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笑着，汪东和在前方走动着，指着一颗大树道：“这里，是我跟媳妇儿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背着大米上镇子上去卖，想靠在这里歇息一下，结果背篓歪了，大米都洒了地上。我刚好去买米，就顺手把她的米全买了回去。当时四周的邻居都骂我傻，买了一筐弄脏了的大米，我啊也不计较这些，洗了就能吃的东西，哪管脏不脏呢。倒是在这，我还把媳妇儿的背篓给带回去了。这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每次上镇子上买卖东西，我们都会在这里等着对方呢。”
    甜甜的笑容浮现在嘴角，汪东和浅笑道：“等到了对方，就一起上镇子上，吃一碗热凉粉，来一套锅盔，说说笑笑的，到了晌午的时候就回去，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要是没等到对方，这一上午就尽在这棵树这里唠叨了，输后面还有我刻着的字呢，等着无聊，就写了个郁美婕我爱你。”
    “得，大哥，你这作为军人的，就做下这不良风气，首先带头搞事情，破坏花草树木啊。”白言看着那柏树，后面果然有几个大字，不过时间太久了，那字上面了都起了一层树茧，依稀能辨认出来。
    石凯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喃喃道：“谁还没个小时候啊，何况那个时候他有了心上人，还没当兵呢，这扣扣挖挖的等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得，正常的事，恋爱中的人白言是真不懂了。不过看汪东和这样子，他真的跟她的媳妇儿挺好的吧。
    继续朝着前方走着，汪东和一路上指指点点，都说着曾经跟郁美婕的事，当走到山半腰转弯的时候，白言的心徒然一跳，目光锁住那一块转角处的大石头，这，这跟她梦里的石头，一模一样！
    而汪东和也停了下来，闭上的眼缓缓睁开，看着那一块熟悉的石头，他勾起嘴角笑道：“还好，它还在这里呢。二十五年了，还没有被人移动过，好熟悉啊。”
    伸出手来，想要再次摸摸那一块大石头，可汪东和的手指，直接穿过了山石，他不由地微微一愣，而后又看了看自己接近于透明的手，不由地苦笑道：“连再次拥有的机会都没了吗？”
    “你，是经常跟她在这里约会的吗？手牵手，靠在一起？”白言下意识的问道，伸手按着石头，一跃跳了上去，退后了十来步，站在那个位置朝着山石的位置看去，这，跟她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两个依偎在山石上的两个人。昨天晚上的梦，怎么会梦到他们？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环境，却是今天要来的地方。
    汪东和微微诧异着，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白言，这才点头说道：“是，这里是我跟她一起约定的地方，她答应嫁给我的地方。那天啊……”就算是摸不到这一块大石头，汪东和也伸出手来，做出抚摸般的动作，低声说道：“那天我们去镇子上赶集，遇到了暴雨，被困在了上面，那场雨下得好大好大啊，好多人都没办法回去，就临时住在了镇子里面，找店家要了被子棉絮，就将就一个晚上。可媳妇儿不一样，那天她来赶集就是给她爸买药的，必须得回去。我啊，就借了一把打伞，跟她一起走。”
    “风雨实在是太大了，伞也挡不住我们两人，在半路上的时候就被风刮坏了，走一步都能被大风吹得倒退两步，实在没有办法，我就背着她一起走。到了这里的时候，她的药被刮到了山下，看到她哭了，我就想着，把药捡回来。”汪东和笑了笑，仿佛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傻乎乎的从这里下去，揪着树藤，不怕死的下去。
    只是不想看到她哭的样子，想着她要是一直笑着就好了啊。
    “事实证明，我能做到的，拿着药，从下面又爬了回来。”指着那下方，汪东和自信的勾起嘴角来，给白言指了指位置。
    靠在山头往下看，白言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这山太陡了一些，完全是九十度的坡度下去，至少下了三十多米，才有一个梯田。无人打扫，这地方都被柏树占领了，纵使如此，也是十分险峻的啊。他，居然为了药，就这么下去了？
    完全是不要命了啊！
    汪东和抬起头来，仰望着那温暖的太阳。在南城这天气，冬天能见到太阳的机会少之又少，然而今天，在那雾气中，一抹柔和的阳光穿透云雾，洒落在他的身上，他淡笑着，迎着阳光道：“那一场风雨，就是给我的最好礼物，当我从下面上来的时候，风停了，雨也停了，媳妇儿也抱着我，一边哭一遍笑的，用小拳头砸着我的胸口。”
    风雨过后的月亮，永远都是那么的美，那全身湿透的两人依偎在一起，看上去是那般的和谐，用那一刻开始，汪东和就读懂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低下头来，凝视着这一块大石头，柔声笑道：“就在这里，我向她求婚了，让媳妇儿嫁给我，或者说，我们先处着看看。就在这里，定下了誓言。”
    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那天，他拥抱着怀中的人，坐在这石头上，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看着那天上皎洁的明月，就在这月下起誓吧。
    “郁美婕，嫁给我好不好？”
    “嫁。”
    “嗯？”
    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鼓足了勇气问出来，却没想到被她一口答应了，弄到最后，他自己都满脸通红着，本想着这句话说出来，她是不是会考虑一下，或者说，害羞一下，但是，她这么直爽，却是让他红了脸，原来，她早就心有所属了。
    缓缓闭上双眼，汪东和慢慢的回忆着之前的一切，就算在贪恋生前的一切，他也没办法回去了，只能收回了自己的手，将这一抹复杂的情绪压下心头，漂浮着的身影继续朝着前方，一点点的移动着。
    那一块石头，是他们经常在一起的证明，不知道他死了之后，她是不是每天一个人在这里，孤单的眺望着远方。媳妇儿，我，回家了呢。
    沿着归路朝着前方走着，看着弯弯曲曲的公路环山而行，大概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正东和的路线一转，朝着不存在的小道上拐去，白言连忙叫道：“等等，位置不对了。”
    “不对了？”汪东和一愣，这才睁开眼，却是心头一沉。
    这条公路是朝着另外的方向砍出去的，而他所走的方向，则是一片稻田，什么都没有。微微蹙眉，汪东和低声说道：“是这里没错的，在往前面走几分钟就到了，我记得这里之前是有一道田坎过去的，从田坎这边走过去，再穿过一条河，靠着田走，就到我家了。现在这里好像被人拆了，不过我知道还有一条道过去。”
    说着，汪东和转而朝着公路前面走了走，前面有半边的山崖，从这边能过去，踩在田埂上，白言看着脚下枯萎的草，那麦田里也只剩下一截稻草，往前面走一些，还能看到一两头水牛在田里面，偶尔有一群鸭子嘎嘎嘎的，摆着身子走过去，摇摇晃晃的伸长了脖子戳着田里的小鱼吃。
    这边的住房比镇子上的还不如，就像之前去古镇时候，没有维修的住房一样，黑色的瓦片盖着屋子，红漆的柱子早已经掉落得斑斑点点，土黄色的篱笆屹立着，都是三间房转一的住所，高高的门槛上坐着两三个小孩打闹着，有的老年妇女就坐在藤椅上，削着刚砍下来的竹子，编着背篓簸箕。
    寥寥的炊烟升起，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柴火的声音噼里啪啦，在这宁静的乡下特别的嘹亮，偶尔钻出几只鸟儿叫唤一下，还能把人给吓着。再往里去，那野草都比人高，芦苇生得到处都是，偶尔腿上还会粘着几个刺球，扎一下疼痛无比。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几户人家，破败的房屋外面堆砌着柴火的，锁上了大门的便是无人可住的，踩在土上，白言看着野草狂生的房屋，看到那破败的柱子下，还有一口快要坏了棺材，她不由地嗬了一声，咽着唾沫道：“怎么还把棺材放在家里啊？”
    “这家没人住了，房子都烂了。应该是林阿姨家里的房子，没想到二十五年过去了，她都不在这里住了呢。”汪东和笑着说道，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他笑着说道：“小时候我还经常到她家外面的河沟那钓鱼呢，夏天的时候最爽了，用泥巴把河水拦截了，挖出一个小口子，把背篓朝着那里一放，一上午时间有大半背篓的鱼呢，有时候还能逮住王八，不过现在那条河，也没了。”
    对于他来说，仿佛才过了一瞬间，可是这个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早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人类，对于时间来说，真的太渺小了。
    厄……白言朝着汪东和看的方向看了看，那竹子生长的地方，确实是有一道沟，但是真的辨认不出以前的样子，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树叶，早就把河道填满了。就跟垃圾场一样，一股鸡鸭粪便的味道。可是……白言还是耷拉着脑袋，疑惑的问道：“干嘛把棺材放在家里？住在里面，不觉得很渗人吗？”
    “白言姐。”石凯怡都无语了，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没见过吗？这是习俗，你懂了吗？”
    “哪有习俗特么的把棺材放在家里的啊！”白言哼声道，反正现在告诉她，她是肯定不会把这玩意儿摆放在家里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