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脓包挤在一块儿，就跟肿瘤一样壮大，在这凹凸不平的面上，又再露出一张脸来，就像是有两个脑袋共用这一个身体似的。饶是做好了准备的白言，也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我……”支吾着就要说话的陈小姐，却是因为脓包的原因，根本开不了口，原本的大眼睛都变成了一条缝，就跟打了玻尿酸一样膨胀着，露出一双死灰色的眼盯着床边的两人。
    “娘，您受苦了。”触摸着那张脸，宗平晃了晃头，看着白言道：“多亏了这两位，我才能出现在这里。娘啊，就算是陈小姐的不对，可是生前的事与我们再无半点关系了。”
    “凭什么没任何的关系？生前她高贵得很，看不起我们，将我毒打致死！我们的命轻贱，她的命就贵重吗？生前我奈何不了她，死后我也要缠着她，让她不得好死！贱女人，你不是很在意你的这张脸吗，你不是很看得起你自己吗！我要毁了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脓包上的脸扭曲着，快速的胀大。
    陈小姐的脸上已经被这脓包占据，开始朝着脖子处蔓延。
    宗平捏紧了双手，立刻叫道：“你们别伤害我娘，我会劝她的，你们不要动手！娘，不要这样……”
    “你走开平儿，他们砍了你的头，让你死无全尸，我就让她也尝尝这滋味，我要拧断她的脖子，让她也来陪我们！”
    “何必呢，老人家。”折扇一拍，玉笙俯视着陈小姐脸上的异物，轻轻的勾起嘴角道：“贱人自有天收，你操着心倒是有些过了。用小白家乡的一句话来说，人鬼殊途，在你的死这一刻起，你就无权过问这个世上的恩怨情仇。继续执着下去，会害了宗平的。”
    “你胡说八道，我为宗平着想，怎么可能会害他！这个女人本来就该死，我这是替天行道！”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那脓包在陈小姐的脸上鼓动着，越来越大，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去。
    “你这不是为宗平着想，是自私好吗？”站在一旁的白言捏着双手，冷声笑道：“你觉得你是在为宗平着想，所以就要杀了陈小姐？那如果全世界的人对宗平不好，你是不是要杀光所有人？你以为自己随意行事很潇洒，做个鬼怪就能杀了那些当初欺负你们的人？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了。宗平本来可以离开，可以去转世投胎，却为了你，如今已经……”
    “别说了，求你们，别说了……”双手猛地砸在床板上，宗平低声喘息道：“娘，您听我的好吗？从陈小姐的身体里离开，出来好吗？”
    “他已经什么？”抓住了最关键的字，脓包上的脸猛地睁开眼，那一双带着戾气的眸子直视着白言，慢慢的从陈小姐的脸上钻出，变成一个头颅。
    “唔，半妖了呢。”摇着折扇，玉笙随意的靠在太师椅上笑道：“非得留在人世，却又没有执着之事的幽魂，会慢慢的修炼为妖。宗平已经死了，却还要强行停留在肉体里，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这身体跟他已经融合了，带着这躯体可是不能下地狱的。换而言之，他已经被地狱剔除了名额，再也不可能转世为人。他的魂魄能在世间多久，他就能待多久，直到……彻底的魂飞魄散。”
    “宗平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想劝你离开，可是你，不断地逃避他，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是你啊，老太太，亲自将你的儿子逼成这个样子，以后的他，都是没有头的样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畏惧，当成妖怪。只要在人群中，就会被当成异类焚烧，他只能躲进深山老林里，一个人等死，你知道吗？”纤细的手指落在陈小姐的脸颊上，白言猛地一握，揪住那一张皮朝着外面拉去。
    脓包汇聚在一起，被活生生的抓破，那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地上，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颤着身子滚在地上。陈小姐的脸也快速的消肿了，只是一张脸上全是她抓出来的痕迹，在美颜的皮肤上，还有着兵乓球大小的脓包，是这老人残留在她体内的怨气，只要挤破后休息几个月就好了。不过，这皮肤因为被撑大的原因，恐怕脸上永远都会有褶皱，像是老人一般了。
    “你，你说什么？”滚落在地上的老人根本不敢抬头，还卷缩在地面上，不断地抖动着。
    “你至少还有机会下地狱，受罚后还能投胎，可是你儿子宗平，永远没有可能了。你要是听劝，在他找你的时候就放弃仇恨，也不至于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都说慈母多败儿，看来是对的。”白言不屑的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宗平的肩膀，继续说道：“你一直认为你是对的，做什么都是为了宗平好，可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对你说的话不听，那你又为什么要求别人听从你的话？到了现在，也只能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谁对谁错。”
    “当然你要是想留下来也可以，反正你这么爱你的儿子，放弃投胎为人的机会不是正好吗？”撑着脸颊轻声笑着，玉笙敲打着自己座椅道：“愿意的话，我就让你寄身在宗平的身体里，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送你下地狱。”
    “娘……”宗平微微开口，紧紧地捏住了老人的手。
    那颤抖的老人不说话了，久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哆嗦着跪在地上，似乎很难做决定。
    “真爱跟假情其实很容易区分的，母爱是伟大，可是人死后，却会连最后的亲情也都遗忘了。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何况，还是为别人而活的事。”起身按住老人的头发，玉笙提起她的头笑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人类自以为是了。”
    “别这样说我阿娘，她也是为了我……”
    “为了你好会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吗！多少人就是打着这样的名号，把孩子都教成了什么样子！小偷？强盗？呵，可怜的人心呢。”玉笙直接打断了宗平的话，这才收回自己的戾气，嘴角的笑容再次扬起，他笑呵呵的说道：“送给你一句话老人家，在说话之前，不妨听听别人的话，想过之后，再决定是否说你要说的话。去吧，再也不见。”
    一道白色的光华打出，那老人直接消失在地面上。
    西瓜脑袋一沉，宗平失落的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走吧，新加入的妖怪，跟在我们身边，至少，我们可以为你重新安装个脑袋，让你变得像人一样。”玉笙轻声笑道，看着哆嗦在床上的陈小姐，嘴角上勾道：“陈小姐，我们后会无期了。”
    话音刚落，那一张英俊的脸兀然变化，一个猴头出现，眼内闪现着妖异的红光。本来就已经被吓得够呛的陈小姐猛地尖叫了起来，抓着被子就朝着外面丢了出去。
    外面守着的人听到动静，直接推门而入，拔出刀剑道：“陈小姐，出什么事了？”
    “无头尸在哪，无头尸……妈呀，鬼啊！”
    “我的天，这，这是陈小姐？太，太丑了……”
    “啊！”
    那一声声的尖叫还回荡在陈家，白言带上车门，看着坐在身边的宗平，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在太升门有仙气滋养着，你不会彻底的转变为妖怪的。”
    “放心吧，他现在充其量就相当个小妖怪。”玉笙打着折扇笑道：“头没了，但是人还活着，只要在修行，有朝一日就能离开这肉身，重新塑造自己的金身，依旧能够修炼成仙的。那个母亲，你就暂时先忘记了吧。”
    “谢谢。”安静的坐在一旁，宗平用兜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实在不想因此而吓着其他人。
    玉笙却是摇着头，嘴角上挑道：“放心，回去后让土地神给你雕刻个脑袋，想要什么模样的都成。到时候我们略加施法，你就跟常人一样了。不过你这砍头的伤痕去不了，会有一道疤的。”
    “多谢……”
    “不要再谢了，举手之事嘛！反正，五千两银子到手了！对了，笙笙，怎么二师兄去找马屁精还没回来？”
    “他没回来，我们就动身去镇长家里吧。宗平别怕，你现在这样，谁都认不出你的。外面的人看你，还是跟正常人一样的。”
    “谢谢……”
    “谢你大爷的！”
    所以，事情是怎么回事的？
    杜福明府邸内，白言早就已经合不上下巴了，端着水看着对面的人，嘴角不由地狠狠一抽。
    体验过上次茶水的苦感，玉笙可没打算喝第二回，单手拂过自己的衣袖问道：“所以，马灿是被人绑走了？”
    “千真万确啊。”杜福明也急得满头大汗，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就刚才不久，一个女人找上门来，说是要找他，我就让下人带她过去。结果等到方才吃饭的时候也不见他身影，我过去一看，小灿根本不在房间里，连着那个女人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