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面人被略长碎发遮住了些的纤长睫毛。
    叶含睡觉时呼吸浅, 只能从略微起伏的被子能看出他还在睡。
    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醒来, 昨天加了个班，有些累, 这才睡到了现在。
    安静房间里被子摩挲的声音响起，胸口处贴上了一个脑袋, 叶含眼睛半睁, 之后又合上，继续睡。
    听着耳边稳定心跳声, 何泽远调整着呼吸, 长久无声之后终于再闭眼。
    等到闹钟响起的时候, 叶含睁眼伸手摸手机，手机没摸到, 被同样去拿手机的旁边人的手反扣在米白色床单上。
    额头上凌乱碎发被人拨开，他视线微上扬，对上了对面深色瞳孔。
    是个温柔又漫长的吻。
    一大早起来得到了个亲亲，何泽远心情看上去很好，煮饺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
    窗外还在升起的暖黄色太阳的光线照进来，今天天气很好，他们在几天前就定好了去郊区一趟。
    吃完饭两个人就出了门。
    和之前的安静无声不同，这次来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两个人都穿着身休闲外套，何泽远肩上搭着捧花，另一只手拉着叶含。
    他是一如既往的能唠，对着三块碑也唠得起来，花一放，喊人喊得那叫一个顺溜。
    像是已经重复这样做了千百遍一样。
    叶含跟着一起蹲在一边，一手支着下巴，侧眼看向他。
    注意到他视线，何泽远一本正经说：“总共没见几次面，这不得多聊点。”
    叶含撑着脸侧笑了下。
    ——
    大学时间一晃而过，学生最后最快乐的大概就是拍毕业照那会儿，那个时候就只需要吃好喝好玩好再好好拍照就好。
    大学四年积攒的怨气短暂一扫而空，这个时候连路边的石子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其他人拍照，叶含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被人瞅见，之后的时间都交代在了这里。
    原本是两个学生找他一起拍照，后来有人路过看到，也想拍两张，发展到最后，人有点过多，大家一起拍了个大合照，算是最后的告别。
    有人大概是泪失禁体质，拍完照后泪珠子就忍不住掉下来，还有人凑过来问叶含，眼睛里写满了渴望：“老师以后考虑带学生吗？”
    叶含没有立即回答，思考了一下，之后认真回答说：“还没有考虑过，之后会想一下。”
    他从来不会随口敷衍人，说是会想就一定会。
    有学生立即表示要是他肯带，高低学到吐也得往他这边考，声音大得出奇，整得其他人没忍住笑。
    叶含也跟着笑了下。
    在路上被拖着拍照的老师不止他一个，等到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其他几个原本说是马上到办公室的人同样没有回来。
    ——
    自从前几年a大几个包括信息工程在内的重点学科成为业内顶尖学科后，录取分数更是涨了又涨，尽管如此，每年依旧有人挤破了脑袋往里边考，包括硕博都是，手里有名额的老师早在录取开始前就收到了不少邮件，挑花了眼。
    今年最大的变数大概就是以前从不带学生的信工学院叶教授第一次收博士生。
    他从不带硕博学生，但在实验室里学生找他问问题他都会认真解答，全都一视同仁，学生还有校方找他打听了好几次带不带硕士或者博士，他都没给肯定答复，最后在截止期前给了申请表。
    申请很快通过，结果对外公布。
    在结果公布之前，率先得到消息的办公室的老师已经马上让手上学生准备简历，电子简历投了邮箱，还打印了纸质简历放叶含桌上。
    业内的其他人得到第二手消息，隔三差五就有人打电话问手里头还有没有空的名额，顺带推荐了朋友的学生。
    公示真正出来的时候，本就计划只有两个的名额已经定下了一个，就剩一个名额。
    邮箱里的简历和自荐书还在不断增加，每天都有人打电话过来打探，叶含最后索性在工作时候设置免打扰，休息的时候再看信息。
    直到最后一个名额敲定，一直不断弹出的消息终于消停了些。
    一切的变化好像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变得明显。
    原本一个办公室的包括陈奕在内的同事选择走行政路线，叶含依旧走学术，原本嚷着再也不教专业课的路柄还是在教专业课，知道自己不是走行政的那块料子，同样跟着走了学术路线。
    老教授们退休，年轻一代彻底接过接力棒，撑起大半边天。
    转眼就成了科研顶梁柱，手上有项目和学生还有课程，压力分明很大，叶含却好像越活越年轻，心态也越来越好，按学生的话来说就是校草地位越来越稳固。
    原本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在课上也能一本正经开玩笑，偶尔会被学生逗笑，笑起来的时候无敌好看。
    他忙，但从来不会放养学生，本科生和带的博士都是，所有作业和论文都会自己一一认真看，从不假经人手。
    他的课一向排在下午，靠本事抢到他的课的学生偶尔还能看到来接他下班或者顺路送点小零食的某何姓大老板，有时候还能蹭到香甜小饼干。
    过年的时候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事事。
    也就几天时间，除了会去看望退休后就在家养老的和老爷子和陪何远阳玩，叶含还带着何泽远去了几个退休老教授家，何泽远看上去挺重视，在出发前几天就开始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去。
    老教授看到他们笑得乐呵呵，时不时呷两口茶水，看起来很高兴。
    他们两个提着一大堆东西来，又提着另一大堆东西离开。
    学生很重仪式感，还会在过年夜掐着点发新年祝福，叶含靠着身边人形自走靠枕一边吃水果一边回消息。
    人形自走靠枕问他：“你什么时候上班？”
    叶含说比原定的复工时间晚两天。
    何泽远掐指一算，发现自己居然更早上班。
    叶含侧头看了眼他。
    复工当天，何泽远原本想轻手轻脚下床，结果身边人生物钟强大，还是和他一起起床。
    洗漱间里很明亮，叶含没戴眼镜，洗了脸后慢慢刷着牙，阳光直接照进浅色瞳孔里，一侧碎发也像是染成了浅金色一样。
    一边的何泽远瞅了眼他头发，再瞅了眼，之后叼着牙刷直接上手。
    叶含洗脸的时候前边头发被打湿，何泽远就逮着这些头发捏造型。
    近视叶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但是能听到旁边人的笑声。
    叶含：“……”
    叶含选择继续刷牙，任由身边人动作。
    有的人今天要上班，但是看上去很有闲情逸致。
    司机已经在小区外等着，有闲情逸致的人吃了早饭后就准备出门。
    叶含在对方走之前问：“今天一天都在公司？”
    何泽远一边打着领带一边点头，笑了下，说：“我尽量早回来。”
    司机已经在下边等着，他没能多说，挥挥手后带上门。
    何泽远离开，叶含转身拿过浇水壶出门慢慢浇花。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缓慢离开的汽车。
    浇花早上傍晚各一次。
    还没到忙的时候，叶含今天没什么事，帮着两个学生看了论文，剩下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书房里看书。
    注意到太阳开始慢慢下落，再一次浇完花，他打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何泽远刚开完会，才站起来的身体又稳稳坐了回去。
    其他人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说，收拾东西走人的手一顿。
    何泽远摆摆手，示意他们已经可以离开。
    其他人松了口气，抬脚出门。
    手机对面的人问什么时候下班。
    “今天事情多，可能会比平时晚一些，”他问，“怎么了吗？”
    对面的人缓声说了些什么。
    何泽远脸上表情先是一顿，之后笑容逐渐扩大。
    助理和秘书处的秘书们算是发现了，今天某何姓大老板今天接了电话后处理事情的效率似乎比平时还高了一些，还频频看表。
    接近平时下班的时间，员工看表的频率和何泽远莫名对上了。
    准时下班是公司一贯的企业文化，老板或许需要加班，但员工不会，到点就准时走人。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们前脚刚踏上电梯，后脚就看到平时一般会晚走一段时间的何泽远打开了办公室门。
    直到到了公司门口，看到站在门外一侧的人，员工们算是知道他们老板为什么今天这么急了。
    听到脚步声，安静站在一侧的叶含抬眼，视线略过一众员工，对上了走在之后的人。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来，何泽远手上搭着西装外套走过来时眼里满是惊喜。
    叶含刚伸出手就被握住。
    在有人来接下班的开心面前，忙碌一天的疲惫微不足道。
    他们坐车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电梯门刚缓缓关上。
    之后又打开。
    站在电梯里的阿姨一手提着菜，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快进去。
    下了电梯再站上走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小区其他楼栋的灯光明显。
    何泽远侧头问：“今晚想吃点什么？”
    叶含略微思考，说：“喝粥吧。”
    和其他相比，粥最简单不费工夫。
    何泽远做的玉米粥。
    暖黄灯光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香香甜甜玉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