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我说白老大啊,我们还要准备什么?”看到那一道倩影在他们身前站立着,痴痴地看着舞台,马灿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让单煌羽坐下。
涂抹了牛眼泪的他们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这一到晚上的时候,更多的东西围拢过来,飘荡在院子里的,看着热闹着,那些空荡荡的桌椅上坐满了人,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看着戏台。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雾气越来越大,包裹着楼宇,看上去就跟仙境一样,但这昏暗的灯光照着,就跟孤山野岭的鬼屋一般,特别是四周还坐满了“人”,那种爽歪歪的感觉,要不是玉笙在这里,白言真想一人一个打西瓜,直接崩飞他们了。
轻咳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白言挑眉道:“当然是唱戏啊,单公子你坐着,我们去后台化个妆,然后出来唱。笙笙二师兄,你们先陪着单公子,马屁精跟我进来。”
“不要啊!”哀怨的看着白言,马灿压低了声音苦声叫道,双腿都颤抖着,一步一踉跄,被白言带到了后面。那是临时搭建的小屋,是专门为灯会准备的。由于大家走得匆忙,换下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搭好,就连化妆的一些东西都没收好。
吐出一口大气来,白言看着站在镜子旁边的曲幽,叉着腰问道:“现在还需要做什么,你能自己出现吗?”
“不需要了,我一个人也能唱的。我不想吓着他,所以别告诉他行吗,我只想再给他唱上一曲,一曲就好了。”现出自己的身影,抚摸着木梳的曲幽颤声道,拿着梳子缓缓梳着自己的头发,拿着红妆印在脸上。
她的动作很慢,但是化妆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时间,就已经花好了脸,白底红粉,戴着凤珠冠起身,缓缓地披上纱衣,柔声道:“如此,拜托了。”
“曲幽姑娘,我闹不明白了,一个挖了你的眼睛,毒哑了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给他唱戏?你不应该恨他的吗?”蹙着眉头,马灿直摇着头。就算是过了三百年,她身上的气息依旧未变,穿上这一身衣服,就变成了那个人,或许就跟三百年一样,如此美丽的女子,就在这戏台上展现着自己,从未料想过三百年的事。
淡淡的笑着,曲幽摇头道:“我从未恨过他,花非花,叶非叶,我不过是想回到最初的样子,唱上一曲罢了。三百年前的记忆,他或许全然忘记,但我却还记在心头,难以割舍。”
“是不是跟蛋黄派做梦的那样,你真的是被挖去了双眼,毒哑了,跟人结了冥婚?”白言拖着下巴问道,不由地为之叹息。
双目看着前方,曲幽别开秀发,应声道:“是啊,但我,从未后悔。那个人也因我孤独终生,无论哪一世,都是在等着我托生。可惜,君生我未生……”
掀开帘子,曲幽已经走了出来。
白言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捏着嗓子裹着帘子叫道:“单公子看好了,我为单公子唱上一曲,这女装如何?”
“噗!”下面喝着茶水的单煌羽跟腾江直接喷了出去,台上的人画着个花脸,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一颦一笑皆是像极了女人,抖袖轻拂,摇曳身姿,那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踩地,只见上方的人轻轻开口,天籁之音回荡开来。
“往生不来……背影常在,相思害了谁……徒惹旧尘埃哟……”
开口就是假高音,那抖上去的颤音,吓得单煌羽跟腾江哆嗦着,连茶杯都有些举不起了。
目光落在那红色的绣花鞋上,腾江更是一口气没憋住,和着茶水一块儿喷了出去,这,这不是刚才那曲幽姑娘的鞋子吗!上面唱戏的,不是他的小师弟,而是这个戏台里的女鬼?再定眼看角落的门帘里,白言就露出个小脑袋,跟马灿一块儿盯着外面。
你大爷的,就算单煌羽有夜盲症也不用如此明显的露出两个脑袋吧!腾江都快爆粗口了,单手拧着自己大腿上的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扯着嘴角道:“单,单公子,觉得这个戏曲如何?我,我家小师弟也喜欢戏曲,没事就爱叫上两句,这个还能行吧?”
“简直比刚才那个花旦唱得还有感觉……听了这心里也是毛毛的,不行了你看我手上的鸡皮疙瘩,出来了出来了……”单煌羽知道是白言,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但是身上的鸡皮疙瘩早就起来了,他手臂上的汗毛都被吓得竖了起来。
若不是知道是白言,单凭着这一嗓子,他还真的会以为是那个女鬼呢。
玉笙半眯着眼打着折扇,随意的拿起桌子上的坚果塞到嘴中,开口笑道:“单公子,你觉得这果子的味道如何?”
“太紧张了,没吃出来味儿。”喝着茶水压压惊,单煌羽颤声道。
“正是如此,没用心去听的话,是根本不知道她在唱什么,说什么,想要告诉你什么。人啊,往往是这样,得不到的就会拼命的想去得到,得到了却又很快抛弃,抛弃后却又不舍,不舍后又妄自追忆。”指尖轻轻的挑起瓜子,玉笙眯着眼笑道:“生命也便如此,看不见的生命在流失,看得见的却又早已离去。种下的前因便有后果,能在这里相会也算是一种缘分,何不放空心,仔细的听听她在唱什么。”
“喔,这位公子说得对,比我师傅说得还好。只是这得不到得到又抛弃的,我还是不太懂。”傻乎乎的一笑,单煌羽也学着玉笙一眼拿着瓜子,不过他却是直接放在嘴边磕着,双眼的目光朝着戏台上的女子看去。
“空空舞台……爱的不在……谁都不在……谁在等待……”倩影在戏台上挪动着,双手抖着衣袖,微微弯下身子,看着下方坐着的人,她那没有表情的脸颊上忽然展现出一抹笑意,唱着的声音突然一变,改而唤道:“纠缠徒想初次景,几晌温存罗衾绣枕,待我回时订山盟……”
这个是……
单煌羽徒然一愣,这个不是正是他做梦梦到的吗?就是在这个戏台上,有着这样的一个戏子,唱着的这曲。意识恍恍惚惚,单煌羽看着上方的人,却有些分不清楚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了。
戏台上下仿佛全是人,听着她唱戏,待到谢幕后,那爆发而出的掌声不绝,都叫着什么,唤着什么,是她的名字,叫什么,是什么。
“小幽……”梦靥般的唤出这两个字来,单煌羽静静的看着戏台上的人,那双目也没了聚点,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
犹如初见时的场景,她就在这戏台上唱着歌,而他坐在下方,品着茶水看着她。直到曲幽出现在戏台上谢幕时,他的脚步有些着急,挤过挡在身边的人,想要快步上前,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的戏曲时,那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却是在他之前,拉着她的手下台。
小幽……
“花前月下几时休,酒醉同游并连理……定下海誓……怜亲本为低贱身,怎能同当门户对……”转身轻吟,站在戏台上的人落下一滴泪来,看着台下的人,无奈的把头摇。
你们在船尾,而我,在船头,看着你们把手言欢,同饮共醉,许下誓言,而他,仅仅是一个外来者。看着江面上的花灯,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就连江面上的倒影都那么的刺人。
“下雨了呢……”船尾上的你,伸着手接着雨,露出甜美的笑容。
是啊,正如他的心情一般。
戏台上,再也看不到曲幽的身影,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里,痴痴地发呆着。直到最后,才鼓起勇气去那大宅院中看看,下嫁的人如何了。进不了正门,他只能搭着扶梯,爬上了墙,但看到的,却是那惨无人道的一幕。
小幽瘦了,瘦得只剩下骨架,安安静静的坐在宅院中,拿着手绢擦着泪。学着曾经的样子,轻轻的唱着曲。突然闯入的一群人将她包围在内,为首的女人撬开了她的嘴,将滚烫的油直接灌了进去,旁边站着的男人直接动手剜了她的眼。被吓得直接滚下了墙,他敲打着门,想要救被困的人。
只是,他不过是普通人,没有这个权力进入宅院。等到半夜之时,才看到里面的人将麻袋丢了出来,他慌张的解开绳子,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曲幽。大半张脸都被烫烂,口中再也发不出声音,血淋淋的眼眶还淌着血,呜呜的哽咽着。
“小幽,对不起,如果我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改变你的命运了。”
如果不是在那一天,如果能够再提前一点,在那之前,轻握住她的手,这样结局,是不是会改变了。
“之善……”站立在戏台上的人早已经泣不成声,就这样坐在了戏台上,无声的哽咽着。
浑身一颤,单煌羽看着舞台上的人,缓缓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