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继续说道：“但也正是因为出井对董事会的改革，外董们能说上话，所以，大贺今天才不得不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自打出井继位，索尼集团的董事会就有了变革，人员大幅精简，外董不再是摆设。
    偏偏，这群外董们正式做出的有影响力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一位外籍董事长来挽救索尼，而如果没有这群外董，索尼的下一届董事会和管理层又恐怕还是在大贺的影响下成型。
    时也命也，有成有败。
    不管怎样，索尼的出井时代过去了。
    他领导下的索尼辉煌过，彼时他是索尼当之无愧的威严大家长。
    可是，这两年的索尼外患内忧，滑落至集团前所未有的谷底，因此，对于出井的评价注定是后大于前，败大于成。
    “方，你觉得出井还会在股东大会上出手吗？”斯金格仍旧略带忧虑地问了一句，他现在很相信这位年轻总裁的判断。
    方卓沉吟片刻：“有概率，但概率不大，不管这个总裁职务如何，出井都不可能再带领索尼，换了你，你会在这种时候下和待了几十年的公司闹这么不愉快么？”
    “索尼外的舆论不行，公司业绩没有基础，两位总裁人选也各有优点，出井凭什么说服股东呢？”
    “他可能无法忍住一时之气，但这股气会过去的，董事会已经妥协出一个结果，不论这几位德高望重的外董还是仍有影响力的大贺，应该都会和出井沟通。”
    方卓站在电梯里耸耸肩：“爵士，你的时代到来了。”
    斯金格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方总的这种娓娓道来，心情都被说的有点心花怒放，脸上带笑的颔首道：“还要等股东大会。”
    “喝点？”方卓明白老斯的矜持。
    “我请。”斯金格早就饿了。
    两人出了索尼总部的大楼。
    还没等走几步，他们就看见索尼外董小林阳太郎的专车正在路边等着。
    斯金格收起饥饿感，打起精神，应付日本老头，聊了好一会索尼集团的未来。
    正当方卓以为小林要上车离开时，这位索尼外董把目光看了过来。
    “方总。”小林阳太郎用普通话说道，“恭喜你成为索尼集团的外部董事。”
    方卓笑笑：“还要等股东大会。”
    小林阳太郎明白方总年轻人的矜持，点点头，说道：“方总，我很喜欢你们国家的一个词，求同存异。”
    他慢慢的往下说道：“索尼和易科的竞争逐渐成为过去式，不管是互联网给音乐带来的变化也好，还是索尼内部的僵化也罢，易科在播放器上已经正面击败了索尼。”
    “大家都应该往前看，我不知道方总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在我看来，易科和索尼有很多合作的地方，方总和斯金格先生也有合作的关系基础，这是我和几位董事投方总的原因。”
    小林阳太郎的一番话颇有几分和光同尘之意。
    方卓挑挑眉：“我的诚意都在我的话里，真的，不然，一个索尼集团的外董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不管从自家公司还是个人财富上来说，他都有底气说这个话。
    谁乐意掺和一团糟的索尼？
    有什么理由？
    乐子人吗？
    所以，小林阳太郎微微点头，也认同方总的态度，他笑道：“方总可能不知道我对中国是充满尊敬的。”
    方卓没等这位往下说，大致就知道能支撑他这句话的逻辑。
    小林阳太郎的公司是日美合资，十分赞同美国公司的经营理念，而同时，他本人也是“中日友好21世纪委员会”的日方首席委员，是来到中国能见到许多领导的人物，对于中国态度颇为友好。
    因此，在小林看来，董事长都可以是外籍，一个中国人担任外董更没什么了。
    “我认……”小林阳太郎的话被远处的呼喊声打断，侧头一看，瞧见今日会议上落选的中钵良治正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他的轿车。
    小林阳太郎皱了皱眉，提前告辞道：“两位，股东大会上见，希望索尼有个美好的未来。”
    斯金格和方卓都点了点头，与这位日本商界传奇告别。
    小林阳太郎上车离开，中钵良治和他身后缓缓追着的车也就到了近前。
    “方卓，斯金格，你们为什么出尔反尔？”中钵良治因为在办公室里和其他人沟通了一会，这一下来瞧见两位背信弃义的当事人，还没熄灭的怒火重新燃烧膨胀。
    “中钵先生，你很没有礼貌哦。”方卓淡淡地说道。
    中钵良治怒极反笑，他真的在董事会上被一棒子打懵了！
    来的时候是昨天和斯金格当面愉快沟通过、上午拜访方卓又有一定的默契、以为今日就是顺利被提名总裁，不承想，会议过后，总裁总裁没了，董事董事还被大贺先生要求辞任！
    这样的滑坡真是始料未及！
    中钵良治投了对方卓的弃权票，现在越想越气。
    尤其，他想起两人分开前的对话。
    ——中钵先生，你支持斯金格先生的改革措施吧？这是这次董事会的关键。
    ——我当然支持。
    ——很好。
    八嘎！确实是关键！是死啦死啦滴坑自己的关键！
    中钵良治还是副总裁，相较于以后得仰着鼻息的斯金格，他的怒气智能的全都对准了中国人，眼睛里的怒火仿佛要把面前的男人烧成灰烬。
    “方卓，你是故意的！你策划着引诱我！”
    方卓皱眉，奇怪的反问道：“这些话你在董事会上怎么不说？现在已经结束了，你却跑上前来哭哭啼啼，难道是想惹人怜惜吗？”
    中钵良治被讥讽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右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几乎就要上前动手一解心头之恨。
    方卓冷冷地看着这个小鬼子。
    汽油桶都没拎，想吓唬谁？
    真输不起要来全武行，这就让你试试拳怕少壮的道理。
    这时，后面轿车低眉顺眼的下来一个男人从后面拽住中钵良治，赫然便是今天上午会面时沉默寡言疑似中国人的二鬼子。
    二鬼子拉住中钵良治。
    中钵良治被人一拉，反而气势更凶，挣扎着就要往前动手。
    二鬼子急切之下猛然把中钵往后带了两步，低声说起上午拜访时听见的几句中文，按照日本国情，对面那位就相当于一位与山口组不清不楚的资本家。
    这要动起手来，指不定改天就被扔海里了。
    中钵良治听见这么几句，脑子里忽然冷静下来。
    他再一瞧，方总冷冷盯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另有深意，而下任董事长斯金格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错，方总刚才说得不错。
    既然董事会上忍了下来，现在又何必失态呢？
    中钵良治心里火急火燎的一股气忽然平顺了。
    他推开先前没有及时汇报消息的二鬼子，走了两步：“我承认我刚才的声音是大了点，但是，方总，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方卓淡淡地说道：“我是索尼董事，你是谁？”
    中钵良治的火气差点又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撩拨上来，他深吸两口气：“我是索尼副总裁，这和身份没有关系，难道方总的商业风格就是这样行事吗？”
    方卓不屑地说道：“副总裁？可能很快就不是了，注意你的态度，注意你在索尼董事长和董事面前的态度，中钵先生。”
    年轻总裁强调的是让日本副总裁在中国人和英国人面前执行日式尊卑。
    中钵良治说不通了，目光看向一直不作声的斯金格。
    出井已经没了，这就是下一任掌门人。
    掌门人，你说句话啊！
    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交代吗？
    亲贤臣，远小人啊！
    斯金格皱眉摆手，竟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中钵良治的脸色骤然苍白，但心头的火不敌大洋的水，场面话也放不出来，默默鞠躬，上车离开。
    “我有时候觉得这些日本人是不是有毛病？”斯金格皱眉说道。
    方卓没想到这位索尼下任掌门人来了这么一句，莞尔道：“这话可别在他们面前说。”
    “我要换掉他。”斯金格摇头。
    “中钵嘛，也不用急。”方卓边走边说道。
    “不，我要换掉小林阳太郎。”斯金格纠正道。
    方卓停下脚步，愣了愣：“换他？为什么？”
    不得不说，刚才那位小林阳太郎的话还是很显作风的，而且，他是支持斯金格的外董。
    斯金格解释道：“他太老了，这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我要把索尼美国的人调来董事会，等局面稳定后就逐步替换外部董事。”
    “他们既然支持我，就很好换下来，小林阳太郎的年龄可以被大家理解。”
    方卓表情微妙，好家伙，爵士啊，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连我都没想到，有你在索尼，那我真是放心了。
    他沉吟着劝解道：“不能急，不然容易被指责任人唯亲。”
    斯金格不以为然地说道：“把索尼美国的人调来，是用先进来改造索尼的落后，这怕什么指责呢？”
    方卓履行着索尼外董的职责，苦苦劝道：“不论是董事会还是企业战略，都要谨慎，不然容易引起反弹。”
    “嗯。”斯金格颔首，“会谨慎的，董事会和业务都需要慢慢来。”
    方卓觉得自己没有愧对那9张选票。
    亲贤臣，远小人，此索尼所以兴隆也。
    方贤臣当之无愧的坐进车里，问道：“你知道索尼在做的cmos图像传感器么？”
    “那是什么？”斯金格茫然道。
    “等会喝酒的时候我和你好好说说。”方卓笑道，“还有这个董事会啊，我有一点点心得，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斯金格精神一振：“董事会这个先说说。”
    黑色轿车载着索尼下任董事长和外部董事，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