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曙歪了歪脑袋,他什么时候“亲自选”了这把梳子?
白金氏把枣木梳放进怀里,强忍住怒意,这时候有旁人,得顾忌老头面子,不好跟他生气,等下回房再找他算账,这老家伙竟然敢背着她把乖孙带出去那么久!看她不好好收拾他!
“你怎么跟她一块儿回来?”白金氏指了指白鹿莲问道。
白三朝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白金氏沉默了片刻,对白鹿莲说道:“你自己都难养活自己,还想养这孩子?你把这孩子留下吧,白家还不差他这一口饭!”
白鹿莲听到这话,有些犹豫,她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即使她在外面穿了雨衣,但依旧无法避免今天这场不同寻常的大雨。
也许是因为太冷,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白鹿莲点点头,“那这孩子就麻烦爸妈了,我先回去换身干衣服。”说完之后,她打了个阿嚏。
“嗯。”白金氏不爽白鹿莲,这时候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等白鹿莲离开后,白金氏的脸就迅速沉了下来。
白三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紧紧把白曙抱在胸前,就像抱了个护身符一样……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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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朝有没有被白金氏数落,从他那耷拉的脑袋,无精打采的神情,就可以猜测得出来。
白曙仗着年纪小,倒是把白三朝和白金氏的对话从头听到尾,但此时的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本正经地偷吃小点心。这小点心是白玉氏亲手做的,白玉氏和赵家媳妇在一处上班,她一有时间就去找赵家媳妇偷师。这山药膏,她做过几次,已经做得极好了,甜度适宜,软糯而不粘,就连不喜欢吃甜食的白三朝都会多吃几块。
白曙坐在奶奶旁边,他的另一边是白玉氏。他刚吃完一块山药膏,正打算吃第二块的时候,就看到白玉氏在桌子下用手肘顶了顶白启智,并朝他使了个眼色。白启智抬头看看丧气的老父和明显还有些气恼的老母,有些好笑,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妈,那孩子就暂时跟我和玉儿一块住吧。”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许是苦累了,睡着了。
白玉氏期待地看着公公婆婆。
白金氏抬起眼皮看了老二夫妻俩一眼,淡淡地说:“你们就看着办吧!仔细些,他今天受惊吓了,半夜该是睡不着了!”
白玉氏不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这一夜,不仅是那男孩没法入睡,就连白曙都合不上眼。即使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保爷爷!
第二天一大早,白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敲门的是一个身穿绿军装的高大男人。
“您是?”开门的是白启煌,他刚从厂里加完班回来。这雨势太大,厂里已经通知了放假,等雨停了再上工。
穿军装的男人面容严肃冷凝,“我是来找刘清的。”
“刘清?我们这户没有叫刘清的,您是不是找错了?”白启煌昨天不在家,根本不知道家里多了个小男孩。
男人敏捷地避过了白启煌,闯进了院子里。
白启煌追了上去,“军人同志,即使你是军人,也不能闯进我们老百姓的家呀!”
白启智听到白启煌的叫声,打开了房门,“大哥?怎么了?”十二月寒冬,又是下雨天,正合适睡觉。他今天没课,雨又下得那么大,所以他也就没去学校。
那男人看到白启智,直接朝他走了过来,“你们昨天是不是收留了一个小男孩?”
白启智刚才还有些迷糊的神色瞬间一整,“您是?”
白启智的反应令男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些,“那男孩名字叫刘清,我是他叔叔古建军。”
“叔叔?”白启智狐疑地看着对方,既然是叔叔为什么姓氏不一样。
白玉氏听到声音,从屋内出来,“你是他的叔叔?”
男人点点头:“我是他爸爸的好朋友,我昨天在处理刘叔的事情,所以没能及时来找他!”他有些着急,他前天才刚见过刘叔,昨天晚上就听到他去世的消息。而那个时候,就算他怎么有三头六臂,也只能先暂时处理刘叔这边的事情,清儿的事情只能缓缓。等刘老的后事处理好之后,他才在警察的指引下,来到了白家,寻找清儿。
“他现在在哪?情绪怎么样?”古建军昨夜冒雨处理刘老的后事,一夜没合睡,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大早就来寻找可怜的侄儿。
白玉氏朝屋内看了看,说道:“他昨晚睡得不安生,你能不能等他醒了再说?”她的眼眶有些红,昨晚刘清做了一夜的恶梦,梦中,他不断哭泣,不断惊醒。她陪了他一晚上。可怜的孩子,眼睁睁看着最亲爱的人死在他面前,是多么可怕的记忆呀!他梦中的泪,令她那颗慈母心,隐隐作痛。
古建军坚毅的眼,极快地闪过一抹深思。
“古同志,先去厅堂里坐坐。”白启智把古建军往厅堂引。
白启煌看了他们一眼,就回自己房间了。他昨天加班到今天早上,根本不了解情况,而且现在的他真的疲惫不堪。以这样的面貌去见他人,他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家里来了客人,还是来找昨天被白三朝带回来的男孩儿的。白三朝和白金氏当然要出来作陪。
白金氏和白三朝就坐在厅堂里,打量着古建军。古建军坐姿端正,一丝不苟。
白金氏不顾白启智不停地朝她使眼色,打破了厅堂里的安静:“那孩子,还有家人吗?”
蠢货!白金氏真是恨不得狠狠地给老二媳妇一个榔头!这时候直接问这话?她是不是没脑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能为二媳妇兜底。
“建军呀,清儿那孩子现在情绪不稳,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的父母?”她声音缓和,如果不看那张本就长得凶狠的脸,光听声音,肯定有种慈祥老太太的感觉。
古建军就像是没有看到白玉氏和白启智异常的神情一样,他目光黯然地说道:“清儿的父母是烈士,他和爷爷相依为命。”
厅堂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没有说话,仿佛一瞬间,大伙都陷入了静默中。华国的成立,是用多少热血儿女的鲜血换回来的,大伙都数不清了。
白玉氏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你打算怎么安排他?”她仿佛还能看到昨晚那蜷着身体,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儿,他是那样瘦小!
古建军猛地抬头看向白玉氏,白玉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直视他的双眼,“你是军人,无论是否已经成家,都不大方便照顾他。但是我和我丈夫不一样,我们没有孩子,我们可以陪着他,和他一同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白金氏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媳妇一样,此时的她竟然有些陌生。没有她平时嫌弃的那种愚蠢,她那双闪着光芒的眼睛,竟然能令所见之人心微颤。
不知道是不是被白玉氏坚定的目光打动,古建军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让步,“我没有结婚,明天就要回部队,不方便带着清儿,只能暂时把他托付给你们了。”
事实上,他昨晚在处理刘老后事的时候,就在考虑应该怎样安置清儿了。他原本的计划是把清儿送到一个战友家中,这也是这时代大家普遍的做法。但是当他从警察局一个转业战友的口中得知白家的情况时,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想,或许白家可以为清儿提供一个暂时疗伤的场所!
突然,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出现在白家的厅堂里。
“不行,我不同意!”
来人是白鹿莲,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里还不断咳嗽。她昨天淋了雨,回家的时候,又没有注意防寒,今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体不舒服。她强撑着身子到白家求助,没想到大门竟然是开的,她径直走了进来,竟然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我,我不同意!孩子是我带回来的!应该由我抚养!”她再次强调。
古建军看了白鹿萍一眼,发问:“你是?”
白鹿莲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她脚下酿跄了一下,险险扶住门把才不至于跌倒,她的声音非常虚弱,“我,我是白鹿莲,那孩子是我昨天带回来的!”
“哦……”古建军点点头,“真是谢谢你昨天把清儿带回来了。不过,你的情况似乎不大好,要不要先看看医生?”那个转业战友曾经说过,白家有个拎不清的大女儿,名字就叫白鹿莲!
这个答案似乎不是白鹿莲想听到的,她的脸涨红,想要据理力争,可是下一秒,她突然就昏迷了。
她的昏迷太突然,厅堂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大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咚!”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很痛!
在场的各位被这意外吓了一跳,还是白金氏反应最快。
“老二,你先把她带回房间。”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白启智被点到名了,赶紧出列,去搀扶白鹿莲。当他半背着白鹿莲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住了,他僵直地回头,有几分尴尬地问道:“回哪间房?”
又一个蠢货!白金氏已然心力交瘁!“西厢房不是有个房间吗?”怎么她生的种都那么蠢!到底哪里出错了!西厢房不是一直有一间出嫁女儿的闺房吗?这都要问她!
白启智愣了一下,背着白鹿莲快速离开厅堂。
“咳咳”,白三朝清了清嗓子,老婆子虽然脾气差,但是还知道在外人面前要维护他们的面子,没有直接骂出来!不过这时候,还是不要让她出面为好,“建军同志,对不住了,让你看笑话了。”
古建军摇摇头,谁家都有自己的难处,白家算是不错的了。
“清儿家的祖宅在金鱼胡同,他如果想回去看看,你们就带他回去走走。还有,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和营养费,我会给你们寄过来的。清儿我就只能暂时托付给你们了,劳你们多照顾照顾他。等我休假了,我一定会来看他的!”
白三朝捋捋短胡茬,意味深长地说:“清儿有你这样的叔叔为他操心,他爸爸妈妈和爷爷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别看古建军这一身军装没什么特别,也看不出什么级别,但是他刚才那段话可谓滴水不漏。明说了刘清只是暂时托付给他们的,并非让他们收养;给了生活费和营养费,则表明刘清并非寄人篱下;等他休假了会来探望清儿,这可是在敲打他们,他这个叔叔会时刻关注着清儿,如果他们对清儿不好,那么……当然,把刘清寄放在白家,他也不会让白家吃亏就是了。这样的人,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兵!
古建军笑了笑,没有推辞,“清儿以后就麻烦你们了。”
白三朝和白金氏还没发话,白玉氏就激动地回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会把清儿当我们的亲儿子一样照顾的!”
她的话刚落,东厢房就传来了尖叫声。白金氏猛地站了起来,冲出厅堂,跑进大雨中,往东厢房去。这是刘清的声音。
古建军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紧随着白玉氏往外跑,当他进入白玉氏他们的房间时,就看到了刘清一边哭泣,一边紧紧地抱住白玉氏。看到这一幕,他的心松了下来。还好,清儿还能接受别人。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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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的这场雨下得不寻常。
古建军在确认刘清对白家有种莫名的依赖感后,就离开了大都。他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多留。白鹿莲此时还陷入昏迷,她的病情反反复复,还没醒来,于是只能让她暂时住在白家。
刘清这两天只要睡着的时候就会在梦中哭泣,白玉氏无法,只能每夜陪着他。刘清醒的时候,就只会看着院子里的雨水发呆,白玉氏无法,只能用好吃的把白昌他们几个勾来,让他们在他旁边玩耍,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惜也无济于事。
大都这场雨,下得着实太大,太久了!已经整整三天了,都没有停的迹象。状元幼儿园已经停课了,图书、馆书店歇业了,广和居暂停营业了,就连那户部街的烧羊肉也没开锅了!
白三朝蔫巴巴地坐在门槛上,看着豆大的雨发愁。这已经是第四天了,他的嘴巴都淡得出鸟了!
“这情况,不大好!”
白三朝的话刚落,白曙的脑中就闪过了一幅幅画面。画面中大爷爷和大奶奶他们一家大小带着大包大包从城外匆匆挤入大都,他们身边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人,他们一家人挤在人群中,好不痛苦。在他们身后,几百公里乃至上千公里的地方,一道从天上而来的巨浪朝他们冲了过来。大都城的上空,满是阴影!
白曙一惊,这是洪灾?
“爷,水!水!”白曙蹬蹬蹬地跑到白三朝面前,焦急地指着庭院中的积水。他不敢把自己的特异表现得太明显,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遭受这样的灾难!
白三朝刚开始的时候,以为孙子只是在跟他学说话,所以他就随口回道:“这是雨水,来,跟爷爷说,雨水!雨水!”
白曙焦急地翻了个白眼,不行,跟他没法说清楚。他蹬蹬蹬地跑去屋里找奶奶!
“奶!水!大水!”白曙的手臂挥舞,比出了洪浪的样子。
白金氏把手里的针线篓子放在一旁,看着活蹦乱跳的乖孙,脸上的笑容不断。
但是随即,她觉得事情似乎不大对劲!乖孙比出的大浪,比出的溺水挣扎状,比出的死亡状……
“老头子,老头子!”白金氏大声呼唤白三朝,那声音中的焦急,令白三朝匆忙冲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白三朝一进屋,就上下打量着白金氏,见她没事,再看向白曙。
这一看,就被白曙的各种动作吓住了。
“这……”他想到了乖孙刚才跟他说的话。
“难不成是水灾?”他有些犹豫着,说出了这几个字。他长这么大,哪里见过大都发大水?这样的猜测,他也不大自信。
白三朝和白金氏面面相觑,同时看向窗外的大雨。如果这雨再这么下下去,那么发大水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