般悠扬，带着点儿古朴的气息。
    苏珩伸手接住那羽毛，慢慢地皱起眉来。
    那天上似乎有一道结界阻挡着外力侵入，即便是凤凰这样的上古之神，也无法轻易打开。
    秦瑾瑜要打开那道结界做什么？
    她不会受伤吧？
    纵然心底焦急万分，却也无法上前帮忙，只好在一旁干站着。
    这种感觉委实难受。
    也幸好凤凰提前静止时间，否则若是让一众凡人看见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劈开虚空的画面，没病的可能都会被吓出心脏病，有病的可能会直接给吓死。
    秦瑾瑜真是思虑周全！
    苏珩简直想给她点赞。
    “冲鸭！”凤凰并不放弃，喊了一声给自己打气。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凤凰见破不了结界，后退了一段距离，随后猛地往前一冲。
    在紧邻结界和裂缝的时候，凤凰骤然抬起尖锐的爪子！
    “轰隆隆————————”
    山崩地裂的声音随之而来，苏珩下意识伸手抵挡，后退几步。
    待他将手挪开之时，才惊觉原本只有一条裂缝的天空，被凤凰硬生生地撕裂出一个洞来！
    凤凰又掉了几根羽毛，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一刻都不肯耽误地冲进了缝隙。
    “秦瑾瑜！！！”
    苏珩大惊之下，忍不住出生呼喊。
    场面沉寂一阵，里面传来凤凰闷闷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子：“安心啦珩珩，不过是掉几根羽毛而已，人类还天天掉头发咧。”
    苏珩被噎住——他担心的才不是这个！
    他只是怕那洞里面会有危险。
    “这破地方怎么这么小，地藏王在搞啥子嘛，”里面凤凰的嘀嘀咕咕不断地传出，有凤凰的爪子在刨东西的声音响起：“就这么几样东西有必要上这么强的锁咩，还不如搞个人脸识别算了，指纹开锁也好啊......”
    苏珩额头直冒汗。
    人脸识别和指纹解锁是啥？
    自从秦瑾瑜变成凤凰之后，嘴里就总会冒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
    凤凰在里面扒拉一阵，忽然欣喜地欢呼一声：“在这儿！”
    苏珩看到叼着个东西从缝隙里冒出个头的凤凰，松了口气。
    凤凰抖了抖身上的毛，随后从空中一跃而下，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
    她嘴里叼着的东西比她的身体还要大上许多，苏珩的心又提了起来——凤凰不会因为嘴里的东西太重而导致失去平衡摔下来吧？
    他如今不过是凡人之躯，自然也接不住凤凰。
    凤凰往下一跃，化回了少女的身姿。
    金光熠熠之下，长发飞舞衣袂飘举的少女神情柔软，巨大的经幡在她周围烈烈飞舞，苏珩仔细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少女的神情隐隐透着点儿宽容和悲悯，这一瞬竟像极了古老的神话中带着悲悯降临人间的神。
    少女轻飘飘地在苏珩身边的云朵上落下，巨大的经幡在强大的法力下骤然变大，遮盖住一半的太阳，笼罩了整个人间。
    经幡法力的支持下并未落下，悠悠地在天空当中盘旋回转。
    凤凰就地而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她开始念往生咒。
    金光四溢，原本怨气横生滞留人间的不少冤魂都被这光所笼罩，或是委屈或是绝望或是愤恨的神情渐渐的平复，透明的身影也一点点的消失在了凡间。
    离开这苦难的凡世，归往地府。
    念着念着，凤凰的额头溢出了浅浅的冷汗。
    超度亡灵本是地藏王的活，奈何地藏王如今在人间记忆法力都暂时未曾觉醒，她一个和超度八杆子打不着的神只好临时来代替地藏王工作。
    好在她原本就实力强盛，在妖兽横行的上古时期便是令妖兽们闻风丧胆的打架小能手，独霸一方的存在，这几十万年以来实力只增不减，也见过无数次超度亡魂的场景，超度凡间的冤魂不成问题，就是实行起来有点儿费力。
    苏珩看着凡间受尽了苦难的诸般魂魄，眼神忽然一滞。
    那诸多怨气横生的魂魄当中，有一些颇为的眼熟。
    那些，是他的外祖家——司空一族的族人。
    分别了数年，原本以为已经模糊不堪甚至已经忘却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在他面前一一陈列。
    苏珩微微的红了眼眶。
    生前忠烈，一生拼死效忠皇族，却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换谁也不可能不愿不恨。
    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尹贵妃那般宽容的超脱世俗，解脱了便直接入了冥府。
    受了千万版苦难的人生出极深的怨气本是正常，可一旦怨气过深，魂魄便会滞留人间，虽说他们并不像鬼故事里那么可怕能搞死人，但时不时吓到路过的行人也不好啊。
    再说了，长久滞留在凡间不去投胎对他们本身也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折磨。
    苏珩对着那些魂魄一一看去，那个略为有些胖胖的妇人是当年抱过他的舅母，那个身形高挑眉毛也挑的高高的男人是他的舅舅，还有那个老人，是他的外祖父......
    当年苏珩离开羽国的时候不过才五岁，如今这般多年过去，他本以为记忆已经消失不见，如今才明白，有些事忘不掉，有些人，抹不去。
    永远都存在于他的心中。
    苏珩找了一阵，忽然急了，这么多人里，他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看，怎么却没看到司空羽，当年分别时拉着他的手把啃过一口的梨塞在他手里，对着他喊哥哥的小妹妹？
    他不常梦到司空族人，即便梦到也只能看见一群模糊的脸，每一次梦到都痛彻心扉。
    凤凰忽然开口：“司空羽纯真且年幼，乃是至善之人，即便冤死却无任何怨言，早已入了轮回，如今她的转世都已有六岁了。”
    苏珩怔怔地看着她，心中有一股难言的怅然：“那她......”
    “放心吧，”凤凰道：“她的苦难已经结束了，这一世的她将会一生平安喜乐。”
    说罢，她一挥手，一团光影漂浮到苏珩眼前。
    光影里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六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粉嫩嫩的裙子，正在臭美地对着镜子梳头发。
    女孩的身后，年轻的父亲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喜爱之情几溢于言表。
    女孩半天也弄不好头发，委屈地一瘪嘴，眼看要哭，身后的男人赶紧上前接过梳子想要帮女儿梳头，谁知却将头发越弄越乱。
    屋外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夫君，不过是给妞妞梳个头发，怎么这么慢？快出来吃饭啦。”
    苏珩不自觉地伸手去触那团光影，却什么都摸不着。
    他低下头，半响没说话，眼神中流露出庆幸。
    小羽，上一世我没能护住你，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那些纷争与痛苦、绝望与不公，再也不会有了。
    而我此生，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扫平一切障碍，登上至高的那个位置，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让这时间所有的不公、欺瞒、暴虐，都消失殆尽。
    “小羽，”苏珩忽然轻轻开口，他的目光坚定语气也坚决，像是在宣誓着什么，在金色朝阳的照耀下，无比眩目。
    对着幼年早夭的表妹宣誓，对着无辜枉死的外祖一家宣誓，对着诺大的羽国内部，无数流离失所痛失亲人的百姓宣誓。
    “以后，”他肃然道：“不论是残忍施暴的还是助纣为虐为此不疲的，亦或是漠然旁观无动于衷的，所有人都会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羽国朝廷上下，该有一次巨大的变动了。”
    “该来的来，该走的走，陈腐的将被剔除，鲜活的将被迎接，算谋略者，死于谋略，施陷阱者，亡于陷阱。”
    这一日，朝阳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