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的闯入似乎完全没有惊起波澜。
    方卓和邱慈云都连连点头。
    校领导们也觉颇为自得。
    只是，就当他们即将走进办公室之际，仿佛石头扔进湖里的涟漪还是荡漾了出来，连续好几位学生流露出惊奇、惊喜之色，还有的明明走过去又在后面转过来跟上。
    方卓和邱慈云对此熟视无睹，熊晓鸽则是知趣的聊起了奖学金的话题。
    校领导一边跟着聊，一边在心里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
    当他们坐进办公室，言笑晏晏的聊着专业建设、社会栋梁、学术发展，不速之客带着敲门声过来拜访。
    光华管理学院的李志民副教授。
    “李教授，你这是？”校办主任看着风风火火的副教授，颇为不解。
    李志民一边抱歉，一边热切的和金主握手：“领导们，不是我冒昧，是听学生说方总来了，我不能不来感谢啊。”
    主任为众人介绍：“方总、邱总、熊总，这是李志民李教授。”
    方卓松开手，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李教授，我和李教授有电话之交，今天才算当面见到，幸会幸会。”
    李志民曾经从朋友那里要来方总的电话，邀请他来学校讲解商业案例，而在被婉拒之后还获得了一百万承诺的奖学金。
    今天一听说方总来北大，他立即激动起来。
    一是因为，李志民真的很认可方总的商业能力，已经在课堂上多次讲解他所知道的东西。
    二嘛，奖学金还没落实。
    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仅仅一个电话就要来百万赞助，冲着这豪气，他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催促方总的助理，但今天这个机会倒是真不错。
    不是无端闯入，是彼此之间有渊源。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更热络。
    很快，大家又起身出门，履行奖学金的设立程序以及合影留念。
    “方总，实不相瞒，我经常在课上提到你，学生们也早就翘首以盼你的到来，大家都想着能亲耳听听方总对商业项目的看法。”
    李志民蹭了个合影，重提电话邀请的旧事。
    方卓连连拒绝：“不行，不行，李教授，我这人嘴拙怯场，有准备还好，这临时上场那不是让我出丑吗？李教授，下次，下次一定。”
    熊晓鸽和邱慈云对视一眼，乐呵呵的违心点头。
    校领导也以为就是这样，从旁劝了两句。
    李志民不好再提。
    但没一会，有商学院的学生凑巧路过，见到领导、老师、方总等人，礼貌又真诚的上前打招呼，又颇为热情的邀请声名远扬的方总下午来给大家上上课。
    一个学生如此也就罢了，两个这样，三个也这样。
    方卓对这位李教授的风格忍俊不禁。
    李志民见方总没有反感，也顺势再次说道：“方总，我平时就喜欢在课堂上聊新浪，聊易科，今天我坐在办公室里也是有在校园里看到方总的同学们欢欣雀跃的过来告诉我消息。”
    他走了两步，最后说道：“机会难得，方总，我来之前把下午的课程都调整好了，你多少给我们聊两句吧。”
    眼看副教授如此用心，方总又在犹豫，副校长转变立场，笑道：“方总，老师和学生一片盛情，今天的奖学金就是为他们而设，你上台随便聊聊，算是全了彼此心意。”
    确实挺盛情。
    这位教授的风格也有些出乎方卓意料，既如此，也就聊聊。
    方卓应了下来，李志民喜笑颜开。
    午餐时间没有喝酒，来到学校这边，方卓不希望大家喝的醉醺醺的不成样子，他把话题让给邱慈云来聊国内的半导体。
    邱总不算特别擅长交际的那种人，但他是随着张汝京一起来内地建设中芯的骨干，只把自己经历过的中芯与冰芯的困难平铺直叙，这就足以让几位学校的领导听出蜿蜒曲折和心中动容。
    连李志民听了这些都改变主意，在带着方总去上课的路上说道：“方总，要不你上台给我们聊聊你做的冰芯？”
    他过去几乎没在课堂上聊过冰芯。
    “冰芯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等什么时候它成功了再说不迟。”方卓笑道，“今天时间有限，我就随便说说，也不知道你们要听什么。”
    要听内幕八卦，要听段永基怎么被你弄出新浪的，要听易科上市后的异常股价波动，要听长虹是怎么忽然和你如胶似漆，要听上海恒隆一条街……
    李志民忍住冒犯的冲动，点点头：“不管方总说什么，相信他们都能有所收获。”
    上课时间已经到了。
    方卓刚想跟着一起进去却又被喊住。
    “方总，我们这有入场仪式，能不能稍等，我来邀请你进来。”李志民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方卓不知道这位副教授玩什么花活，但人已经来了，也就无所谓这一点。
    多媒体教室的门没有关紧。
    很快，他就听到这位李教授的开场白，然后提到邀请自己作为嘉宾。
    不过，让方卓疑惑的是，教室里的反应竟然是哄堂大笑。
    他示意今天只带了一位的助理留在外面，稍整衣服，推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众学生瞧见来人，却正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方总。
    短暂的惊愕过后，教室里响起格外热烈的掌声。
    方卓觉得这似乎就是自己听过最热烈的欢迎掌声。
    他不禁又有些意外。
    好长一段时间忙忙碌碌，但方卓有在尽量规避公众场合的曝光，要么是公司内部的会议，要么是与合作伙伴的洽谈，今天站在校园的讲台上迎来热情的欢迎，着实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好啊，我是方卓。”
    “掌声很热烈，热烈的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方卓如实说了感受，转眼就瞧见台下有学生露出笑容，他大概猜到可能是李教授过去曾经在课堂上调侃过自己。
    他继续说道：“今天李教授让我来聊几句，没有草稿，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刚才我在外面和进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咱们这教室好像没装空调，冬天有暖气还好，夏天不热吗？”
    正当大家以为方总要慷慨解囊的时候，却听到他说道：“易购的双十一活动在昨天结束了，作为老板，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来，等会把买格力空调的优惠券发给大家。”
    李志民啼笑皆非。
    前排有学生大胆地说出惊讶：“方总，我还以为你要直接送我们呢。”
    方卓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天在座的应该都是在商学院学习，我猜可能还有不少人没试过网络购物，毕竟电子商务只是商务的一种。”
    “但是，电商这两年的概念很火热，我认为大家很有必要亲自体验一下它的模式，而不是只在老师的嘴里听见项目框架、行业趋势。”
    “这商业也好，那商业也好，返璞归真，最主要的还是消费者的感受，你们这次就感受感受。”
    方卓的娓娓道来让大家觉得很有道理。
    李志民彻底确定了，方总绝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种嘴拙怯场、没有准备会出丑的人。
    “既然谈到了易购，那就聊聊它吧，正好昨天我和易购的投资人，也是很受我尊重的朋友熊晓鸽熊总，我们俩聊了聊这次易购的双十一表现。”方卓信手拈来。
    他把老熊遭遇的线下门店自提的串货经历讲了讲。
    学生们听得很认真，一是方总描述的语速不紧不慢，二是没想到熊晓鸽这样的人还会专门去线下体验。
    方卓笑道：“那位实习经理王严淳说了个‘一切以客户为主’的企业文化，但我能看出来熊总对此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包括上一次易购上线与当当的一个竞争也有类似操作。”
    “大家可能会觉得从竞争对手那里拿货，这样的操作比较喜感，可我们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满足客户的需求。”
    “有一点无须讳言，国外现在的互联网发展要更快，国内的很多企业都在向国外学习，易购也是如此。”
    “去年我去亚马逊参观，见到它的创始人贝索斯。”
    方卓放慢了语速：“他和我聊了一个有意思的设置，在他们的会议室里专门设置了一个留给消费者的座位，当公司里有什么意见不统一的时候，那就假设那里坐着一名普通消费者。”
    “消费者要怎么选？一名普通消费者不会管你公司的什么利润、成本、策略，他就关心一件事，你这个决策是不是对他自己有利。”
    “我觉得亚马逊内部的这种设置很有意思。”
    方卓喝了一口水，笑道：“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我作为公司的执掌人，我听到贝索斯这样聊，心里会嘀咕，这个座位、这张椅子是不是流于形式了？”
    不少学生都点了点头，他们也有类似的感觉。
    方卓接着说道：“我也和公司里的人讨论过，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他们说，真正把消费者放在首位，直接无形的记在心里就行，为什么非要用个形式呢。”
    “但亚马逊里的人不聪明吗？”
    “后来我们请了前亚马逊的仓储专家团队，我和他有次聊天聊到这个，他说起这个座位，说自己真经历过高管争执不下，连投票都是对半的场面。”
    “最后就是以那个被固定的假想消费者来投票，连相反意见的高管也不得不承认，消费者会投给另外一方，他不会管成本升高。”
    “所以，有利于消费者的决策通过了。”
    方卓思索着说道：“这个事对我还是很受启发的，真正的把消费者放在首位，并且切实的执行这个认知，可能短时间会让公司成本增高，但也会带来长远的利益。”
    “易购的串货、易购费尽心思的说服厂家进行售后统一处理、易购极大压低了产品利润、易购在努力完善物流体系，这些都是耗费成本而且可以转嫁给其他方的事。”
    “易购可以不做。”
    “但是，如果真有一个普通消费者坐在我们的会议室，他一定兴奋的拍板——方总，做，快做啊，我就要物美价廉又有售后保障的产品。”
    方卓摊开手：“所以，这就是易购努力的方向，也是我希望易购所能拥有的企业文化，消费者的利益也注定会成为一家公司的长久利益。”
    多媒体教室里响起掌声，方总和易购的逻辑是通的，而从易购目前的动作来看，也确实在这样靠拢。
    有位学生提了个问题：“方总，那亚马逊这么重视用户需求，它在国内为什么不温不火呢？”
    “它重视美国用户的需求，未必重视国内用户，它重视国内用户，未必知道国内用户真正的需求，它知道国内用户需求，未必有权力在执行公司的竞争战略。”方卓笑道，“商业竞争是多角度的，国外巨头永远面临一个本土化的问题，这正是我们国内企业的最大优势。”
    “举例来说，淘宝压着ebay，后者的服务器一度设置在海外，卖家的后台时不时就卡顿，还有，ebay不愿意取消对卖家收取的费用，它难道真差那点钱吗？”
    “ebay接连与日本和中国的本土企业竞争失利，‘本土化’说来就是三个字，真正做起来就得低姿态的来用心体会了。”
    方卓说了一大堆，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喝了两口水，说道：“我也没什么成体系的话要说，咱们就随便聊聊，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也直接问好了。”
    这话一出，教室里的气氛都兴奋起来。
    第一排直接有个学生问道：“方总，你当当的股票真卖不出去吗？你和当当的矛盾为什么这么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