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
    信息的传递大概需要时间，老父亲也许是通过报纸、电视或者什么途径来了解情况。
    方卓思索一秒，认真问道：“你的‘听人说’是不是听我妈说的？”
    “小卓打小就聪明。”方同默认这件事，感慨道，“随你妈。”
    “行吧，你现在看到我了，我这活蹦乱跳的像是想不开吗？而且，你往东边瞧，那个大广告就是我公司的。”方卓竭力展示自己要坚强活下去的打算。
    方同认真看了看广告，点点头，又瞧了儿子两眼，心疼道：“你瘦了，平时多吃点。”
    “吃吃吃，走，爸，这边有家餐厅特好吃。”方卓兴致勃勃的拉着老父亲去品尝美食。
    法式餐厅，价格死贵，平时方卓都不吃这个。
    然而，这一顿午餐下来，方同只有一个感觉：“怪不得你瘦，这量也太小了。”
    “爸，你没吃饱倒是说啊，我是早晨吃得晚。”方卓吃饭的时候只顾着汇报自己积极向上的情况，打消父母对自己事业和生命的担忧，倒是没太注意分量。
    “嗯，现在说了，附近有面馆吗？我想再吃碗面。”方同问道。
    方卓无语，这是真的压根没吃饱啊。
    法式西餐后，父子俩又去吃了面。
    一碗牛肉面后，方同舒舒服服的表示这才像正经的饭。
    方卓也没啥异议，他自己也时常来这家面馆。
    “爸，我带你上去逛逛。”方卓提议。
    “不了，你上班去吧，我还得去医院看看你妹。”方同摇头拒绝。
    方卓又邀请道：“旁边有个明天开业的店是要卖公司的产品，我带你看两眼再走，等晚上忙完，我也去医院看看她。”
    “也行。”方同这回没拒绝，也很好奇支撑着儿子不跳楼的底气。
    关于儿子事业的担忧是来自妻子，可他知道情况后看了看报纸才算知道些详情，上面写的可严重了，动辄上亿的钱，那能怎么赔啊？
    不过，听儿子的意思，他没打算赔……
    方同觉得这比较超出自己的认知，按照他的想法，这要么跳楼，要么被别人逼着跳楼，也不知道是怎么好好活着的。
    方卓不知道老父亲还没完全放心，兴致勃勃的介绍上海店面：“爸，你看，这墙上是现在流行歌的歌词。”
    “那个‘所听即所爱’的标语是我们放在央视广告上的句子。”
    “边上的代言人是台湾的歌手，前途不错。”
    “桌子上的模型对比，大的那个是日本的一款产品，小的就是我们要卖的。”
    “爸，你觉得黑色好看还是白色好看？”
    方卓再也没有言简意赅，恨不能把生产工艺也聊上一聊。
    方同拿起一款白色的m1，端详了几秒，觉得挺好看，问道：“这个多少钱？”
    “2899。”方卓答道。
    方同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小机器给摔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多少钱？？”
    “2899就能带回这个地球上最互联网的音乐播放器，这是发展是潮流。”方卓笑着说道。
    方同由衷的感慨道：“真黑啊，你们这个能卖出去？”
    “不黑啊，成本高，我们公司定个小目标是五个店面到年底卖掉1万台。”方卓说着公司规划，“高端产品的价位就是这样。”
    方同想了好几分钟，问道：“小卓，你是不是把挂号网收不到钱的怨恨放在这上面了？”
    “……”方卓愕然，“爸，你真会说话，这是两码事，客户群体不同，全国12亿人，我们只打算卖一万台，这不过分吧。”
    方同无话可说，1万和12亿比起来真的太小，可这个价格……还是让他接受不能。
    而且，真能卖出去吗？
    方同看了眼儿子的表情，无从分辨是不是在硬撑。
    他默默听着儿子的继续絮叨，等到终于停了嘴才说道：“小卓啊，你要是真的卖不动，我帮你还什么投资的钱是不行了，但是，我养你还是没问题的。”
    “爸，你养我啊。”方卓想起一句著名的电影台词。
    方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
    中国式的父亲总是沉默多过表达，方卓很少从自己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的话，这是真怕自己承受不住打击啊。
    方卓露出笑容，干脆地说道：“好。”
    方同放下心，忽然又皱眉补一句：“但以后不能吃那个什么西餐，那个真的养不起了。”
    “好……我争取卖不了一万台也能卖五千台，下次能带你管够吃饱。”方卓心中的温情被斗志所取代。
    方同微微点头，有点不自在地说道：“那晚上见吧，我先去医院了。”
    方卓没留意父亲的神色，开始打电话招呼公司的用车。
    第208章 长风吹黄浦
    19号的下午，方卓心情不错的继续在公司处理公务。
    易科m1明天开卖，他今天找到产品总监许柯登以及负责供应链的副总监孙琦开始认真推进中端产品的布局。
    因为m1是全球范围内采购最优秀的零件，它的工厂成本高达1800块，再加上税费，一台机器放在店面出售的硬性成本就要2100块。
    如果再算上对不同销售级别利润分配的100块，m1店面销售价要在2200往上才能开始有利润入袋。
    2001年，上海的人均工资是1480，即便在这里，一台m1也得人均两个月的工资才能买到，这个价格放在更大范围内无疑是超过绝大多数人的承受范围。
    也因此，易科想在音乐播放器上攫取更多的利润必然要上中端乃至低端的产品，考虑到品牌的定位，方卓觉得直接由易科出品的机器止于中端就行。
    更低端的产品可以考虑成立新公司，创建新品牌，这也是应对技术门槛不高的mp3市场必将有的激烈价格竞争的未雨绸缪。
    易科拿中高端，马甲公司拿低端，适量引进生产线赚其它公司的组装钱。
    也就是——我全都要。
    “归根结底，m1没有核心技术的门槛，我们能做，别人把我们的m1买回去拆开研究也能做。”
    “我们要做的是大众消费品，m1的定位是让大家开始知道有这么一个玩意，p1则是让更多人都稍一咬牙就能买得起。”
    方卓说着“大众消费品”这个词，考虑着的还是曾经ipod的成功，人家应该也算“大众消费品”，但国情差异让自己这边的必须降低价格才能始终占住先发优势。
    不然，国内的其它厂商很快就能进来，也势必打起价格战。
    “方总，要做中端p1的话……”许柯登有点迟疑，“包括芯片、显示器模块、存储都要全面降级，这样的音质和walkman比起来，劣势更大了。”
    “反正m1就比不过，音质这一点本来就是缺点，相较于这个，其它方面的优点是随身听很难比的。”方卓没什么犹豫地说道，“许老师，我觉得不用等到年底，p1的订单就可以往工厂去了，长三角这边也可以开始物色合适的工厂。”
    许柯登下意识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孙琦，自己这朋友是搞供应链的，全球采购的稳定性全靠他。
    孙琦缓缓开口：“好，年底之前争取能买一家合适的。”
    他看着年轻的老板，继续说道：“方总，我们目前的硬盘都是从东芝拿，可上次东芝借着美国公司的采购修改合作条件，这件事得预防一下。”
    方卓立即重视起来：“你是说，东芝还有可能违约？”
    “我觉得日本人未必靠谱，但市面上目前微硬盘就他们做得最好。”孙琦有点无奈，“我最近看了全球厂家的技术情况，不采用硬盘存储，闪存的价格也不低。”
    方卓凝神，示意孙副总监继续说。
    “东芝、日立、三星都在做闪存产品，目前我问到的价格，每512m差不多就要六七十美元，几乎都比得上硬盘价，要是闪存的存储空间向硬盘看齐，价格太高太高。”孙琦皱眉。
    方卓问道：“512m，嗯，有256m吗？有128m吗？”
    许柯登和孙琦都惊讶了，相较于硬盘的5g，这差得太多，而且不往上堆，还往下探？
    “随身听一盘磁带就10首歌，mp3格式就几m一首，256和128不是已经比随身听多了吗？”方卓平静地说道，“你们不要总想着用硬件超越随身听，真正能打败这个巨头的是数码音乐的潮流。”
    许柯登和孙琦默默点头，有认可，也有不认可。
    方卓又和这两位产品团队的核心人物聊了许久才放他们回去，他能看出来两人心里有着独立的思考，以及不太自信的发展判断。
    然而，自己是最知道时代往哪发展的。
    时代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方卓坐在总裁办里有些出神，起身准备下楼的时候拿起手机又有些感慨，不论索尼，还是诺基亚，都是如此。
    “喂，小袁，我现在下楼去医院，你开车吧。”
    他用手中的诺基亚拨通行政助理袁珍的号码。
    对方应了一声就挂断电话。
    时至日落，天上的云霞颇有美感。
    方卓欣赏着夕阳下的m1广告牌，站在习惯性等车的位置。
    五分钟之后，黑色奥迪缓缓停下。
    方卓刚要开门，车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光头女孩带着笑容钻了出来，俏皮往面前一跳。
    “祺、祺祺。”方卓一愣，看到父母、舅妈接二连三的下车，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可……自己前几天还问过袁珍最近的治疗情况啊。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从驾驶位下来的袁珍，小助理心里一虚，连忙当作没看见的溜达到旁边，善意的欺骗也是欺骗呢。
    “哥，你猜我头发还能长出来不？”赵素祺冲着哥哥眨眼。
    方卓捏了捏手中坚硬的诺基亚，看着面前瘦削却笑靥如花的女孩，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仿佛上辈子一系列变故的阴霾都被一下子击碎。
    赵素祺没等来答案，却看见哥哥的眼泪，立即慌了，伸手帮他擦却越擦越多，手忙脚乱的安慰道：“哥，你别哭呀，哥……”
    方卓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用手捻了捻眼，问道：“医生说你好了吗？检查都做了吗？”
    “嗯，我好了，但又没完全好，还要复查的。”赵素祺脆声说道。
    方卓敲了下妹妹的光头，看着车边的家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明朗。
    这时，恒隆广场的屏幕上切到了下一个播放节目，却是一段新闻人物采访。
    “方总，你觉得时隔多年后，会有人评价你这是对风投的一场围猎吗？”一名记者坐着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