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魔门弟子听着有趣,他说:“我知道禅然法师的金钵速度极快,能与我门相比。难不成这个金钵是莲华寺人手一个的吗?若是如此,你们倒真不需要我们帮。反正云水宫的怪物也追不上对吧?”
和尚被他一句嘲讽,差点要造口业。
他咬着牙:“若非掌门有命,若非绮盟主——我宁可与莲华寺共亡!”
“真是可笑,你们想留下死,偏偏还有人为了让你们活而殚精竭虑。”魔门弟子闻言皱眉,“叽叽歪歪真烦人,你要是不会逃命,今天我就教你怎么逃命!”
说罢,他如先前对付那些不肯走的大和尚一样,指尖微动便巧妙的放出一阵无色烟雾。
那和尚一闻烟雾,便软软的倒下去了。
魔门弟子见了,冷笑一声,直接将他如麻袋一般扛起丢进了舱里,拉长了语音道:“知道了吗?安静才能逃命。”
眼见着所有人都在上方了,八门九部的人便打算驱动咒文,尽快离开。
正在众人最后一次检查的时候,那魔门弟子瞧见一名莲华寺的小和尚趴在法器边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弟子原还以为着小和尚也是不想走的,正要打他两下把他往里面赶,却不想那小和尚仰头问他:“这位施主,您先前拿来晕了我师兄他们的药还有没有了呀?”
那魔门弟子愣了一瞬:“有是有,你问这个干吗?”
小和尚说:“我在想,盟主和掌门的意思是让我们先撤离,往青城山去,能拖一刻是一刻。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先拖延,但若是要拖延时间的话,一座空荡荡的寺庙是拖不了多久的吧?”
那魔门弟子闻言双眼微亮:“你的意思是?”
小和尚指着莲华寺大堂前的树,大堂后供着的宝像,还有那块牌匾说:“这些地方都很适合藏东西。”
他笑得腼腆:“也很容易伤到人。所以师兄们打扫的时候,对这几处尤为仔细。”
魔门弟子瞧着那小和尚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赞叹道:“可以呀,你天赋不错,要不要加入我们八门九部啊?我是天门的,我们天门就需要你这样的。”
那小和尚腼腆着说:“施主,我参佛道。”
魔门弟子:“……不好意思,我平时和尚见的少。”
这位天门的弟子觉得小和尚的主意不错,他又问了问莲华寺大致适合爆破的点,之后便回去禀报了天门门主。天门门主与风门门主一合计,加上明部,三方极快地派了人在莲华寺内摸索了一番,给来客留下了点礼物。
之后众人极速撤离,莲华寺在小和尚的眼里飞快的成了一抹小小的黑点。
他趴着有些难过,问那天门弟子:“等我们再回来,寺庙还在吗?”
那天门弟子道:“我们八门九部从来没有真正的据点,你看我们在吗?”
“更何况——”那天门弟子拉长了语调,“你不如想一下之后寺庙里的场景。”
“场景?”
“看过烟花吗?”那天门弟子懒笑道,“‘六花’在人躲不开的上方齐放的场景,可要比尘世里的烟花还漂亮。”
第87章 斩道04
莲华寺的“烟花”升起来的时候,一剑江寒正在青城山下。
青城山算是他的家乡,绮澜尘让他与山下接应,本是为了舒缓居住在青城山人紧张的神经。青城山曾在燕白一事上承受了多年浩劫,这让青城山成为了四境中唯一对修真全无好感的地方。
他们既不喜欢魔道也不喜欢在正道,对于那些强于人力的宝物和法器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绮澜尘为了种种缘故,再次选中青城山作为战场,活在青城山的那些普通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但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如同刻在骨中的伤痕难以忘记,看见正道的门派又再次于此齐结,莫有不恐慌的。
绮澜尘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以青城山为战场,多少也会波及到这些普通人。所以她请一剑江寒于山下接应阆风衍阁弟子,将这些原本的居民都尽快的带离青城山保护起来。青城山人忌惮修真者不是一日两日,也只有曾经出于青城山的一剑江寒说出的话,能稍微减轻一些他们心中的害怕,能稍许让他们信任。
一剑江寒云游时也是常回青城山的,他一出现,青城山里那些年纪大的老人便认出了他,和年轻的一辈介绍“这是你们的曾爷爷辈,昔年风家的孩子”,那些年轻一辈听见了,再看向一剑江寒的眼神便要信任了很多。都是一同经历过当年劫难的,普通人对于曾共患难的对象,总是要多一二的信赖。
有一剑江寒做引者,青城山的居民果然要容易沟通的多。一剑江寒等到了阆风的徐启明,便帮着衍阁的弟子将青城山的弟子送上阆风此来运送众人的飞船。
徐启明见着了一剑江寒,四下张望了片刻,忍不住问:“秦师妹她……不在这里吗?”
一剑江寒答:“她尚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徐启明道:“唉,前些时日阆风遇难,我见秦师妹一人离开,多少有些担心。”
一剑江寒不知该如何宽慰徐启明的这种“担忧”,最后只能说:“徐师兄不必担心,到了约定的日子,秦湛必至。”
徐启明被一剑江寒郑重的气势一唬,一时间倒忘了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了,只是配合着点头说着“好”,又回头接着去帮忙送青城山的居民了。
按照魔道八门九部的说法,莲华寺里埋下的“六花”大约只能伤到最初入门的那一批,要想靠这个伤到凤鸣不太现实,最多也就是气一气他,再拖一拖他的步伐罢了。
八门九部这一手做的漂亮,让一剑江寒他们有了更多的事情送走青城山的居民。眼见着事情虽急,但好歹仍在有条不紊地走着,一剑江寒沉吟片刻,便打算回去备战。
他刚转身,却不想衣角被个小姑娘抓住了。
一剑江寒怔了一瞬,未将衣角从小姑娘手中拔出,只是回了身,半蹲下身问那孩子:“你有何事吗?”
那小姑娘的另一只手里捧着花篮。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一剑江寒,开口便问:“你是当年的那个仙人吗?”
一剑江寒:“那个哥哥?”
小姑娘道:“我祖母常和我说一个故事,说她年轻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好心的仙人,他也是带着剑的。”
“那个仙人曾经救过青城山,所以如今来救青城山的,也该是您吧?”
一剑江寒即刻明白了这小姑娘嘴里的仙人是谁。
他的神情不由温和,一剑江寒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他道:“不是我。”
小姑娘的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一剑江寒忍不住笑了,他对小姑娘允诺道:“但她会来的。那个仙人的徒弟,她会来为你守住青城山。”
小姑娘闻言双眼又亮了起来,她想了想,从自己手中的花篮里挑出了最贵最漂亮的一朵牡丹,将这只牡丹放进了一剑江寒的手里。
小姑娘道:“那大哥哥替我将这花送给她!”
“祖母说滴水恩涌泉报,我还有没有泉,就先送一朵最好的花!”
一剑江寒瞧着手中那朵还带着露水的花,他温柔地笼起双手,捧住了那朵花。
他对小姑娘许诺道:“好。”
青城山的人送走了,一剑江寒站在山脚,绮澜尘自山上缓缓走至他的身边。
一剑江寒颔首道:“绮师姐。”
绮澜尘向他颔首,开口道:“虽然你刚回来,但也没有供你休息的时候了。一剑,我和你得为秦湛尽可能的争取时间。”
一剑江寒道:“我明白,我会拦好凤鸣。”
青城山起风了,连天都似乎知道接下来的不祥,天阴沉沉的,连星光都渐渐埋没不见。
一剑江寒说:“绮师姐先回山上去吧,山下有我。”
绮澜尘却道:“我在山下。”
她看着夜色,极淡说:“司幽府君拦不住凤舞,但他作为温晦左手那么些年,对于如何打正魔之战比我了解。由他配合阙如言来率领四宗对抗云水宫的那些修士,比我更合适。”
绮澜尘几乎将每一步都算好了。一剑江寒看着她,心中微动,他低声问:“绮师姐,你多久没休息过了?”
绮澜尘抽出了桃枝。
桃枝的光似乎要点亮这无星的夜。
她本该是温婉端庄,可此刻面对一剑江寒的话,她却是不甚优雅道:“打完就回去睡,先打。”
一剑江寒爽快地也拔出了自己的剑,他说:“好,先打!”
暗夜无星,只余远方由远及近的轰鸣。
青城山上,司幽府君突然起身。他从山上远远地往下看去,由此同时,蜃楼的信也到了。
阙如言还未说什么,司幽府君便道:“来了。”
他对阙如言说:“让他们从两侧绕后下山,前方有一剑江寒与绮澜尘,他们一时注意不到两侧。从两侧,再由后——”司幽府君面色凌厉,“既然要拦,就干脆把他们圈死在这里!”
阙如言闻言,眸中也显坚定。她颔首道:“我明白。”
云松便在门外等着她的命令,阙如言走了出去,云松得令,他握紧了手中流月,带着四宗的修士,正式下山对敌!
夜风冷极,山路无光。
云松曾无数次想过昔年的正魔大战是个怎样的情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握刀参与进这样惨烈的厮杀里去。
尤其是他将要对抗的不是什么魔门,而是曾经的“师兄弟”们,他们曾经对抗的魔门如今却反成了“友人”。
阿晚一直在云松身侧,注意他神色有异,不免开口提醒他:“云松,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云水宫的那些修士同样出自正道便心生不忍,战场上,你的不忍会成为伤你的剑!”
云松忍不住笑了,他对阿晚颔首:“我省的。”
他感慨:“正魔之分。正魔哪有那么容易分得出,‘正道’‘魔道’分不出,如今四宗联盟与云水宫也未必分得出。”
“不过择一无愧于心的路,而后贯彻下去,走下去便是了。”
云松对阿晚颔首:“晚姑娘,是这个道理吗?”
阿晚自觉经历比云松多,原本是想要同云松讲些道理的,如今云松反过来这么说,倒是些她未曾想过的。
所谓剑心通明。云松……确实比她天赋高多了,他如今是一剑江寒的徒弟,大概能真正的承下昆仑寒剑吧。
阿晚别过头去,抿着嘴角道:“你知道就好。”
云松道:“战场混乱,我的后背还拜托晚姑娘了。”
阿晚冷哼了一声,她说:“我记得一剑前辈的叮嘱,算起来你是我的侄孙,我当然会护着你的。”
云松摸不着头脑,他想着阿晚跟着一剑江寒学剑,虽无师徒名分,但算起来不应该是师姐吗?怎么就成了曾师叔?
云松不知道,却又不敢问。阿晚言辞厉害,他是领教过的。
阿晚见他不吭声,瞧着又忍不住想笑。
山脚渐近,敌人渐近。
阿晚在此刻却忽得不慌也不惧了。
她有答应了的事情要去做,她得让云松无后顾之忧地去迎战。
在这一刻,阿晚似乎隐隐有些能理解风泽为了一个约定等待的千年了。
青城山下,凤鸣随雷鸣而至!
他面无表情,身上的衣物多有烧灼痕迹,姿容却一如当日自天柱而下——除了没有笑容,又添了冷酷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