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果不其然,乔师师说:“贺丞。”
傻里傻气的不止苏婉一个,还有一个杨开泰,三羊同志很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帽子上那根翠绿翠绿的羽毛。
苏婉:“诶?不像大师的风格啊,这抹荧光绿是想表达什么?”
三羊稍一用力就把羽毛从帽子上拔了下来,为苏婉解惑:“应该是被人黏上去的。”
只闻傅亦低咳了一声,杨开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楚行云,说:“哦,对不起啊队长。”
楚行云又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根绿毛又粘了回去,心里一万个卧槽刷屏而过,脸色变得和那根翠绿色的羽毛一个色儿。
贺丞又抽的哪门子邪风,不做酒店改行做帽子批发商了?
解散了会议,他拿着帽子回到办公室想给贺丞打个电话咨询咨询他哪来的灵感忽然送来一顶绿帽子,让他别这么客气,自己留着戴。
贺丞先他一步把电话打过来,电话一通就问:“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楚行云:“这是你那个相好的送你的?虽然你不缺,还是留着吧,别辜负人家。”
贺丞笑说:“别急,马上就会变成你相好送你的。”
楚行云气急:“我他妈不就挂了你两回电话吗,至于这么咒我?!”
贺丞:“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不接我电话,是我打错了,别自作多情。”
楚行云:“那我现在能挂了吗,这位爷。”
贺丞:“山水新城北郊施工现场,爷送你一位目击证人。”
手机里忽然没了声响,楚行云懵了一下,拿起车钥匙连忙出门。
虽然贺丞低级幼稚又神经病,是个搪瓷黑心儿的王八蛋,但是楚行云一向抡的清他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第15章 少年之血【14】
山水新城因为三具尸骨被耽搁一周,昨天终于再次破土动工。有了前车之鉴,高副书记也不搞什么剪彩了,悄默声的入驻工程人员和工人,开进挖掘机,轰轰烈烈的开工了。
施工方也学聪明了,像警方办案一样在工程周边围了扯了一道警戒线,非配有工作牌人员不得进入,其中包括楚行云。
楚行云把他的破东风停在黄土路边,顶着风尘一路来到警戒线外,扫了一眼左右延伸不见尽头的长度,喉咙里梗了根鱼刺一样,好一会儿才说:“谁允许你们这么干!”
一个工头打扮的男人老早就注意到他,站在警戒线里打量他,好不客气道:“老板让我们这么干的,怎么的哥们?管的挺多啊。”
楚行云沉着脸盯着他,笑:“你们还真是不怕画地为牢啊,私自扯警戒线,防着谁?警察吗?”
工头见他来势不凡,怕无意间得罪个人物,于是说:“这你得找我们老板商量了,哥们就是个打工的,上头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干。”
“谁,贺丞还是高书记。”
“贺老板。”
楚行云咬了咬牙,长腿一跨走进警戒线内,回头指着警戒线说:“撤了,撤干净。”
工头被他唬住了,装模作样的准备收线,等他走的远了立马恢复原状。
楚行云觉得贺丞这厮迟早反了天,他是要给自己造一个皇宫吗?竟然堂而皇之嚣张狂妄的动用警用警戒线,传出去了真是个笑话。这种人简直就是现代法治社会的孽生,他和违法乱纪份子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他自出生起就拥有一切,他不需要通过违法犯罪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他手中的权力和财力已经足够给他他想要的。如果他没有这些令人眼红的身外物,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行云一路诺有所思的来到和案发现场一个青菱湖之隔的绿园度假山庄,绿园度假山庄在银江市很有名,是官员们以权谋私,私相授受的好地方。敢说整个银江市大大小小的政治工作者没有不知道的,楚行云也去过两回,参加过两次‘座谈会’,每次去之前他都做好了‘以身殉职’的高等思想觉悟,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没倒进任何一方的阵营,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还没遭遇‘被犯罪’‘被违纪’‘被反水’,至今他都觉得挺不可思议。毕竟座谈会上的座上宾要想整死他,还是分分钟的事儿。
现在又踏进绿园山庄,那些风云暗涌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酒桌上两万四千八一碗的野山菌炖鲍鱼,和美艳优质的高级妓女。
绿园因为山水新城工程也暂时停止营业,少了车辆人马的出入,这座占地面积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庄园沉静了许多。一座座造型风格各异的独栋花园楼房静静的矗立其中,像是一座非常高档的别墅住宅区,一点都不像销银窟。
他之所以想起了酒桌上的高级妓女,是因为此刻在一扇大石璧旁迎接他的,就是前年酒桌上坐在他旁边的那个amanda。
这位从美国远道而来的金发碧眼的美女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热情的挽住他的手臂,用一口非常标准流利的中文和他寒暄叙旧。
楚行云虽然知道她是贺丞派来接他的,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和她保持了两三步远的距离。他得提防着贺丞玩阴的派人偷拍留念,倘若哪天这位爷心情不好了想整他,把几张照片发到市局,说他被资本和美女腐蚀,玩的都是高级嫖,他就被玩死了。
像amanda 这种女郎都非常知道分寸,也不缠着他,只把他送到一片花圃前,随后便道别,走之前还说欢迎他随时找自己学习英语。
楚行云说:“那得等我攒一攒学费。”
amanda走后,他顺着花圃中间开出来的一条古色古香的长廊走向花圃深处,各色不知名的花在阳光下呈渐变色,越往深处走,花色越深。走到花圃尽头就是一大片艳红色的芍药田,芍药田中间用木头搭了几张造型古朴的长椅,长椅正对着和花田几米之隔的青菱湖,这个地方是观湖的绝佳视角。只是此刻观湖不太美好,因为青菱湖的另一边在挖土动工,施工现场和观景台只隔了一个青菱湖。
贺丞站在芍药花田中,像是被太阳晒化了一样,双手放在西裤口袋,站的松松垮垮毫无力道,双肩懒洋洋的垮着,平时笔直的脊背也略有弯曲,随意的歪着脑袋看着静静流淌的湖水。
或许是因为热吧,他把西装外套脱掉了,上身剩了一件暗蓝色的衬衫,领口被解到第二颗扣子,眼镜也取了下来别在了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他听到肖树说楚行云到了,就偏过头看了过去,恰好看到走到他不远处停下的楚行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勾,露出一点笑容。不是冷笑或嘲讽,而是那种类似于顽童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气的笑容,还带点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
他的这幅模样,让楚行云想到小满刚睡醒的时候伸懒腰的画面。很难得看到贺丞这么放松,更难得的是看到他不戴眼镜,其实贺丞并不近视,至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贺丞在他十二岁那年忽然带上眼镜,其中原因是他不愿意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的。
平常贺丞总是太冷漠太高傲也太严肃,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视他只有二十四岁。其实他很年轻,此刻他褪掉西装和眼镜,像一个晒暖的懒猫一样站在阳光下,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浑身长满冷刺动不动就开屏的雄孔雀。他变的柔软,年轻,温和,无害,让人非常想把他拽到怀里揉揉头发再抱一抱。
但是楚行云知道,这是假象,果不其然,下一秒贺丞把眼镜从口袋抽出来戴了回去,恢复成了平时那个冷傲尖酸,不近人情的小混蛋。
“为什么不喜欢我送你的帽子?你知道为了那根羽毛我费了多大工夫吗?看在千里送鹅毛的份上,改天戴上给我看看。”
说完,他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此时吹来一阵风,把地面施工现场的土送了过来,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但让贺丞忍不住皱起眉,握着拳头抵在鼻间低咳了两声。
楚行云沉了沉气,转头问肖树:“他今天吃药了吗?”
肖助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行云不是在骂人,而是当真在问他有没有按时吃药。
肖助理如实道:“早上的药吃了,中午还没有。”
楚行云两步跨到贺丞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几步,很不客气道:“这里的花粉和灰尘这么大,你是那根筋搭错了跑到这儿来。”
贺丞把胳膊一扬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坐在木椅上,撕开一张湿纸巾放在鼻子下面,反唇相讥道:“公安干部的素质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热心市民发扬纳税人精神援助警方办案,身为人民公仆非但不感激,还辱骂纳税人人格。我看楚队长你需要重回警校再学一遍职业道德规范。”
说到了正题上,楚行云照例容忍了他的刻薄,在他旁边坐下,翘着腿笑问:“你说的证人呢,这位好心市民,贺先生。”
贺丞扭过头,很古怪的看他一眼,还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被楚行云不甚客气的格开。
贺丞懒洋洋的冷笑一声:“原来你还没瞎,往对面看,公安干警楚先生,你能看到什么。”
楚行云闻言,认认真真的看向对面挖掘机大作的施工现场,对面原来是一片丛林,为了迎合这次的工程,早在去年就把树林砍伐成平原,如今露出了光秃秃的地表和杂草,丝毫不见茂密的绿荫。
楚行云忽然眉毛一挑,指着临近湖边的一片空地,说:“那里原来是不是是一座建筑,比如,木屋之类的。”
没错,虽然地面荒芜,杂草丛生,但是盖过房子的地方因为打了地基,会在地表也留下规整的印记,就算房子被拆除,那些痕迹也依然会存在,临近湖边的一小片空地长的杂草和别处相比,有几道很不易察觉的直线。站在平视的角度很难看出来,但是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仔细看就可以看出来了,曾经被树林包围着的有一座小木屋,而这座木屋离发现现场不足百米,如果他对于发现尸体的现场不时第一现场的推论正确的话,那么第一凶杀现场,就是这间木屋!
楚行云站起来往前走到花田尽头,紧皱着眉看着对面那片错乱有致的杂草,沉声问道:“那片地,原来的主人是谁?”
他没问错人,贺丞作为山水新城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每一寸土地都是他谈下来的,也正因为如此,贺丞才能先于警察发现第一现场。
贺丞靠在椅背上,拿着湿纸巾抵在鼻子上,依旧漫不经心道:“地被绿园老板租出去了,不是本市人,叫王康。这个王康是搞林场养殖的,搞养殖搞破产后就消失了,近期听到青菱湖周边土地被高价买断的消息,不知道又从哪儿冒出来,拿着当年签了五年的合同找绿园老板扯皮。说是合同五年期约未满,到今年才是第三年,所以绿园老板应该给他百分之二十的土地购买费,两人协商不通,请我出面调节”
第三年,那就是三年前租下的林子,而验尸报告表明被害者应是三年前死亡。
楚行云感觉揪住了千丝万缕中的一个线头,问他:“绿园老板和王康在哪儿?”
既然这个王康租下林子后就不见踪影,那这两具尸骸从何而来?绿园老板又为什么对这起命案视而不见?忽然之间,他感觉这趟水,比他所预想的深的多。
贺丞说:“绿园老板出国度假,王康走了。”
楚行云皱眉:“走了?你是说他来过,又走了?”
接下来贺丞的话险些把楚行云气死,贺丞说:“来过,我给他一笔钱,让他走了。”
无论如何,关系到真相,楚行云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跟这不分青红皂白把法制当儿戏的公子哥发一通脾气,他既然已经察觉到王康是一个关键的证人,怎么就‘给他一笔钱就让他走了!’
贺丞这王八蛋,没他做不出来的缺德事!
贺丞像是没看到他即将阴转暴风雪的脸色,自顾自的皱了皱眉,一脸认真道:“一会儿你查一查这个王康,我怀疑他祖上有河马血统,长相实在猎奇,看他一眼我就浑身不舒服。”
楚行云:“就因为他长得丑,你就把这位关键人物轰走了?”
贺丞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对吗?”
楚行云:……
赶在楚行云动手之前,肖助理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把楚行云从贺丞面前拉开,他太清楚自己老板是个什么货色了,分分钟让人想揍。
“您别着急楚队长。”
肖树把他的胳膊按的死死的,以防他随时动手,吃力的笑道:“贺总在说笑,他已经把话问清楚了。”
楚行云慢慢转动眼珠看向他:“问出什么了?”
肖树说:“王康说当时他租下林子后,因为海场那边缺人,他就回到了青海,林子就交给了一对夫妇照料,他还留下了那对夫妇的身份证复印件,是不是死者,您回去对比一下就知道。”
肖树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泛黄的纸张交给楚行云,接着说:“但是,王康说,当时这对夫妇并不是两个人。”
楚行云从两张a4纸里抬起头:“不是两个人?”
贺丞从椅子上站起身,掸了掸衬衫上不存在的灰尘,诺有所思的注视着湖面,把楚行云的话接了过去:“他们不是两个人,而是一行三人,丈夫,妻子,和妻子的弟弟。”
说着,他转过头正视楚行云,严肃的像是瞬间换了一个人:“也就是说,有一个人从当年那场屠杀中,逃生了。”
第16章 少年之血【15】
楚行云:“如果真有一个人死里逃生,他非但没有报案,反而一直隐藏到现在。”
贺丞笑了一下,弯下腰拍了拍沾到裤子上的花粉:“在自己的生命面临危险却不向警察求救的人,无非有两种,一种是自己的身份不允许,一种是对方的身份不允许,你觉得这个生还者是那种情况?”
说罢,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走上花丛间铺砌的鹅卵石小路:“没时间跟你耗了,我得回去开会。”
贺丞话里有话,明显有所保留,而他所保留的是自己的立场,从某种‘阶级层面’来说,他和楚行云一直站在相对立的立场上。他就是自己口中‘对方身份不允许’的那种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真是天方夜谭,就和‘世界大同’一样充满了不合实际的浪漫主义色彩,纯碎是一句空泛而伟大的口号。人分三六九等,在三六九等的人面前,法律自然也会发挥三六九等的作用。
在最上等的人面前,任何律法都会变成最下等的条文。
贺丞就属于这种人,所以楚行云一直觉得他混,他没有普通百姓对法制的敬畏,法制对他而言也就形同虚设。就像他在施工现场拉起的警戒线一样,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自由随意的在警戒线内外穿梭,并且不会受到任何制约。
楚行云打小就觉得自己对他怀有某种责任,像是他的监护人一样守在他身边,时时刻刻看护着他,堤防着他,像是心里揣着颗雷,他必须保证贺丞待在法律道德圈子里。如果有一天这颗雷炸了,他也得支离破碎 。
鹅卵石小路旁大朵大朵的芍药像多情的姑娘一样摇曳摆动,伸手欲拦,楚行云紧走两步和他并着肩,说:“回去好好开你的会,别老是往不属于你的领域使劲儿。”
贺丞斜他一眼:“见过卸磨杀驴的,就是没见过杀了驴还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如果不是我往不属于我的领域使劲儿,你恐怕还在向上司请求宽限些结案时间。”
贺丞这话说的确实没错。
楚行云顿时觉得他虽然混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抡的清的。鉴于他忙了不小的忙,于是再一次的包容了他,呵呵假笑两声,没说什么,拿出那两张身份证复印件低头细看。
夫妻两个都不是本市人,户籍显示是外省人,女的叫石燕,男的叫徐刚,都是八零年代生人。资料显示是外来务工人员,至于王康口中石燕的弟弟则是没有留下丝毫信息,三个人,只留下两个人的证件。而且,对于这两张身份证复印件的真假,楚行云充满了疑惑,石燕,徐刚,这两个名字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有些熟悉,一定在某个地方看到过,亦或是听说过。
走出绿源度假山庄,贺丞的suv和楚行云的东风一前一后的停在施工现场外,对比度强大的让人心酸落泪。
贺丞很嫌弃的看了一眼那辆浑身裹着灰尘的脏兮兮的东风,忽然发现东风的主人掉了队,于是停住脚步回头去看,就见楚行云把两张复印件拍了张照,不知道发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