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来临之际，那疯女人直接伸出双手，一把将白言推了过去。
    整个人的身子撞在了软绵绵的手臂上，白言脚下一个趔趄，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还是什么原因，她这一脚下去，自己脚踝的骨头直接咔嚓一声响。
    剧烈的痛楚从脚踝传来，白言疼得脸冒冷汗，双手迅速在身前捏了个法诀，可是过度的消耗，让她根本就无法抽取出丹田里面的修为，双手在身前比划着，却是个屁都没冒出来。
    “妈的！”白言直接爆了粗口，眼看着那些小女孩通通冲了上去，抓住疯女人的头发，一个个在她身上啃食着，白言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了，颠簸着脚就朝着前方扑出。
    两边的女婴拉扯着，白言就跟饿虎下山一样，虽然没有平时那么有力，但是对付几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三下的把这些女婴丢了出去，白言呵斥道：“你们做什么，无论她怎样，她都是你们的母亲！”
    “母亲？”嘴角向上一勾，男孩伸手按着自己的心脏说道：“在没有投胎之前，我也以为母亲是温暖的，但是啊，投胎后我才知道，手术台真的好冷啊。”
    “无论是男还是女，我们都是存在的，一次次的流亡把我们一次次分离又组合，就是这样的母亲啊，把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变得跟怪物一样！投胎，哈哈……”眼泪都快笑了出来，男孩捏着拳头说道：“我们，在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投胎的机会！宁愿堕入恶鬼道，也不会再入人间半步！”
    “我以为只有恶鬼道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是我们所有生灵都畏惧着的场所，但是我没想到啊，那个让我充满了期待的人界，比恶鬼道还要是可怕！我再也不要投胎，不要成为这样的人类了，这样的母亲，我们根本不认的！”双眼的黑色眼瞳都快挤了出来，男孩喋喋的笑着，声音都已经变得刺耳了。
    白言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这声音刺穿了，四周的女孩也跟着笑着，笑声入耳就跟针扎着一样疼，就在恍惚之时，那男孩的身影已经到达疯女人的身边，小小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跟着我们一起去恶鬼道吧，我们一起走。”说着，他脸上的半边骨头掉落下来，碰的一声落在了疯女人的脸上。
    “啊！”饶是有再大的心里承受能力，这疯女人也坚持不住了，看到掉落下来的头颅后，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言捏着拳头，正准备过去，然而肩膀上的一只大手，轻松的制止了她的行动。那熟悉的温度，白言怎么可能忘记，猛地回过头去，看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影，白言鼻尖一酸，哽咽道：“你怎么才来啊。”
    “这不来了吗？”柔声回应着，卓逸风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按着白言的肩膀，将她从地面上带起，放在一旁的大床上。不需要什么华丽的招式，卓逸风的大手一挥，四周的女婴全部消失了。
    而这病房，还是她之前的病房，唯独那疯女人，还躺在地面上，男孩就在她的身边，温柔的为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等等，温柔？
    白言不由地心头一颤，目光就落在男孩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他。
    “你知道死婴吗？”把水果放在桌子上，卓逸风靠在一旁，夹着未点燃的香烟看着那男孩，终究还是开口了。
    点了点头，白言捏紧了被子，这眼前的孩子，不就是死婴吗？
    卓逸风轻声一笑，手指转动着香烟道：“不，我的意思是，死灵。还未出生的婴儿就作为生魂的模式死去，你们称之为婴灵，但在我们这里，叫死婴。这种婴儿，在无数次的流产中，开始萌生了怨恨之气，逐渐的丧失自己的意识，到最后……”
    “会变成怨灵吗？”默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白言小声回答道。
    然而卓逸风却是缓缓地摇头说道：“徘徊于阴阳两到，无处去往的弃灵，孤单又寂寞的存在于人世间，直至消散。他们的命运，在无数次的抛弃之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分裂成无数的灵魂，就算是投胎，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而是灵魂有缺陷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在出生的时候就带着残疾，残疾越是严重，代表着他曾经经历过堕胎被流亡的次数越多。”
    “像他这样，被同一个母亲流了十次的孩子，不容易。他身上的灵魂早已经分裂成了十个，就算是投胎能够顺利出生，那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婴了。这类婴儿，地府不收，地狱不留，除非他们有能力把自己的灵魂组合在一起，否则，只能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散，别无他法。”说到最后，卓逸风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偏头看着目光柔和下来的白言，他伸出大手按在白言的小脑袋上，浅浅的说道：“他回来，不过是为了看自己母亲最后一眼而已。白言，并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幸运的。他想出生，也只是为了见妈妈一面。可是啊，他的妈妈居然装疯卖傻的，用这来博取同情。”
    “你，你说什么？”白言浑身一颤，立刻看着那个疯女人。
    点了点头，卓逸风应声道：“没错，那个女人是装疯。她跟她老公都是农村的，思想有些固执，总觉得生男孩才能养老，才能给家里留个后代。所以啊，她婆婆同意流产，她也同意，这十年来，她流产无数次，都是为了想怀上一个男孩。可怀上了，却又被医院流走，她又无法再次生育，所以，用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向医院索赔，至少下半身不愁了。”
    “这个孩子，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看看他妈妈而已，并无恶意。那一身的戾气，是灵魂分割所造成的，他停留在人世间的时间，不久了。”无奈的叹息着，卓逸风也只能转移开目光，不去看那个孩子。
    心头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一砸，白言只感觉到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难受至极。顾不得脚上的伤痛，白言坐在床上就要下去，可是脚踝却早已经肿了起来，她按着脚问道：“难道就没有可以救他的方法吗，就这样看着一个灵魂消失吗？卓逸风，他还是个孩子，还从来没有在人世间生活过，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让他……”
    “残忍的不是我们，而是人类。肚子里的生命就只有一次，是他们选择了这些生命的去留，而不是我们死神！”卓逸风捏紧了拳头呵斥道，那一双眼中的恨意爆发。
    那眼就好像是一把匕首般，随时都可能插入自己的心脏，白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觉，慌忙的把视线移动开去，他说的话确实是正确的，都是自己决定了孩子的去留，而不是死神。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白言有些纠结的看向前方的人，以后，她不会像是这样的，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自己身体上的一块肉，那都是得捧在怀里疼的啊。
    “是啊，妈妈决定了我们的去留呢。”伸手摸着那一张熟悉的脸，男孩痴痴地一笑，带起嘴角的笑容来，甜甜的说道：“但是，我们也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至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害的。姐姐，唯一能够救我们的方式，就是杀了我们。”
    最后一句话的重音出现，像是无数个孩子组合在一起，同时求救着一般。可是那根本就不是求救，而是变相的杀人啊！
    杀？
    白言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铁青了，双手不由地捏紧了说道：“你让我救你们，这就是救的方式吗？”
    “与其在人世间慢慢的消失，还不如就这样离开，反正，我也是妈妈不爱的，大家都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要留下来呢？”耷拉着脑袋看着白言，男孩摊开双手笑道：“何况，刚才你也看到了，妈妈，真的不要我了。”
    “那是她！你投过这么多次胎，为什么都在她一个人的肚子里？你难道不知道换另外一个人吗？换其他人，就算你是女孩，也会有爸爸妈妈喜欢的啊。就像我，我……”可是话到嘴边，白言就感觉到喉咙处被什么东西噎着了一般，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她吗？
    小时候妈妈还在，爸爸是喜欢她的，可是那个弟弟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有那种父爱啊。她现在，算是用自己的案子，来劝其他人吗？苦涩的一笑，白言缓缓地蹲下身来，抚摸着那男孩的小脑袋，淡淡的说道：“就算全世界都不爱你了，你也要爱自己的。”
    爱自己？
    黑色的瞳仁微颤着，男孩却是淡淡的一笑，小小的手掌按住白言的手腕，抬头道：“不会了，我爱自己，那跟消失又有什么差别呢？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
    “至少现在还有我，不是吗？”温暖的手掌握住那孩子的小手，白言轻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