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丁嬷嬷略略一思索,道:“如今已是入秋,算来咱们是该准备回京是事宜了,等姑娘出了月子就该动身了。若是稍晚一些,等入了冬,大雪封道就不好赶路了。”
长笙听着二人的对话,心思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京城……狐狸说过她如今就在京城落脚定居,如此倒也方便不少。
长笙漫天神游中,不知不觉间又被喂了一整碗银耳莲子羹……
摸摸自己撑得有些微微突出的腹部,硬邦邦的,长笙觉得也许他会成为这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个撑死的妖精……
第5章 男二(捉虫)
骥阳城是盛京以北的一座大城,北通边塞,南连盛京,路网交错,是大盛北地的要塞重镇。
长笙坐在马车之中,听着街道上的热闹声响,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
宽阔的街道两旁茶馆、客栈、当铺、酒肆……还有沿街的小货摊铺,人声喧闹、车马粼粼……
长笙惊讶而新奇,她盯着前面小摊前一个青年手中的木雕小娃娃有些眼馋,在马车缓缓从青年男子和小货摊前经过时视线一直黏在胖乎乎的小木雕娃娃上。
唔……好想要一个啊!
许是注视太过灼热,青年似有所觉,抬起头,幽黑的目光准确地朝长笙投射过来,俩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个正着……
长笙眨巴眨巴那双漂亮大杏眼,将注意力从青年手中的娃娃移到了青年脸上——
轮廓分明,五官如刀刻一般,精致却又锋利,麦色的肌肤,直挺的鼻梁,眼眸深邃。他身着天青色云纹锦袍,身材修长笔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犹如一把出窍的宝剑,与周围的人群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势。
嗯!这定是上等货了……
云岐山北坡虽说人迹罕至,但千百年来总有些穷苦的猎户或采药人进山,山上的精怪见的人类倒也不少。但这些人大都是山下的村民,长得五大三粗实在和英俊搭不上边。
五年前云岐山来了一个迷路的书生,那白生生的小脸蛋可是把山野粗汉们都比了下去,为此整个云岐山妖界都轰动了……
可在人间游荡回来的狐狸却嗤之以鼻,鄙视众妖们见识短。狐狸说是因为云岐山的精怪们没见过上等货色,那书生勉强能算是个中等货色……
长笙想真该让狐狸来见见,她一下山可就立马碰见个“上等货色”呢,自己的运气真是棒棒哒!
那“上等货色”青年也注视着长笙,幽深的眼眸里闪过若有所思的暗光,在察觉到长笙那一脸“我真厉害我真棒”的表情后,却有些莫名……
***
骥阳城与盛京间修有直通的运河,这几日秋雨连绵,丁嬷嬷一行人为了再入冬之前能赶回京城,决定在骥阳城改走水路。
一行人在驿站休憩一晚后,动身前往运河码头。
船只早已停靠在码头,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除了偶尔靠岸采买外都将在船上度过,丁嬷嬷为了让长笙能住得舒适些,财大气粗的包下了一艘颇为豪华的大客船。
船老大晓得这群船客身份不一般,于是早早便带了几个船夫在夹板上候着了。
等众人上船后,随着滑动的流水声,船只渐渐离岸。
长笙坐在船舱的房间中,瞧着船窗外河岸边千姿百态的人群,渐渐入神。
这时,有些不同寻常的骚动声传来,主仆三人都察觉到了,长笙心痒痒想要出去看热闹,却被丁嬷嬷按住了。
船舱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长笙便起身推开舱门出去了,丁嬷嬷和迎冬一不留神没来得及阻拦,只好随着一起出去。
甲板上是船老大以及随长笙一行回京的管事,还有几个衣着统一的男子。
这几个男人各个都精明强悍,眼神犀利,正朝着船舱方向走来。
长笙不禁有些好奇,这些人长得凶神恶煞,怪吓人的……
山里土包子没见识,但丁嬷嬷有,她瞧这几人的衣着打扮——飞鱼服、绣春刀……脸色不可察觉地一变,微微侧身将长笙挡在自己身后,定了定神,对几人道:“我们姑娘乃京城崇宁候府家小姐,此次是为从北疆外祖家坐船返京,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在听到崇宁候府后神稍稍松缓,其中一个带头的男子抱拳作揖:“锦衣卫奉命追查要犯,我等追至码头便没了踪迹,奉上峰的命令搜查此船,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丁嬷嬷和迎冬都有些为难——不答应,他们谁也没单子胆子得罪锦衣卫;答应,就丢了崇宁侯府的面子,一朝不慎还会连累姑娘的名声……
长笙瞧着丁嬷嬷等人的脸色不济,想来这是件为难事儿,但再看看这几个男人一脸“我就客气客气给你个面子,不答应我就来硬的”的表情,便做出了决定——
“既是公务在身,那几位大人请便吧。”
狐狸传授过她做人的经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识趣。
既然老大开口了,丁嬷嬷等人也不好再反对,于是配合几个锦衣卫进行搜查。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将船上所有人都集中在甲板上,众人聚在一起安静等等待锦衣卫的搜查结果。
不一会儿,一名锦衣卫从船尾匆匆赶来,神色严肃,“秉千户大人,属下在船尾底部的暗层中发现一具尸体,被扒去外衣,还有些许体温,应是刚刚被杀。”
此话一出,甲板上的气氛陡然一紧,丁嬷嬷下意识地将长笙往怀里一搂。
那千户眼神一凛,将在场众人来回扫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一名船夫身上——
那船夫袖管和裤腿都有些短,虎背熊腰肌肉纠结,船夫的粗布麻衣显得有些不合身,他用斗笠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隐在人群中间。
几个锦衣卫暗自交换眼神,都同时将手摸上了腰间的绣春刀刀柄,慢慢向这个船夫靠近……
那船夫似早有所查,在几个锦衣卫靠近的同时忽然暴起,劈手夺过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妇人手中的婴孩朝着几个锦衣卫方向狠狠地掷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眨眼之间,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
几个锦衣卫在船夫暴起的一瞬间下意识抽刀冲上前去,孩子被朝他们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手,眼见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刺入孩子柔软的身体,众人俱是尖叫……
长笙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要完,要完!看来她终是逃不过雷劈的命运!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伸手接住婴孩在众锦衣卫眼前飞快略过,刀锋堪堪擦过孩子的襁褓,同时手中的刀向前飞掷而去,惨叫声顿起……
那扔孩子制造混乱,准备趁机跳河逃窜的船夫瞬间倒地,在血泊中凄厉叫喊,他的一只胳膊被飞射过来的绣春刀齐肩砍断……
这一系列的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船夫的惨叫声将众人注意力拉回。
长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总算又活过来了。她在丁嬷嬷的搀扶下挣扎起身,想要走过去,却被丁嬷嬷牢牢拽住。在场人多嘴杂,长笙明白丁嬷嬷的顾虑,无奈只能朝来人方向张望,想瞧瞧阿幸那小子是否完好无损。
抱着阿幸的男子正好抬起头,视线与长笙相撞……
长笙一愣,这不是昨日街摊边的“上等货色”吗?
此时青年身着与中锦衣卫同式样的锦服,只青年穿的是姜黄色飞鱼服与其他人的藏蓝色纹样不同。此时,他周身的气势较之昨日更加锐利,只是抱着孩子的姿势有些僵硬……
青年显然也认出了长笙,黑眸中有诧色闪过,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
众锦衣卫见自家老大危急时刻一挽狂澜,满是崇拜,皆躬身举手行礼:“属下参见大人。”
青年点头示意,却仍是沉默。
领头的千户姓姚,上前一步,向上峰秉明情况:“禀大人,这贼犯逃上船杀害一名船夫后夺取衣裳假扮船夫,想要瞒天过海,幸好大人及时赶到……呃……”
男人的话被惊诧堵在喉咙口,众人皆瞪大了眼——只见青年单手抱娃,器宇轩昂,身姿笔挺,只是胸口前多了白花花的一片……
阿幸小奶娃在上船之后就立即被喂了满满一肚子奶,小肚皮撑得溜圆,紧接着被扔在半空中倒腾翻滚,于是,本就堵在食道口下不去的奶汁儿一个奶嗝全部回报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众锦衣卫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许是吐完后觉得舒爽了,小家伙竟“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丝毫感觉不到抱着他的男人周身瞬间低沉的气压。
姚千户听着耳边清脆的奶笑,再看看上峰胸前正顺着衣襟往下淌的乳汁儿,他离得近,隐约能闻到那有些发酸的奶腥味……
锦衣卫内部都知晓这位大人爱洁到了何种程度。他想起眼前这位有次在审讯时,脸上被那囚犯吐了口唾沫丁,最后那犯人被他拔光了牙齿割掉了舌头。
这小娃娃了不得啊,将来必成大器!
长笙见这情景,方才站直的双腿又软了几分。
瞧着这位单手持刀劈残彪形大汉的猛人此时额头的青筋正突突地跳,那小崽子不知死活的越笑越欢,男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白小姐,您托孤的时候可没说过这是个熊孩子啊!
丁嬷嬷见长笙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而原本照顾阿幸的姐姐婆媳俩均是吓得瘫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后伸手想接过阿幸,“多谢宴大人出手相救,这是老奴的侄孙就交给老奴吧。”
这位锦衣卫指挥同知与崇宁侯府还有些关联,因此丁嬷嬷在京时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再看看对方将阿幸递过来时面无表情的黑脸,心里直打突突。
青年双手僵硬地将手里的笑得胖爪子乱舞的小崽子递给丁嬷嬷。
丁嬷嬷离得极近,便听到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接过阿幸的双手一颤,差点将阿幸摔了出去。
***
众人从惊吓中逐渐回神,锦衣卫们也带着那缺了条胳膊的大汉依次登上了同伴划过来的小舟。
走在最后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与正目送他们离开的长笙再次对视,黑眸里依旧是若有所思。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自己要向他道谢吗?
也对,他救了阿幸就等于救了自己,知恩图报是个最基本的做人道理,她做妖的都知道。
“呃……那个……请留步。”
男人已转回身去,听见长笙出声便停住了脚步……
“谢谢你,大人,你真是个上等货色!”
作者有话要说: 上等货色男二,作者真爱,先拉出来溜一圈……
第6章 荣华
经过半月余的水上生活,长笙一行人终于在年底赶回了京城,此时盛京城的上空已飘起来零星小雪。
长笙披着白色的裘皮大氅,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被迎冬扶下了马车。
碧瓦朱檐之下是气派的朱漆大门,抬头匾额上“崇宁候府”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门边是两尊巨大威武的石狮。
长笙虽是充满好奇,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量,竭力做出习以为常的样子。
早有众多仆人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和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二人见长笙下来马车,便走进躬身作揖,那老嬷嬷笑着开口道:“三姑娘一路辛苦了,老夫人知晓三姑娘今儿回府,一早便在念叨了。”
长笙这几个月暗地里瞧着丁嬷嬷应付外人的模样,便也从善如流地应对了,表示安顿下来后会立即去向老夫人请安。
众人一路往府里走去,才过刚绕过影壁,长笙便看见远处有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小身影朝这边飞奔过来,身后还摇摇摆摆地跟着个身量更小的人儿,那小人儿身后则缀着一长串大呼小叫的仆妇丫鬟……
那黄色的小身影乳燕般飞扑进长笙怀里,埋在长笙腰腹间,毛茸茸的脑袋小奶狗般一阵乱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