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格第一次在上课的中途走在学校的走廊上，他觉得自己成了学校里的异类，经过的每一扇窗户里面，都有无数双盯着他不放的眼睛。
    这种感觉更加重了他的不安，仿佛自己已经被吊在了白门楼上，只能任命运刀剜箭射，还无挣扎抗命的余地。
    楚格来到楼梯口的时候，躲开了让人惶恐的窗户，突然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被韩春阳的事情搅得有点不正常了，说不定刚才的信息不过又是别人的恶作剧而已呢？
    但他拿出手机的时候，还是觉得沉重，似乎他拿着的不是手机，而是核弹发射按钮。
    “呼……”楚格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点开了屏幕。
    “放学后，老地方。”六个字，两个标点符号，便是那条信息的全部内容。
    楚格不用看信息的来源，他就看这几个字，已经知道是谁了。
    你终于出现了！
    楚格突然狂奔了起来，他从教学楼冲了出去，飞奔过足球场，撞开了无人的校队休息室前门，然后坐在角落。
    韩春阳，你终于出现了！
    用这种人未来声先到的幼稚方法，以为自己是突然跃上枝头的报春鸟吗！
    放学铃声终于“叮铃铃”的响起，楚格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休息室里坐了多久。当铃声传来的时候，他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不管韩春阳要打什么牌，现在都到了必须出最后一手的时候了！
    楚格从休息室里找了个足球出来，紧紧的抱在怀里，从稀拉拉走上操场的学生中穿过，阴沉着脸谁也没有搭理。
    走过球场，走过教学楼，走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角落外面。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两个花坛就像两尊门神一样，恒古不变的守在那里。
    楚格走了进去。看到韩春阳突然抬起头来露出的笑容。
    “楚格……”韩春阳有些讨好的笑着。
    “韩春阳！”楚格举着足球用尽了全身力气向韩春阳掷去，重重的砸在了韩春阳的脸上！
    “哎哟！”毫无防备的韩春阳被迎头猛击，身子往后倒去，砸在了地上。
    “这是代表着我的一拳！”楚格重新拾回了足球，再次举了起来：“接下来还有我们校队所有人的！”
    “楚格，我要走了。”韩春阳干脆躺在地上。
    “那接受我离别的祝福吧！”楚格上前一步，将足球从空中砸下，准确的打在韩春阳右耳边的地面上。
    巨响让韩春阳的耳朵有些轰鸣。
    “谢谢。”韩春阳笑着说。只是刚才被楚格砸得有些僵硬的脸上，表情有点难看。
    “你要去哪里。”楚格没有去拾回弹向了远处的足球，在花坛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十分冷静的说道。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感触，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他等的，其实是韩春阳对自己开口了。
    上一次，在忆然和严清华的比赛之前，韩春阳说自己要专心于校队，避开了和严清华之间的比赛，这一次，马上就要到来的三中和海陆的比赛，韩春阳肯定也会找个理由离开！
    “去欧洲。”韩春阳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好！”楚格猛地站起来，往边上走着，将足球捡了回来，“再见！”
    他抱着足球，就像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办完了一样，向角落外面走去。
    “再见吗？”韩春阳揉着嘴角重复着。
    “啊！”楚格猛然转身，再次将球砸向韩春阳！
    “你要去欧洲？那你滚啊！还回来干什么？还给我发信息干什么？要炫耀你的机票吗？要炫耀你丰富多彩的生活吗？要告诉我们，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吗？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滚啊！滚去机场，滚去欧洲，滚到属于你高贵身份的地方去啊！”楚格跟着足球冲到了韩春阳的面前，大声的吼着，他的口水几乎快将韩春阳淹没了。
    “对不起……”韩春阳的脸上遭了两次重击，此时有的地方已经发红了，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紫色。
    “对不起？真好笑，为什么要给我说对不起？明明是该我说的！是我对不起你韩大少，是我蠢，是我笨，是我没办法达到你要的高度，是我让别人指着脊梁骨说你不会教徒弟！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呢？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啊！”楚格抓着韩春阳的肩膀，声音如同风暴般席卷出来。
    “对不起……”韩春阳迎着楚格的怒气，再次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我们谁对不起谁了？真好笑，韩大少，你说对不起的时候真的太好笑了！”楚格放开了韩春阳，自己弯着腰，笑得脸都快贴到地面上去了。
    “对不起……”韩春阳第三次说道。
    “对不起……”楚格扶着边上的花坛慢慢的重复着，“为什么，明明约好不会让对方独行的，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那些感情再也抑制不住，从泪腺中冲了出来，在眼眶里面蔓延：“欧洲……韩春阳，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就算我想来看你，也没办法找到班车啊……”
    韩春阳噗呲一笑，眼泪也跟着脸上笑出的纹路流了下来：“呆头鹅楚格，哪里有班车啊，你该坐班机才对……”
    楚格也笑了，泪水也被脸上突然出现的纹路搅乱了路径，流得满脸都是：“那你还会回来吗？或者你会在那边娶一个白皙皮肤的大长腿，天天吃着牛排鹅肝，抱着洋娃娃一样的儿子教他踢球？”
    “你居然会说俏皮话了楚格……外国人身上可臭了，我才不要带孩子呢……”
    “那你就是要回来咯？下个月就回来吗？原来你要出国去买东西……”
    “我还会回来的，但要到我想明白的那天。楚格，你知道吗？我并不怕和严清华比赛，但是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所以我想去欧洲看看，去那些最能代表现代足球的国度看看，我想去看看他们的孩子怎么踢足球，想看看他们为足球在做着什么。这一去，可能是很短，可能会很长，但是我没有忘记那首歌，不会忘记不让你独行的诺言。所以，楚格，你给老子好好的踢球，等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你敢学郭栋那样去卖烧烤，我就要找人打断你的腿！”
    “那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连胡子都白了怎么办？难道我必须抱着足球一辈子穷困潦倒啊……”
    “楚格……你变了……”
    “韩春阳……你也变了……”
    两人坐在教学楼后面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似乎都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完。
    韩春阳突然站了起来，他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从花坛后面找出一个背包，对楚格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道：“楚格，我想给全校留下回忆。”
    楚格看着他做贼一样的动作，突然笑了起来，道：“我帮你。”
    两人鬼鬼祟祟的钻进了行政大楼，过了很一会儿又钻了出来。两人蹑手蹑脚的从行政大楼前离开，大笑着跑到了校门外面。
    “哈哈……楚格，就算打破了校长的脑袋，他也想不出干这种事的还有你楚格！”
    刺激和兴奋，以及奔跑后的疲惫，让楚格叉着腰喘着粗气。
    “校长肯定会想到是你，对了，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周六。不准来送我……嗯，至少不要再抱着足球过来砸我了……”
    “哈哈哈哈……”楚格笑得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依旧在笑着。
    “楚格，你突然笑这么大声干什么？”韩春阳被楚格突然疯狂的笑声吓了一跳。
    “我笑校长啊，当他明白是你的时候，连找都找不到你……”
    “哈哈哈……”两人笑着抱在了一起，泪水却又流了出来。
    一定是他们笑得太用力了吧？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有个瘦小的身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从教学楼后面的角落，到行政楼，再到校门，那个身影一直偷偷的跟在他们后面。
    那天晚上，晚自习的铃声来得有些奇怪。大家已经习惯听到的那股死板无趣的“叮铃铃”的电音，突然变成了有旋律的八音盒声音，让所有学生都茫然了起来。
    “谁的手机响了？”三中所有班级的班长都竖起了耳朵，准备找出罪魁祸首。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声音并不是响在班级里面，而是回荡在校园里面。
    “wearethechampions……”有人跟着清脆的声音哼了起来，这段在很多运动场上都能听到的旋律，即使变了一种方式，也能让人口熟能详。
    “对！我们是冠军！”有人激动的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我们三中校队也会是冠军！”校队的成员抬起头对身边的学生承诺到。
    “冠军你个头啊！现在好像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并不是学校为了鼓励大家放出来的音乐，而是有人把校园里的铃声换了！
    “哪个捣蛋鬼这么大胆？竟然敢做这种事？”学生们有些气愤填膺，“为什么不早点做啊！我早就听烦了以前那个声音！”
    学校里值班的老师如临大敌，纷纷打电话给校长。
    校长在家里，手机刚接通，座机又响了，忙得他不亦乐乎，最后只得在学校行政群里发了通告，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样才算落得清净了。
    敢换学校的铃声？到底是哪个小子？校长摸着下巴深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