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播短篇:沉船鬼话:东方裂口(中)
船上所有人都觉得这风停得蹊跷,李大白也是心中发憷。他经常乘船来往于重庆、南京等地,水路走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从一些人嘴里听说些关于长江的隐秘传闻。
在长江里走惯了水路的人都知道,江中行船不同于海上。海上行船是害怕遇见风暴巨浪,而江上却恰恰相反,江水表面越平静,说明底下的暗流越汹涌湍急,指不定躲着什么东西在下面盯着你。而且还有传闻,江水深处潜藏着上古时期便存在的巨兽,它们天赋异禀,拥有掌控一个区域江水气流能力。每当这些巨兽出动之时,他们便会运用天赋掩盖自己的气息和行动,使得江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可是这实则是灾难来临之前的假象。
李大白将头伸出栏杆,看着那平静到几乎能够映出自己脸的江面,又跑到船尾查看,发现竟然连船体发东西推动的水纹都看不到了,心中的恐惧更甚。他又抬头望了望周围,如今游轮已经行驶到了长江中央,周围雾气缭绕,根本看不到丝毫远处岸边的情况。李大白感觉这艘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钉在了长江中央,并没有在朝前行驶的迹象。
“完喽完喽,船吃了定水了!”甲板上一个满脸褶皱皮肤黝黑的佝偻老人突然用四川话叫了一句,还没等其他人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见他突然伸出那枯瘦如鸡爪一样的双手,从一边儿一个小孩手中夺过装在塑料袋里的几个狗不理包子,直接扔进了江水之中。那几个狗不理包子在与江面接触的一刹那,竟然打着旋儿沉了下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那个被抢了包子的小孩张嘴大哭,他的父亲走上来扯起老头的衣领正要发作,就听旁边又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操着四川方言对着江面不断念道:“水爷爷,你就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然后提起自己旁边的一个蛇皮袋子,那袋子里头还有东西在扭动,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似乎装的是几只鸡,老头咬了咬牙,解开了袋子,几只花毛的仔鸡立即扑腾着翅膀掉进江水之中,竟然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跟那几个狗不理包子一样,瞬间便在江面上消失了踪影。
船上开始响起一声声惊呼,里头还夹杂着各种祷告,以及小孩儿的哭声,骚动越来越剧烈,眼看慌乱已经无法阻止,船上的工作人员才慌忙跑了出来。
“请各位乘客不要惊慌,游轮发动机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故障,轮机长已经带人在紧急检修,问题并不大,只需几分钟我们就可以恢复航行了。”工作人员努力掩盖自己的惊慌,尽力安抚乘客,可是如今骚动已经扩散,再加上刚才扔下江水的东西一个个快速沉溺,情形的确非常诡异,所以没人相信工作人员的话,骚动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更加严重。
“是水鬼,水鬼来索命了!船上肯定有将死的人,离了岸判官就管不了啦,江上的魂儿都归水鬼管!水鬼来勾魂了!”一个老女人突然惊恐地尖叫,瞪圆了眼睛,扫视船上的人,似乎想要找出她所说的那个将死之人。
“是她!是这个小女娃子!”有人突然拽住了那个光头女孩的胳膊,“她没得头发了,肯定是得了癌症,治不好咯!你要死咯,不要拉着我们一船几百号人跟你赔命!”
那人用力扯着小女孩的胳膊不放,无论小女孩的母亲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小女孩自己根本无力挣扎,只能任由那人拉扯,虚弱地在母亲怀里嘤嘤哭泣。
“把她扔下去,扔下去祭了水鬼,反正看她那样子也没有活头儿了!”拉着女孩手臂的人面目突然变得凶狠狰狞起来。小女孩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拽住那人,扭打在了一起。
“你这个伤天害理,贩车河子的,还敢说我女儿召了水鬼!我看就是你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才害的我们一船人要跟你陪葬!”小女孩的父亲一拳打在那人鼻梁之上,指着那人放在一边的一个大包说道。
那人的大包拉链不知何时露出了一点缝隙,想来这位父亲是先前透过父亲看到了包内的东西。船上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所说的车河子是什么,只有寥寥几个人回过了味儿来,知道这车河子是紫河车的俗名,代指婴儿胎盘,可做药材只用,可是今年这车河子便不再单指胎盘,而是指为足月的死婴,是被贩卖到一些奢侈场所煲汤所用的。这种婴儿汤前几年据说在广东那边的富商餐桌上流行,没想到如今竟然传到重庆这边来了。
那几个明白车河子意思的人立即上前打开那人的包,一股腥气立即扑鼻而来,包内竟然用塑料真空包装着许多人手大小的死胎,真空包装袋紧贴着死胎的身体,将轮廓勾勒得诡异又清晰,让周围的人无不惊恐地叫出声来。
一船的人都厌恶地看向这包的主人,心中已经十分确信,游轮陷入这种情形,肯定是由于这个伤天害理的人带着的这些死胎血腥和煞气太重,所以天理难容所以才召来了水下那未知的力量。打开包的那几人恶狠狠瞪了被打倒在地的车河子贩卖者,合力将包内的死胎全部倒进了江水之中。
随着那些死胎在江面激起波纹、沉入水底,众人的心下稍微放松了些,仿佛一切状况都已经解决,只待游轮再次发动,靠岸。可是没曾想到,只过了两分钟,船体突然一阵抖动,整个游轮突然往右倾斜了一下,船上所有的人立刻朝着右舷倾倒,惨叫连连。好在倾斜来的突然,停的也迅速,船上的人这才稳住了身形,心却又悬了起来,骚动又发生了。
一时之间船上议论又起,有人说船上还有人藏着邪乎的东西,有人说可能还是那个光头女孩的原因。
“大家都别瞎议论,把你们轮机长叫过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突然对着乘客喊了一声,又转头对工作人员说道。他声音洪亮,面容严肃,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你……你是谁呀?”工作人员显然不愿意去叫轮机长,反问那人。
“我叫钟守道。”说着,中年人竟然挽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一处青色纹身。
那是一道蜿蜒漂亮的水云纹图案,工作人员在看到那图案的刹那,对那人的态度陡然变得极为尊敬起来,低了低头慌乱地道:“钟师傅,我马上去找轮机长!”说罢,便转身走了。
“水云纹?他是渡水者!”,一直没有说话的三个年轻民工中右边那个突然开口,对左边那个惊叹道。
“他不会发现我们了吧?你说,现在这种情况会不会真的是我们引起的?”左边穿迷彩的民工偷偷瞄了那位钟师傅一眼,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恐惧问左边的年轻人。
“不会的,不会的,我已经做好了防范措施!”左边这年轻人有些答非所问,心中也是底气不足,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腰间的铃铛,将中间那个依旧软塌塌一动不动的同伴往坐位上扶了扶。
这时,轮机长终于来到了甲板之上,与那被称作钟师傅的男人握了握手,神情恭敬。二人耳语了许久,才停下来。
钟师傅转过脸,扫视甲板上的乘客,最后将视线落到了三个年轻民工的身上。
“这位小兄弟,能出来一下吗?”钟师傅目光凌厉,指着中间那个醉了酒似的,瘫软在座位上的民工说道。
“呃……我兄弟他喝多了,现在睡过去了,有什么事情您跟我们说就行了。”右边那年轻民工战战兢兢答道。
“哦,喝多了?我这里有晕船药,也能解酒,来,让他试试。”说着,钟师傅就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朝着三人走过去。
“不,不用了!”左右两个民工同时大声回绝,唯有中间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不劳烦你了,我兄弟说他睡会儿就没事了,对不对啊?”右边的年轻人压了压声音,表示回绝,并转了转头,像是在问中间的同伴。话声刚落,他那腰间的铃铛又叮铃铃响了两声。同时,他那瘫软在椅子上的同伴终于有了动静,微微抬了抬脑袋,将手举起来摆了摆,嘴里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确实像是喝醉了的人在拒绝钟师傅的好意。
钟师傅没有再做出下一步动作,只是愣愣站在那里,双眼注视中间那民工良久。此时船体竟然又微微晃动起来,一种极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同时传进众人的耳朵,船体底部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你确定他是喝醉了?”钟师傅厉声问。
“是的,的确是喝醉了。”两个民工齐声回答。
钟师傅用力摇了摇头,继续盯着三人:“我看他倒像是死了,而且死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