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总哪里的话，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
    ……
    一天的会议结束。
    陈璐将花洒的水温调的比平时稍高一些。
    热乎乎、强劲有力的水流撒在身上，冲去了她一天的疲惫，令陈璐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
    回想起今天自己在会议上的发言，陈璐觉得，自己的表现应该……还算不错？
    毕竟自己说完之后，台下的掌声是热烈的、路总的眼神是带着几分赞许的。
    这份来自同事、上司的肯定让陈璐忍不住仰头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回想起近两年回老家过春节的经历，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此一时彼一时、什么叫做人贵自重。
    前年年末，她的状态不好。而亲戚们知道她被退婚、工作也不稳定，偷偷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甚至不乏有看笑话的、将她作为反面教材教育家中女孩子的。当然，更有去父母那边自以为好意地劝说，张罗着给她再介绍对象的——在北方的十八线小城市，一个订了婚又解除婚约，还被亲戚朋友知道流过产的女孩子该配什么条件的对象呢？
    要么是可能初中文凭都没有的老光棍，要么是离异带着孩子的男人。总结：歪瓜裂枣。
    当时陈璐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羞辱。
    她大专毕业，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至今未婚，在源川工作多年，手里头还有一些积蓄，但……在老家的亲戚朋友眼中就是‘不值钱’了。
    最可怕的是，抱有这种想法的亲戚朋友们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她、针对她才这么想的，而是潜意识就这么觉得的。
    那种氛围，让陈璐十分窒息。
    当时，她想的是：我怎么就‘不值钱’了！
    赌这一口气，坚决拒绝父母让她留在老家托人找关系落实一份稳定工作的要求，陈璐回到京市，拼命工作。
    在沁然，付出是能够被看见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她升职加薪，去年下半年更是在老家买了一套房子，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然后让爸妈搬到新的电梯房里住，名义上是说他们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实际是想让他们脱离老环境。
    这么一来，老陈家的亲朋好友都知道，陈璐啊，绝对是在外面赚大钱了！
    怎么赚到的？不好说，可能又去卖酒了吧？听说卖酒虽然应酬多，不过很赚钱呢……
    今年给她介绍对象的人比去年还多。
    尽管按照老家本地的说法，她又老了一岁（言下之意女人年纪大了生育能力下降，行情更不好），可是今年介绍给她认识的人，条件反而比去年的瓜枣们要强一些。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这无形中又透露出了小地方的价值观——或者说，是无意中又透露出了当今社会一个比较普遍的价值观：笑贫不笑其他。
    至此，陈璐幡然醒悟：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值钱’？值钱这两个字，本来就将我这个人进行了物化！好可怕，我的潜意识中，居然也将自己物化了！去年我还因此觉得被看轻、被羞辱，今年却连一点愤怒之情都生不出来。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接触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一种不依附别人也能证实自我价值的可能！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外面的生活这么精彩，一个女人的成功与否绝对不是看她有没有找到一个好老公、生一个or几个孩子、伺候一大家子做他们口中的贤妻良母。就像陶晓娟，陶子姐丈夫所在公司去年不景气，下半年优化了一部分员工，他就是其中之一，他后来找了个可以线上办公的工作，听说他们家现在已经是女主外、男主内了，陶子姐的丈夫经常在周一飞去粤省陪妻子，周五飞回海临市带孩子……
    陈璐关掉花洒，拿起旁边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心中默默感激：路楠，谢谢你。当年在华安市道一山庄喝酒夜谈，我没有听你的劝，自己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谢谢你在多年之后，碰见我依旧愿意听我说我的困难、愿意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
    路楠对陈璐心理状态转变的原因一无所知，不过她能看得出来，陈璐的精神面貌和做事风格有了明显的变化，想来今年她在维护华北大区那几家钱多、事儿多、心眼多的经销商客情方面应该会有不小的进步。
    【挺好的，手下们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以后我的空闲时间也会多起来，实现良性循环。对吧？】
    这天是周六晚上十一点，才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享受单休明天要睡到自然醒（她都不奢望自己可以双休tot），路楠就接到了项菲菲的电话。
    对方才回蒙省不到一周，前几天放出公司要找新的代工厂的消息，这两天路楠陆续接到有意向做代工厂的经营人们毛遂自荐的电话，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让沉稳的菲菲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别急，你慢慢说。”路楠心中闪过各种坏消息，一瞬间什么牛死一大片、厂子起火了等等她都想到了。
    不过路楠的语气却依旧十分淡定。
    这样的态度感染了电话那头的项菲菲，她慢慢镇定下来：“路总，你还记得吧，去年年底大部分人都放假了之后，我托孟经理帮我找人升级了一下乳茶生产车间的监控，顺便把办公区域的死角都覆盖掉了。”
    这件事路楠是知道的，因为升级系统的费用并不高，项菲菲的工作报告里头这事儿就只占了一行字。
    “十分钟以前，安保系统跳出了异常信息。”项菲菲深吸一口气，她刚才那么不淡定，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气的，“您现在方便登陆系统看一看吗？”
    第652章
    “你等一下。”路楠将手机放在一边， 打开免提，又用平板电脑登陆了监控系统。
    她自然拥有整个系统最高权限，现在登陆才发现， 十几分钟之前， 系统确实弹出了警示信息，不过她当时在洗漱， 完全没有听见。
    但显然潜入办公区的人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好几个摄像头都只拍到这个人一闪而过的身影，要不是安保系统升级之后的摄像头灵敏度够高，恐怕入镜时间太短， 连虚影都不一定能捕捉到，从而被当做监控误报。
    路楠选择了q市办公区， 又按照项菲菲的话， 直接点击菲菲办公室门后的隐藏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是去年过年前新加装， 以前这个区域只在菲菲的办公室门口按了一个摄像头，可以看到出入她办公室的人，不过上次升级系统，菲菲主动要求门内装一个。
    现在这个摄像头的角度， 可以看到办公室全貌， 又只能拍到菲菲办公电脑的显示屏背面，不至于泄露办公信息和她个人隐私。
    正是因为去年升级安保系统的时候公司业务们大多数已经提前放假离开了， 所以没几个人知道项总办公室多了一个摄像头。
    此刻， 这个摄像头正静静地记录下办公室发生的一切。
    “这个人是谁？咱们公司的？”如果不是公司内部的人，大晚上不太可能这么熟门熟路地进入公司。
    办公室内黑灯瞎火，安保摄像头的夜拍功能有限， 对方拿着一直小小的手电筒， 还小心翼翼地挡着光。所以路楠只能看到一个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黑白电视里头的人物， 眼珠子在夜拍功能下发射着骇人的白色亮光，至于五官什么的，只能说有，实在是看不太清楚。
    菲菲倒是因为和手下人天天接触，凭借肉眼还能勉强辨别的身高体形，基本锁定这个偷偷潜入的人：“是，叫常虎，采购部的。”
    路楠一听名字就反应过来：“是当地招的人。”
    这就对了。去年和菲菲一起从总部调去q市的人，全都是是公司比较看好、花时间栽培的潜力员工，出发之前路楠又一一找过他们谈心，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路楠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任谁也不希望自己费时费力培养的人才做出吃里扒外的事吧？
    “他进办公室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东西？”
    项菲菲嗯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常虎想要找的是什么，但是我一直没有在办公室内存留重要文件的习惯。他大概率是要空手而归的。”
    “不好说。”路楠皱眉看着视频中翻抽屉动作依旧小心谨慎的人，“既然他敢冒这么大的险，如果今晚什么收获都没有，恐怕他未必甘心。办公室里没什么重要的纸质文件，可是电脑里呢？”
    说话间，常虎伸手按下了电脑开机键，恰恰印证了路楠的猜测。
    项菲菲有些着急地说：“电脑的开机密码不知道能不能拦住对方。”
    “菲菲，你别轻举妄动！直接报警吧。”路楠飞快做出决定。
    这是菲菲的办公电脑，平时乳茶生产基地的生产、库存、销售数据都存在里头，除此之外，当地的采购商信息和客户信息也存在里头，这些资料哪怕不是最高级别的公司机密，但落到心怀叵测的人手里，对公司的危害还是很大的。
    “我已经在公司楼下了。小云，你马上报警。老秦、老刘、小李，你们和我一起上去。”项菲菲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她在给路总打电话的同时，发信息联系了她的嫡系心腹，因为大家都住在附近，在这短短二十分钟内，三人已经带着保安一起赶到办公楼下。
    现在让女员工走在最后面，前头的两位保安和另一位男下属手中分别拿着盾牌和防暴叉。
    被点名的小云虽然紧张，不过依旧口齿清晰地和当地派出所汇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派出所那边表示马上出警，让小云这边注意自身安全，不要逞强。
    在这五人从消防通道小心翼翼地进入三楼办公区之后，开着监控端的菲菲发现常虎已经破解开机密码了。
    尽管摄像头因为角度问题，拍不到显示屏，但是菲菲开机密码的屏幕是深蓝色、桌面壁纸是白色，所以在像素一般的监控画面中，常虎蓝盈盈的脸突然变成了惨白一片，对方还无声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路楠的话同时在项菲菲的手机里响起：“菲菲，你们守着办公室门别把人放走就行了，不要冲上去冒险，黑灯瞎火的，万一受伤就麻烦了。”
    “没事儿，已经确认过了，常虎就一个人。路总，我们会量力而行的。”
    好在后面的剧情没有太狗血，孤身一人避着监控进入项菲菲办公室的常虎并没有超群的武艺，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常虎听见有人喝了一声：“干什么的！”才被这句话吓得一哆嗦，就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胸口，然后被叉在了墙上。
    常虎痛得要死，左右扭动都挣脱不开，嘴上还在说‘误会、误会’。
    当然没有人会信他啦。
    两名保安外加年轻力壮的小李三个人将常虎制服，小李十分上道地学着电视里的情节，用宽胶带封上常虎的嘴。
    几分钟后，附近派出所的人也到了。
    刚才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路楠都不敢吭声，免得会坏了菲菲的事，现在忍不住说了她一句：“反正都已经知道入侵者是谁了，早点抓、晚点抓都没关系。万一人家有同伙呢？”
    项菲菲不好意思地和路总道歉。
    她当时心里头也没想太多，就是担心常虎当场翻拍公司资料、当场传出去，那就麻烦了。
    现在他们一行人要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一会儿结束了不管多晚都给我来个电话。”路楠叮嘱。
    ……
    凌晨两点多。
    “路总，常虎都招了。”
    他是采购部的业务，也是牧场原先留下的老员工，经过考核之后，入职了沁然乳茶。
    虽然沁然的原材料采购基本都是由总部审批、办理的，不过这都是针对有质量要求和质量标准的主要原材料。其余生产过程中的辅料，譬如瓶子、瓶盖、标签贴、防震膜、纸箱、打包带等等等，大部分是就地采购的，日常消耗量相当大。常虎就是采购员中的一员。
    沁然乳茶的采购量大，供货商们后来都把沁然这个甲方公司的人供起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项菲菲就发现了采购部门有一些不太好的风气，经路总同意之后，菲菲和供货商们吃饭就有意无意提了这事儿，并打算年后着手整顿公司内部。
    并不是所有的供货商都心甘情愿地用金钱疏通甲方公司采购员的，所以今年开年之后，诸如常虎这样的老油条，顿觉少了一些灰色收入，有聪明的人就猜测，是不是公司上头有觉察；也有抱着侥幸心理的人，觉得自己只要再小心一点，不接受转账、只拿现金，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常虎就是后者。
    前几天被项菲菲几乎是明示地敲打了一番。
    他觉得，自己恐怕要被开除了，想要在走之前捞一票大的。他听说公司最近在物色新的代加工厂，想着如果能够从项总这边窃取到竞标公司的信息和报价，那转手一卖，最起码能卖个六位数！
    最重要的是，常虎在行动之前，和当地几家登门拜访过项菲菲的乳制品小厂子负责人联系过了，对方的态度含糊而暧昧，显然是有些意动的，甚至有人暗示常虎除了竞标信息之外，还可以弄一份沁然的客户名单和出货清单。这个暗示，可就居心叵测了。
    项菲菲气愤地说：“咱们公司的薪资水平在行业内可不低，常虎只要在本职工作上多尽尽心，一年赚个一二十万完全没问题！还有那些小厂子的负责人，居然想要撬我们的客户？啊呸，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路楠听完之后，并不太意外：“人心隔肚皮。有些事情总是无法避免的，不然古话怎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呢？你那边的情况本来就比汽水厂要复杂一些，难免有人欺你年轻，又觉得你是女性，心软、更好拿捏。这次的事儿就当是长个教训，以后你自己在那边还要多注意人身安全。行了，你今晚也折腾得够呛，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过去，咱们再面谈这件事的后续影响。”
    第653章
    路楠原本还想要再等一个周末， 看看有意向做沁然代工厂的企业还有多少家，让林燕做个统计和对比，然后下周才去q市及其周边城市考察的。
    现在临时改了行程， 林燕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很快她也知道了缘由。
    林燕颇为担心地说：“路总，常虎这个行为在公司员工内部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