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走过去坐下，周煜白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你喜欢的龙井，尝一尝。”
    李硕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是上等的雨前龙井，热气氤氲着茶香，他的心情松快了些许。
    “最近怎么样？”李硕问。
    周煜白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壁，半晌，他开口道：“还行。”
    李硕点了点头，直入主题：“不是要揭开庄鑫烁的真面目吗？说吧。”
    周煜白收起笑，身体微微向前，目光在李硕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后说：“你搬走的那天，我给你打了电话，庄鑫烁接的。”
    李硕微微皱了皱眉，但他没打断周煜白。
    周煜白复述了他和庄鑫烁的所有对话，包括庄鑫烁承认那张照片是他拍的，借庄昭炀之口告诉了李硕这件事。
    “他说要我以后离你远一点，如果我不照做，就要去我单位告诉所有人我是个同性恋，我以为他就是放放狠话，没有理会。后来我想道歉，想挽回，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全单位就收到了那封邮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周煜白才开始正视庄鑫的威胁，他从庄昭炀那里要来庄鑫烁的联系方式，给他打了个电话。
    周煜白在电话里对庄鑫烁破口大骂，庄鑫烁始终安静听着，直到周煜白发泄完了，庄鑫烁才慢悠悠地说如果他再来联系李硕或是让李硕知道这件事，他会帮周煜白出柜出得更彻底一点。
    周煜白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直到前不久，他鼓起勇气告诉了父母他的性向，才摆脱了庄鑫烁时刻悬在他脖颈上的铡刀。
    听周煜白说完这些，李硕久久没有开口，他被周煜白的话冲击地有些大脑空白。他本以为庄鑫烁是单纯地替他打抱不平，却没想到有这样的前情，也没想到会在今天得知那个电话的真相。
    以李硕对周煜白的了解，他说的这些话可信度很高。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庄鑫烁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自己，又是抱着什么目的和他有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李硕都清楚了。
    甚至就连庄鑫烁最开始到十八楼工作，又主动拉开和他之间距离的动机，李硕也产生了怀疑。
    空荡荡的脑子里突然出现庄鑫烁曾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完全是你喜欢的样子，你会离开我吗？”
    当时李硕的答案是不会，现在他问自己，会吗？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这真的只是涉及到相处舒适度的问题吗？他可以接受庄鑫的处心积虑和复杂多变的心思吗？
    李硕把目光移向窗外随风摇曳的竹子在墙壁上落下的一片阴影上，他找不到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
    李硕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用眼神示意周煜白。
    周煜白点点头：“没事，你抽吧。”
    周煜白始终盯着李硕的脸，目光下移注意到李硕有些发抖的手指，他才确信，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或许他和李硕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但庄鑫烁绝对不该是拥有李硕的那个人。
    一支烟李硕没抽两口，他的神情迷茫，长长的眼睫垂着，嘴角的线条一直绷得很紧。烟草燃烧后产生了很长一截烟灰，没支撑住掉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才如梦初醒般抬手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后来呢？我是问你——”李硕哑着嗓子开口，“还在事务所工作吗？”
    周煜白回答他说是，说完后，他想他应该向李硕展现他积极向上的一面，挽救一下他在李硕心目中将倾或是已经坍塌的形象。
    “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后，我发现其实一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在家躲了几天，后来想要去辞职的时候被韩主任骂了一顿。”
    周煜白露出个很怅然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面前过了几个月仍然在他心里留有深刻印痕的李硕，笑着说：“他说如果我是因为那封邮件辞职，他就特别瞧不起我。他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人们总是很在意他人的眼光，但实际上，在别人那里，也许只是眼珠子随意转了转恰好把视线落在你身上而已’。说来很惭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我都没能放下的因为他的这几句话突然就放下了。我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韩主任对我来说属于‘别人’，而你是我亲近的人，你的看法总没有‘别人’来的重要。”
    “我该感谢庄鑫烁，他让我终于像你希望的那样站在了阳光下，但他不是好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李硕抬头盯着周煜白看了几秒，姿态放得很低：“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无论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周煜白愣了愣，旋即被李硕到现在还要维护庄鑫烁的样子给激怒了：“你替他道歉？替他补偿？”
    李硕点点头：“小庄做错了事，这是事实，但起因是我，我应该付主要责任。”
    周煜白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李硕。
    “什么补偿都可以？”周煜白收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硕，“我要你和他分手呢？”
    李硕端起杯子喝光了那一小杯已经凉掉的茶水，杯子放回桌上时磕出“咚”的一声响，他的脸色随之沉下来，像是宣判周煜白‘死刑’那天一样沉。
    “这是我和他之前的事，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