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赛第四也能参加联盟杯的，以我们的表现，拿个联赛第四应该没问题吧？”
    更衣室，队友弗兰克.贝利亚正在聊联盟杯参赛资格的事情。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既然我们前段时间“一不小心”都能拿联赛第三，那么联赛第四怎么着也应该不是问题吧？
    楚中天越听越不爽，越听越觉得心口堵得慌，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否则就不舒服。
    “如果我们连里昂都赢不下来的话，还谈什么联赛第四呢？”说这话的却不是楚中天，而是梅内兹。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梅内兹。楚中天也扭头看着自己旁边的那个小伙子。他站立着，赤裸着上半身，露出有型的肌肉，满脸不爽的样子。那表情中甚至还能让人清楚地看到“不屑”。这表情又回来了，在他刚刚加盟梅斯的最初三个月时间里，他脸上总是这种表情的。
    梅斯的球员们对他的这副表情印象非常深刻，因为让他们感到不爽的正是这小子的这副表情。
    “嘿，你小子……”贝利亚指着梅内兹，虽然梅内兹如今已经在一线队打上了比赛，但不代表所有球员都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他。最起码里贝里除了在足球场上和梅内兹配合之外，在其他地方和这个人就没有任何交集。
    所以其实更衣室并没有真的接纳梅内兹。平时在这里，除了少数几个人和他说话之外，大多数人都是不理会梅内兹的。而梅内兹有什么话要说的话也都是和楚中天交流。
    “你在胡说什么？”另外有人站起来对梅内兹表示不满。“我们在联赛中已经和里昂打过了，之后的赛程中没有里昂了，能不能赢下里昂和联赛第四有什么关系？”
    “没错没错。联赛接下来的赛程对我们有利，联赛第四并不是胡说八道！”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对梅内兹的声讨和讥讽。
    梅内兹没还嘴，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不屑地看着他的队友们。他似乎觉得和这些人浪费口舌是很愚蠢的事情。
    楚中天眉头越皱越紧，他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就在他张嘴打算为梅内兹说几句公道话的时候，他看到斜对面的里贝里站了起来。
    年轻球员看到里贝里站起来，就住了嘴。他们知道老大要出马了，自然就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弟咋呼。
    梅内兹显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站起来的里贝里，他的神色变得不再像之前那么不屑，但依然傲气十足，并没有露怯。
    楚中天突然有些紧张。他知道里贝里对梅内兹没什么好感，同样梅内兹也不像其他年轻球员那样唯里贝里马首是瞻。两个人如果现在冲突起来，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或许这个时候抢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会比较好？还是说干脆保持沉默？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里贝里发话了。
    “你们都闭嘴啊！”第一句话却是冲着那些队友去的。“我真为你们感到丢脸！”
    大家都很吃惊地看着里贝里，这其中也包括楚中天和梅内兹。他们都没想到里贝里站起来竟然不是为了反对梅内兹的，而是……
    “你们就这这么没有上进心吗？”里贝里指着那些队友们呵斥道。“输给里昂两次之后就这么害怕了？你瞧瞧你们说的那些话，我真替你们感到脸红！我甚至不想承认自己是你们的队友！再见，伙计们！”
    早就换好了衣服的里贝里向大家挥了挥手，就转身走出了更衣室。
    他这番突然爆发将所有人都震得有些晕，直到他离开更衣室，才纷纷回过神来。
    “弗兰克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我们一伙儿的吗？怎么帮着那个索肖小子说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大家议论纷纷的，就连梅内兹的神色也不断发生着变化。
    楚中天一开始对里贝里这次竟然和梅内兹站在一起，感到很吃惊。后来仔细一想就想通了——弗兰克和他一样，都是不喜欢失败的人，但比比失败来，他们更讨厌提前认输这种行为。而恰巧，梅内兹也是这么一个人。于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三个人的意见达到了一致。
    现在终于有他说话的机会了，他从自己的位置前走出来，走到更衣室中间。他不会像里贝里那样，大声呵斥自己的队友，但是他有自己的办法。
    看到楚中天出现在更衣室的中间，大家就都知道这位球场上的指挥官有话要说了。
    平时他和梅内兹走得比较近，却并没有影响他在球队中的地位和威望。因为大家都知道楚中天从不会偏袒谁，他说话很公正，处事也很公正。
    这一次，他又会说些什么呢？
    楚中天被二十多双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他咳嗽了一声。
    “我有话想对你们大家说。”
    “我知道弗兰克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因为我和他的立场一致。”一开始楚中天就表明了态度，他和里贝里、梅内兹是一伙儿的。“我知道我们这个赛季两次输给过里昂，而且都是大比分，我们被打的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但我不觉得那很丢人，毕竟我们实力比如里昂，输了是正常的。”
    这番话却又让队友们糊涂了——怎么听都觉得他像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嘛。那么他究竟偏向谁啊？
    “可是当我们还没有开始和里昂比赛的时候，我们却张嘴闭嘴的‘赢不了’‘另想其他办法吧’……这样的话，我却觉得很丢人。”
    楚中天的语气很平缓，但冲击力一点都不亚于里贝里的尖声叫骂。
    “为什么？因为我们提前认输了。”
    “我可以接受在球场上和对手战斗九十分钟，然后因为实力不堪输掉比赛。可我不能接受当战斗还没开始的时候，就举手投降。是的，这我绝对不能接受！”他摇头说。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伙计们。”
    说话的时候楚中天并没有站在一个地方，他就在更衣室中心区域以一个很小的半径转着圈子。这样可以保证他的话是对所有人说的，而不会只是朝着一边听众。
    “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都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不像你们，是从很小开始就接受职业足球培训的。在我开始真正接触足球联赛之前，我是一个在英国伦敦上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业余爱好是踢球。所以后来我加入了当地一支球迷们自发组织的业余球队，参加英格兰的第九级联赛，也就是业余联赛，而且还是很低级很低级的业余联赛。”
    楚中天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楚中天以前是踢业余足球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听他详细讲过自己的故事。一时间更衣室里十分安静，只有他的声音。大家都想听听楚中天的故事。他们甚至忘了是什么让楚中天站出来讲述自己故事的。
    梅内兹也站在那儿，很认真地听着。与其他队友不太一样，他倒是听楚中天讲过自己过去的事情。但讲的很简略，其中还有很多细节他都是一带而过。今天倒是有一个听详细版的机会了。
    “我所踢的联赛的平均上座率是五十到一百人，你们可以想像一下，那是什么等级的联赛，也可以想像一下我们的球队实力是什么样的——绝对称不上强。第二个赛季我们获得了参加英格兰足总杯的资格——有人不知道英格兰足总杯是什么赛事吗？和法国杯一样，允许所有在足协注册过的球队参加，不分职业和业余，只要符合条件就能够参加。最开始是资格赛，然后是业余球队之间的外围赛，等外围赛之后，才是正赛，那时候才会有职业球队加入。”
    楚中天又完成了一个圈。
    “我们从外围赛打起，一路上击败了很多等级比我们高的球队，最终闯入了正赛。以一个业余球队的身份参加正赛，我们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因为赛前没有人能够想到，我们是那一年唯一进入正赛的业余球队。”
    说到这里，楚中天自己都觉得很自豪。他又想起曾经和“狂帮”队友们一起奋战的日子了。虽然是业余比赛，虽然他们不是职业球员，却一样富有激情，令人难以忘怀。那也许是他踢球踢的最快乐，最单纯的一段时光了。
    “然后我们开始面对那些比我们强大无数倍的职业球队，第一个对手是一支乙级联赛的球队，实际上相当于法国的丙级联赛球队。我们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击败了他们。爆了一个冷门。从那场比赛开始，我们立下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进入正赛第三轮！因为只有在第三轮，我们才可能遇上英超球队。到那时，我们有机会在老特拉福德那样的球场比赛，也有机会上电视直播，成为全英格兰家喻户晓的明星。我们丝毫不考虑以我们自己的实力，能不能走到那一步，我们只是想赢。很单纯，却也很狂妄自大，是不是？”
    楚中天笑着反问，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在不少人的心中却正是这么认为的——真狂妄，真自大，这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嘛……一支业余球队想要在一群职业球队的围追堵截之下闯入第三轮和英超球队交手？这梦做的可真大……
    “当时很多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我们最后真的闯到了第三轮！”楚中天声音猛地提起来，竟然也让听众们的情绪跟着提振了起来。“不过我们没有在第三轮遇到希望中的英超球队，而是遇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对手……说起来很麻烦，简单来说就像是我们梅斯和南锡之间的那种关系。”
    大家这么一听都恍然大悟——德比啊！
    不过业余球队和职业球队能够有什么德比关系？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继续听下去。
    楚中天继续讲：“那场比赛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输，是一定要赢的。在那时候我们完全没去考虑赢下比赛就再晋一级了，我们只是想要赢。最后我们真的赢了。我助攻了一个球，进了一个球。”
    楚中天笑着说。
    “以业余球队的身份，击败了一支英格兰甲级联赛的球队。我是那场比赛的全场最佳。”
    这一段故事梅内兹以为是自己熟悉的那段，他想到了自己曾经去楚中天家中所看到的那酒柜中的香槟酒。当时自己手里拿着的那瓶就是英格兰足总杯的全场最佳奖品。
    但很快梅内兹发现原来还不是自己听过的那个故事。
    楚中天继续讲。
    更衣室里的队友们听到楚中天的球队战胜了一支英甲球队，晋级第四轮之后，好奇心更浓了。他们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仅仅到此为止吗？那听起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我们闯入了第四轮，你们知道我们在第四轮的对手是谁吗？”楚中天笑着发问。他没有让队友们想太久，估计他们也不会真正去猜的，所以他很快就公布了答案：“切尔西。”
    “喔——”
    更衣室里响起一阵惊叹。
    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那可是英超中的豪门啊！阿布拉莫维奇入主之后，买了很多世界一流的球星，组成的阵容相当豪华。
    楚中天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
    “你们抽到了切尔西？”有队友问楚中天，似乎还不敢相信一样。
    楚中天点头：“是的，而且还是客场。我们要去斯坦福桥和切尔西比赛。我们那群队友的愿望都实现了——碰上一个英超球队，最好还是顶级豪门，去客场，享受一下在顶级球场上踢球的感觉。”他板着手指头对大家说。“足球可不会蹦蹦跳跳掌握不了规律，也不用担心崴了脚。”
    “不过赛前没有人相信我们会赢，包括我们自己。很多人都认为能够在斯坦福桥这样的球场中踢一场比赛，输了也没什么遗憾。可我不这么想，我的另外好友也不这么想。我们三个想赢。凭什么实力强的球队就一定应该战胜实力弱的球队呢？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梦想一下战胜英超最顶尖球队呢？凭什么？”楚中天问大家。
    没有人回答，有些人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知道一支业余球队和切尔西之间有巨大的实力差距，可我就是想赢，最起码在还没有比赛结束之前，我想尝试一下去追求胜利。我不甘心在比赛前就放弃比赛，在比赛前就举手投降。”楚中天摊开手，对他现在的队友们说道。就像当初他在斯坦福桥的客队更衣室里，对他当时的那些队友们说“我就是想赢”一样。
    “切尔西先进了球，但我们刚刚开球我就扳平了比分。”
    楚中天听到了有人吸气的声音。
    “后来下半场我又进了一个球，我们最终2：1在客场淘汰了切尔西。”
    队友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哦，忘了介绍我所在的那支业余球队了。球队叫做‘温布尔登竞技’，是伦敦温布尔登社区的一支业余球队。这支球队有一个外号，叫做‘狂帮’。为什么被叫做‘狂帮’呢？因为我们拥有一种‘狂帮精神’。什么叫做‘狂帮精神’？”
    楚中天摊开手：“这就是‘狂帮精神’。”
    “‘狂帮’总是敢于挑战比我们强大无数倍的敌人，并且还能创造奇迹。‘狂帮’永不言死，永不放弃！”他攥起了拳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夜晚。“我是‘狂帮’出来的球员，我不懂什么叫做‘提前放弃’！里昂很强，但我想再强大，同我们现在之间的差距也没有一支第九级的业余球队和切尔西的差距大吧？”
    面对楚中天的质问，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与回答。
    “一支业余球队都能够战胜切尔西，为什么我们反而不能战胜里昂？输了一场比赛就每场比赛都会输吗？我不这么看，可如果你们在比赛前就举手投降……”楚中天高高举起双手，“那这场比赛输定了。”
    他把手放下：“我讨厌这个动作。我不想输，更不想提前认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看待和里昂的这场比赛的，反正就算剩我一个人，我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耸耸肩：“我说到做到，不开玩笑。”
    说完，他走回自己的更衣柜前，拍了拍梅内兹的肩膀，背上背包转身向更衣室门口走去。
    在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更衣室里的人挥挥手：“再见，伙计们。”
    ※※※
    当楚中天消失在门口之后，更衣室的依然没人说话。
    梅内兹看了看鸦雀无声的中队友，开始默默穿衣服。当他把衣服穿完之后，准备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对那些让他瞧不起的人说：“我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接着就追了出去。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接着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不讨论联盟杯，也不讨论里昂，更不讨论联赛第四，他们只是默默开始换衣服，或者去洗澡，或者已经洗完澡了，开始穿衣服，准备离开。
    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更衣室第一次气氛如此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