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儿年到了，今天给大家讲一个和猴子有关的故事。这是一个有着自己生存规则的老猴儿，猴子中的老炮儿。本章节与《藏龙穴》一书无关。）
    寒冬腊月的山涧之中，满目能见的唯有枯枝枯叶和枯草。似乎所有的生灵都猫在自己的洞穴之中躲避严寒，唯独有一只老猴儿勾着背一步一晃地在枯木之中挪着身子，也不知道要赶去何地。
    这老猴儿满身嶙峋的瘦骨，身上只有层脱落殆尽的枯黄毛发，若不是他在走动，你绝对会认为他也是这枯木之中的一株。再从近处看，他秃头马脸，额头如同被石头磕得凹陷进去，掉光了毛儿的猴儿脸上一圈圈的皱纹如同老树的年轮，一张大嘴里头空空荡荡没有了一颗牙，一双老眼也已是浑浊得快看不见瞳孔。他就这么一步一挪地晃荡在枯木的缝隙之中，阴沉晦暗的天上忽然飘下零星的雪花来，这画面倒颇有孤寂凄美之调。
    “嘿嘿嘿，今天总算是不用饿肚子了！”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吓得老猴儿原本哆嗦着的身子忽然一僵。还没等他明白过来，身前的枯树后头便闪出一个灰色的影子。
    这影子的主人亦是个孤拐丑陋的主儿，他满身灰毛一张尖脸，眼睛绿油油地闪着奸诈和嗜血。那凸起的大嘴里头犬牙参差，翻出嘴唇之外，看上去凶狠却又有几分滑稽。他身披灰黑裘皮袍子，脚踏一双翻毛黑靴，长着利爪的手中还握着跟尖刺倒立的狼牙棒，分明是个挨不住饿出来捕食的妖怪。
    这妖怪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狼牙棒横在了老猴儿的身前，嘴里的哈喇子随着它咧嘴怪笑滴了满地。它眼望着老猴儿，不屑而失望地嗤了一声，“俺还以为今天交了好运，能逮住什么好货色祭我这五脏庙，没成想是你这皮包骨的老猢狲！”
    老猴儿依旧愣在原地，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也不知道是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已经被这局势给吓呆了。
    妖怪望着老猴片刻，腾出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转动着眼珠子道：“也罢，也罢！这年头光景不佳，也不容挑三拣四了。你这老东西虽没几两好肉，骨棒子倒能炖锅好烫，等到天晴时再把你这身老皮风干了腌制一下，嚼起来也是筋道。”
    这妖怪一边说，一边用那裘袍的袖子抹了抹口水，然后将狼牙棒贴到老猴儿光秃秃的胸前，“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跟我回山洞，俺还可以给你个痛快，俺可不想扛着你污了我这袍子！”
    老猴却依旧无动于衷，可那浑浊的猴眼却抬了抬，看着妖怪沙哑道：“哦？你是要杀了我？”
    妖怪用狼牙棒戳了戳老猴儿的肚子，“嘿嘿嘿，是先杀后吃，俺可没有生吃的习惯。”
    老猴儿一听，竟然喘着气笑出了声，“当年弼马温那没娘养的玩意儿都没能杀了我，就凭你这厮还想拿我下酒？”
    那妖怪听了这话如同遭了雷击，一下子缩回手中的狼牙棒横档在胸前，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天才问道：“你说的弼马温可是那如今在天庭任职的齐天大圣美猴王？”
    “哼！什么狗屁大圣，当年还不是被老子打得光屁股满地乱窜。”老猴浑浊的眼里闪出一丝不屑，竟然盘着腿坐在了地上。
    妖怪方才从这老猴儿嘴里听到弼马温的名号，以为这老猴儿与那美猴王有交情，被吓得不轻，可又觉得这老东西像是在吹牛，忍不住反唇相讥：“大圣可是身怀七十二变神通，抢了东海龙宫的金箍棒，销了阎王生死簿的传奇，就连天庭也拿他毫无办法，你这老猢狲吹牛也不打草稿的，大圣怎么可能与你有瓜葛？”
    老猴儿坐在地上弹掉秃头上的雪花，道：“别提这等破事，若不是他我等猴族还好好呆在花果山享用满山的果子，悠闲自在的很。如今可好，因他一猴，族群不得不成天躲在那昏暗的水帘洞中，时刻提防着各路妖怪和天兵天将，你可知上次天兵围剿之时，花果山死了多少猴儿？”老猴顿了顿，往地上吐了口老痰，“这我早讲过那厮本是石头所化，生了个猴儿样，却并非我同族，早晚闯出大祸牵念我整个族群。那群蠢货却不听我眼，还赶我下了台举他做了大王，真是自寻死路。 ”
    本要拿这老猴儿做汤的妖怪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倒是来了兴趣，收起了自己的狼牙棒问道：“你这不合群的老东西，是不是不服大圣统领，被那群猴子赶了出来才落得这般下场？”
    老猴抬头望了妖怪一眼，呲了一声接着道：“那群猴崽子哪有那豹子胆？我心知那石头玩意儿虽被封了什么齐天大圣，可早晚还得闹出事来。老子过够了战乱的日子，也不想再看到更多猴子因他而死了，这可是我弃它们而去，并非他们赶俺出来。”
    “当年那厮非去寻什么长生之术，还是我与其他猴儿做了木筏，他才能得见菩提老祖若。若不是我他能有今日？若不是我在它不在之时带领猴群抵御妖怪入侵，那群蠢猴儿们怎能活到今日？要是知道如今他会闹得这般天翻地覆，陷我们于水深火热，当初就该在木筏上做做手脚让他葬身大海。”
    妖怪没有想到自己一发问，这老东西就唠叨得没完没了起来，而且言语之中满是对美猴王的鄙夷，听得它心中烦躁。再加之又听得自己的肚儿开始咕咕怪叫，忍不住又跳了起来，拿出了狼牙棒，恶狠狠道：“你这老不死的，满口雌黄，烦煞人也！即便你认得大圣，此刻他也管不到这里来，待我棒杀了你先喝下热乎乎的血汤暖暖身子！”
    说着，妖怪便举起了狼牙棒作势要打，那寒光闪闪的钉子已快碰到老猴儿的秃头。电光火石之间，老猴和妖怪的中间忽有一根闪着金光的棒子从天而降，砰地一声砸在妖怪的狼牙棒上，而后直直插入地面之中。狼牙棒应声折断掉落在一旁，妖怪也被这阵劲风震得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妖怪和老猴儿都不由抬头望向这根从天而降的棒子，就见这棒子之上还立着一来者。他一双眼睛似明星，浑身毛发闪金光，身穿一副锁子黄金甲，头戴一顶凤翅紫金冠，一只踏着藕丝步云履的脚立在棒子顶上，对着妖怪怒目叫道：“呔！妖怪你好大的胆子！”
    妖怪被这一声怒喝吓得瘫倒地上浑身颤抖，来者又转过头来，看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的老猴儿，嬉笑道：“你这老东西，俺在天庭老是打喷嚏，心中知道准是你又在数落俺了。”他说话之间，头上长长的风翎随着微风在老猴儿的脸上扫来扫去，老猴儿忍不住痒痒，狠狠打了个喷嚏，原本已布满皱纹的鼻子皱了起来，竟然抬手用力去扯来者紫金冠上的风翎。
    来者被老猴儿这出其不意的举动扯得身形不稳，一个跟斗从棒子顶上翻了下来，冲到老猴儿的鼻子前大叫到：“老东西！俺可是来救你的，你这是作甚？”
    老猴儿并不在意来者的举动，慢条斯理地说道：“看你没个猴儿样的，这穿的是什么玩意儿？老子用得着你帮忙？我正和这妖怪唠嗑呢，你瞎参和什么，赶紧回你的天庭给王母看菜园子去！”
    来者被老猴儿这番话气得毫毛直立，指着他的鼻子叫道：“好你个老东西，俺今天就不管你了，让这妖怪把你炖了汤，俺也要分上一碗！”接着又转头朝妖怪叫道：“妖怪！你爱怎么处理这老东西就怎么处理吧，俺老孙不管了。”说吧便从地上拔出棒子走到一边儿。
    那妖怪瘫在地上，也不知来者口中的话是真是假，提了好几口气才站起来，却又不敢再有动作。
    “快上，快上啊！”来者在一边儿抓着脸叫嚷着，可妖怪依旧心有顾虑，弹动不得。
    倒是那老猴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折断的狼牙棒，提了口气冲到妖怪身前，不由分说当头一棒将妖怪砸倒在地，接着又轮了几下，那妖怪惨叫几声失去了知觉摊在地上，身形一晃现了原形，成了只灰色的野狼。
    老猴儿也不说话，丢了手中的狼牙棒，瞧也不瞧站在一边儿看戏的来者，又迈开步子，跨过野狼朝前慢悠悠地走去。
    来者望着老猴儿的背影，思索片刻将棒子收进耳朵里，身形一闪追了上去。
    “老东西，跟我回水帘洞吧，这天寒地冻的，你早晚死在外面。”
    老猴儿沉默许久，微微开口道：“你以为在你之前没人能跃进那水帘洞里？”
    来者踏上一片筋斗云紧跟老猴，挠着腮不知道老猴儿到底什么意思。
    老猴接着道：“猴子就该有个猴子样，不该躲在瀑布后的洞里，应该活在林间树上拥抱天地。也不该长生不老齐天大圣，应该生老病死取猴儿生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