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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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三十五年五月,瘟疫在全国十三州大规模爆发,司州染疫人数过半,其中京都洛阳为最。天子亦不幸染疫。
及至是年六月下旬,天子疾大渐。召皇后何氏、大将军何近,及太尉、司徒、司空三公重臣至榻前。降旨一一自责:
称天灾不断,瘟疫横行,乃他德不配位,才召天降灾祸。今大渐弥留,命立皇后何氏所出嫡子六皇子为皇太子,并谕以皇后何氏、大将军何近辅政。望新帝登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七月十六日,夜子刻,天子宾天。
是日,卤簿大驾全设。大将军何进率文武各官、俱成服。齐集举哀。
己未时,六皇子上即帝位。尊皇后何氏为皇太后,封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为王,命其一个月后前往封国。五皇子年尚幼,可先留于宫中,待成年后再赴封国。黎明,遣官宣告天下。
八月,秋老虎至,复又炎热,但疫情除。先月前,各州掌权与齐侯曹郑以粮草换防疫治疫之药,自药至各州,药到病除。然,大将军何近称,此乃新帝即位,天灾降惩结束。
八月二十七日,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前往封国途中,路遇太平教教众突袭,相继身首异处,家眷子女具殒命。
九月一日,新帝大恸,召各州太守至京都洛阳,共商讨伐太平教一事。
九月三日、六日,新帝再三令五申下令各州太守至京都洛阳,共商讨伐太平教一事。
九月七日,曹郑第三子,先帝胞妹阳平公主嫡子——曹劲在豫州、司州、衮州三州交界之地陈留,称大将军何近逆臣贼子,勾结皇太后何氏害死先帝,另冒充太平教叛贼谋害诸位皇子及后嗣,并假令诏书致使皇太后何氏之子六皇子登基。
与此同时,曹劲又称他已营救出先帝与李贵妃之子女——长宁公主及五皇子至陈留,又长宁公主手中握有真正的先帝遗诏,乃命五皇子为皇太子,承袭帝位。
遗诏一出,天下哗然。
很快,京都洛阳传出长宁公主及五皇子根本不在宫中,已有两月余未见姐弟两人。李贵妃一再被何氏兄妹逼迫交代姐弟二人下落,拒不服从,已于宫中被杀害。
如是,皇太后何氏被追罪为妖妇,与其兄大将军何近被定谋逆大罪,新帝亦成了伪帝。
九月初十,曹劲以曹郑之名再檄文天下,召诸郡豪杰于陈留,于十月二十二日,共商辅佐五皇子登基大事,及讨伐乱臣贼子何氏兄妹,为先帝及四位死于非命的皇子血仇。
檄文下,又郑重派人至信都请曹郑到此主持大局,诸事便暂告一段落,只待曹郑及诸郡掌权者至。
如此,曹劲终于清闲下来,他就想到了甄柔。
这段日子以来,先是安排防疫治疫的药发放至衮州各郡县,防备、抓捕州境内四处作乱的太平教教众。后又有天子宾天,各方局势异动,他每日都要看从各地传来的消息,与麾下众部讨论,再不时将信息传回信都,呈报给曹郑。
人的精力有限,他这样一忙碌起来,即使有心多陪甄柔一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他坚持再晚也要回营帐,便是每晚回去时,甄柔已经睡了,但是第二天他走时,甄柔总要陪他起来,两人也能说上几句话。其余时候,也就只有任甄柔自己打发时间。
于是这日将请曹郑过来主持大局的事安排后,曹劲就一径出了议事营帐,回他夫妻二人的营帐去寻甄柔,未料直接扑了个空,又在帐内约等了小半个时辰后,仍不见踪影,终是来到帐外,问营帐门前当值的护卫道:“可知少夫人何处去了?”
护卫回道:“少夫人随熊将军进城救灾了。”
近日曹劲都在与肖先生探拥立五皇子登基后的事宜,不免疏忽甄柔的动向,闻言一怔,道:“此事有多久了?可说何时回来?”
护卫又回道:“自七月上旬防治瘟疫的药材到了后,少夫人每日都会随熊将军往城里救灾,至今约有两月了。倒未说何时回来,不过按往常归营时辰看,早约在傍晚前,晚却是要一二更天了。”
曹劲未料此事已有两个月之久了,而熊傲每次向他汇报衮州各地疫情及救灾情况时,却一次未对他提及。
想到熊傲居然为了甄柔阳奉阴违起来,他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又见天色不过刚过午时,等甄柔回来还有数个时辰,随即转身回了大帐,将身上铠甲换下,本准备随便换一身常服,但念及甄柔很有几分追捧俊逸男子的性子,当下高冠玉簪,身着白色宽袖长袍,腰素银色锦带,方驾马向城内飞驰而去。
十万大军扎营的地方,离城内不远,就二十里左右,不过半个时辰便至。
整个衮州各郡县救灾之地,都设在当地市里的治所处。
曹劲一驶进城,就直奔陈留市的市楼而去。
陈留一带位居中原腹地,地理位置优越,市里自是繁华。
是以,略行了片刻,曹劲才到。
他高坐于马上,凝目四看。
只见二层楼高的市楼外,人山人海,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比比皆是,他们排着几路长队等领今日的灾年粮。
许是四下有手持刀戈的士兵在外维持秩序,场面倒也算是颇有秩序。
复又逐一扫过市楼周边的所有出入口,见都有重兵层层把守,便是有太平教的人恣意作乱,或是想劫持了甄柔离开,怕也是插翅难飞。
曹劲这才稍松了一口气,方在人群中睃寻甄柔。
不过眺望了数眼,便见市楼下见到数位女子,正为灾民舀粥施饼。
一旁有个青衣女子,此时却并未施粥,而是正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女童逗弄着。她背面向他,瞧不见相貌,但见她背影苗条,一搦掌中腰,甚是婀娜多姿。
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不是她身姿曼妙。
她一身淡青色的锦衣干净整洁,发髻上虽未戴任何金银玉石,但一头乌黑的秀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一位体面的女郎。可此时,她怀中所抱的小女童穿着一身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旧服,她却半点不嫌弃,逗得小女童咯咯直笑。
大约是这大半年以来,看到过太多了只知道争权夺利的人,甚至在难民中也看到了互相搏杀,死去的人真的太多太多,心不觉麻木冷硬。
孩子的笑容最是天真浪漫,他顿受感染。
再看四周形形色色人成百上千,大声小声纷扰入耳,他却只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不在了。
然后心中怦动,他知道,青衣女子就是甄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