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带着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极外围的群众都忍不住大呼小叫着又开始打报警电话：一开始就没赶到的火异能者选了这时进来，简直叫人想把他锤进地心！
    “我日你妈你这时候来干啥？！”看到有几分眼熟的面孔直从警戒线外狂奔了进来，蓝色警犬狂怒，一边躲着黑羽毛一边大骂：“你他妈有病啊？！”
    “我！我也不想的啊……！”不料那个直往这边奔的小年轻却是带着一腔哭音，甚至脸上还全是泪；陈禾闻声抽空一转头，才发现狂奔过来的他的背后被接着一根绿色触角——触角的源头在警戒线外，是一个眼睛冒着诡异绿光的中年女人。
    “……大柳姐？！”陈禾直接愣住，手上的金线都松了一下：黑色怪鸟趁隙将金网啄腐出一个洞，飞了出来，眼看就又要射一波致命羽毛——
    “……路承伟！”尖细的女人声音骤然从终于奔到战场中心的小年轻口中传出，一下子刹住了黑鸟的全部动作。
    “……路哥……？”听到在租房合同上见过好几次的名字，陈禾同样顿住了动作，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头顶的黑鸟；同时，脑海中陡然闪现出了两三个小时前才见过的绿头三眼鸟、肥胖男子叫住自己时脸上的关切……
    “迦……”嘶哑的叫声从鸟喙中传出，黑鸟停在半空中，三只眼睛却没有看发出声音的小年轻，而是直接看到了警戒线外的中年女人身上。
    “你出来了是不是？”小年轻的声音跟着远处女人的口型而动，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你出来了是不是？我就晓得、我就晓得——大家都能觉醒，你肯定也觉醒了。他们不救你，但是说不定你自己就有异能了能从里面出来呢？”
    “你这个人生下来就运气好。自己虽然一辈子没啥子本事，又耙又怂，但是你老汉儿有钱，又从来不害人、不伤人，从来都是行善积德……怎么可能那种人都觉醒了，你会没有觉醒呢？”
    被异能控制的小年轻拉住黑鸟的趾爪，手掌被腐蚀成漆黑，在后者慌张的躲避中，死死拉住了其闪着银光的那一根趾头，满是泪水后的脸上笑着：“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们的结婚戒指。”他／她笑着：“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你自己出来了是不是？”他／她拉着拼命黑鸟往回抽又不敢推他的趾爪，流着泪，笑：“那你变回来吧——这套房子烧了也没事，大不了我们回去住那一套租出去的小房子。我也不嫌你没本事了，最多就是我每天把开店时间往后拖点点、不睡那么多美容觉了嘛。”
    “你变回来吧，我们回去了。”
    “……”黑色的鸟停在那里，三只漆黑的眼睛呆滞地停着，对着她的方向，却怎么也照不出她的影子，里面反着死寂的光，却没有泪。
    一滴泪也没有。
    周围的警察慢慢地重新恢复了过来，围着它；但它却静止着，任由“小年轻”拉着爪子，只呆呆地看着警戒线外的中年女人，没有任何要逃跑、也没有任何要反击的意思。
    “你变回来啊……你变回来啊！”“小年轻”还在用快要腐蚀出指骨的手使劲摇着它的趾爪，哭着说：“你是不是不因为第一次觉醒，不晓得怎么变回来？！没关系，你、你问一下旁边这些警察啊！或、或者我给你问！”
    “他”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转过头，对一旁的蓝色警犬努力堆起笑：“警察同志对不起哈！是我开先糊涂了，没识好人心！是我一个泼妇不懂事！遇到事只会乱骂人！我晓得你们都是好心人，这位大哥、大哥，我是刚刚看到你从人变成……呃，现在这样子的，你就帮忙指点一下我们嘛。”
    “我们两口子都是没啥本事的普通人，又笨又没啥领悟力，就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请你们帮一下忙嘛！我给你们跪下都要得！”
    “路承伟！”“他”还用力拉了一把呆滞的黑鸟，吼：“你也给我跪到！给警察大哥道歉！”
    “……”黑鸟老老实实地被拉下半空到了地面，视线却只牢牢地盯着远处的中年女人，三只眼一片死寂；而肖队长他们忙制止住了“小年轻”下跪的动作，却也只能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不管是本能还是实际发生的事情来说，他们都应该立即对黑鸟这种危险源进行扼杀；可“小年轻”到来的后续，似乎又说明了这只黑鸟也并非真的如他们想象中那么“危险”。何况对于该怎样解决这种危险，他们也是暂时毫无头绪……
    不。就在他们这样想的时候，就被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蓦地笼罩住了全身，跟着一抬头，就发现黑鸟的一直死寂的鸟脸上竟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要说从一张普通鸟脸上看出表情是很难，但若是从一张可以熔化的脸——是的，就是“熔化”，是那种被无形力量熔了、即将重铸的脸……这样，就很简单了。
    “迦……嗬……吁……”
    伴随着不同的嘶哑声音，这张黑色的鸟脸在十几秒内竟变换出了十几张不同的面孔：通过外面群众的惊呼声，陈禾和肖队长他们都知道了，其中的少数几张人类面孔，就是住在面前这栋被烧毁了的大楼的居民。
    然后，就在所有人在揪心之余，也不禁为此而重新升起了警戒时，那鸟脖尽头的黑色再次变为了三眼鸟的模样——但这一次，三眼鸟只是在用力看了一眼中年女人后，便用死寂的眼睛仔细而快速地扫过了周围已觉醒了的一圈人、或者说他们身上的异能物：红的、红的、白的、绿的、蓝的……最终，它的视线停留在了对“自己”影响最小、也在第二维度里最可有可无的金线上，继而艰难地扭回了头，用三只眼睛对准了陈禾。
    “……”没有缘由的，陈禾在这一瞬间，竟然毫无障碍地理解了那双看不出一点内容的眼睛的意思。
    他在闪了一下眼神后，马上就要收回还在半空中游移的金线：然而临将爆发的黑鸟比他还快，霎那间集齐全部羽毛直接冲入了金线中间——这回却不是对撞消失，而是硬是将自己挤进了金线内部，壮大了金线本身！
    “艹！”明明看到的就只是一团能量，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为那能量里蕴含的某种无形之物而感到恐惧的陈禾看到金线壮大，不仅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只觉得害怕、厌恶——就像小孩子被强塞了一大口很营养、但一点也不喜欢的食物一样，简直是恶心到了喉咙管。
    关键是还吐不出来！异能的强制冲刷让陈禾觉得自己连血肉筋骨都在发痛，但他却没资格叫疼——
    随着黑色大鸟的冲入金线，头部消融、头身连接的部分消融、身体上的翅膀消融……最后，连身体下方的趾爪也彻底消融，银色的圆形金属终于从空中掉下，“叮”的一声，落在了被腐蚀得漆黑的青石板上。
    脊椎连接着绿色触角的小年轻用luo露的指骨将其捡起，跟着在所有警察默然的注视下，和外围所有失去了亲人的人一起，于被警示灯照得通红一片的夜幕下，号啕大哭。
    “……”
    第36章
    “在本次中心大楼事件中,死亡21人，受伤5人。其中，15名死者为楼内居民,另外6位和受伤的5人是我方救援人员……”
    “牺牲者唐靖、王强、靳涛、杜衡，都是已婚,我们已通知其家属对其进行遗物收敛，并已上报部门，发放相关抚恤和补偿；牺牲者李容、黄志军，未婚,我们也已经通知了他们的父母，来收敛其遗物。因为没有遗骸，具体的丧葬方式还在征询他们亲属的意见,看他们愿不愿意同意举行集体葬礼。至于伤者,我们也已经将其及时送往了医院，其中一个人还处在危险期,正在观察……”
    “居民那边也还在做安抚……但目前效果还不大,恐怕只有等时间，去治愈一切伤痛了。”
    一个小时后，肖队长坐在长桌下首,做完汇报工作后,情绪低沉；办公室里的气氛也静默着,长久没人说话。
    “……”上首的白令放下手中的资料,抿着嘴，用手支着太阳穴旁边，抚了抚眉心,从鼻腔里轻喷出了一道长气，才克制住了心情,开口：“既然都……按流程差不多了，那就继续说回、说回大家对今晚所有事件的有关发现吧。”
    “是。”肖队长亦深吸了一口气，敛起情绪，睁起带着红丝的眼，重拿起了报告：“在本次事件中，先有纵火者涂军在用火异能对中心大楼进行了毁坏后被我方控制住，但后来，突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怪鸟……”
    “长河区也是。”一旁的前刑警精英说：“本来我们都抓住那个鲨人犯了，结果一个通体黑色的像果冻一样的东西忽然出现……之后我们复盘判断，那个‘果冻’大概率就是先前那个被杀了的糖果店老板的异能物。虽然他生前并没有觉醒，但是在意外被杀后，倒像是异能物‘自己’觉醒了——只不过，这种觉醒从生前的觉醒者作为主导，变为了由异能物做主导……”
    “那只怪鸟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虽说没有正式打起来，但它对我们这些活人都有很强的敌意；并且，我们也不由自主地对它有很强的敌意。陈禾说，这是属于我们身上‘异能’力量本质的本能：‘冥王星力量因子’和其它力量都是敌人，天生就会互相摧毁彼此吞噬……”
    “我们倒是打起来了。确实，它在突破我们防守把那个鲨人犯搞死以后，立刻就把矛头对准了我们，而我们也情不自禁地就想弄死它。最后打了一架：赢是赢了，很惨烈，那玩意儿比那个鲨人犯都还凶，能力居然具有腐蚀性，郑小他们现在还在医务室包扎呢……”
    “我们也是。不过，我们这边的鸟最后是被一个觉醒了的女人栓住的——她就是楼里牺牲的其中一个居民的家属。而它最后变成了纯能量，冲进了陈禾那里……”
    “咦？”刑警精英陆上觉惊讶地挑眉，看向他：“可我们这边的那个‘果冻’，是我们直接通过和它进行异能对撞，让双方都有能量抵消，用上了车轮战，才让它不复存在、完全消失了的啊？”
    “还是那个陈禾，又隐瞒了什么另外的技能？”
    “……应该，不至于吧？”肖队长脸上露出犹豫，“毕竟，在我们这儿，‘对撞摧毁’这种也是存在的：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们一个用藤异能的人想去把那个纵火犯拉下来，但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只是，那只鸟最后，进入了陈禾的异能而已……”
    “但既然双方能够‘融合’的话，它为什么只选择了陈禾、而不是你们呢？”陆上觉不解。
    “这……”肖队长也想不通，但又想到黑鸟在冲进陈禾的金线前，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圈人的仔细观察，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倒觉得，这未必就和陈禾本身的意志有关；也可能是黑鸟自己，看中了他的什么特质……”
    “你们说的是这个？”因今晚的案子都没遇到类似情况，一直闷不吭声、在翻着笔记本电脑的宋城元突然将屏幕反过来对着他们，指向视频中心被黑色能量冲刷的金色发光发卡、与“佩戴”着其的表情痛苦的小女孩，问他们。
    “……对！”肖队长看到这与此前案件无比相似的一幕眼前一亮，下意识便夸了一句：“可以啊你宋城元！不愧是看监控出身的监控标兵！有你的啊！”
    “哼！要你说！”宋城元冷嗤了一声，一点儿不买他这个老对头的帐。
    肖队长：“你……！”
    “这是什么案子？”陆上觉也来了兴趣，打断了他们即将开怼的氛围，凑近专注看着视频，顺口：“这大楼规划……这不是我们市的吧？哪儿找出来的？”
    “是t省p市的。”上首副座传来声音，调查部副手何枭也调出了同个视频，并将其同步放大在了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道：“也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那边发生了一起高空抛物，下面路过的一个普通老太太当场去世了，之后就出现了这一幕。”
    “那老太太，和这个女孩儿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何枭说，“两个人完全都不认识。那个女孩儿是被她妈妈带到这地方来剪头发的；老太太倒是住在这边。但双方基本从来没打过照面。老太太也无儿无女，更不可能是接什么孙子孙女的时候认识的了。”
    “那这就……”陆上觉回到座位上，抱起臂，眉头皱了起来。
    “之后怎么样了？”此时白令忽然出声，问：“就是黑色能量冲进这两个人的异能之后？”
    “陈禾的金线明显变粗了。”肖队长说：“从表面上看，应该是‘壮大’——黑色的能量壮大了他的异能；不过，好像过程不太好受。”
    “女孩儿现在都还在医院。”宋城元表示：“人没醒。看视频和后续都是‘发卡’明显变大了，可那边说人正高烧着，在重症病房挂呼吸机。”
    “……”白令顿了下，和旁边从头到尾没说话的教导员一起看向肖队长。
    “……我跟那小子分开的时候，看他，除了精神不太好，其他还、还行啊？”肖队长愣了一下，然后说：“要、要不，我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你还‘待会儿’？”宋城元嘲笑他：“再待会儿说不定尸体都凉了吧？”
    肖队长难得没心回怼他，看着白令懵懵道：“那、那我去……？”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讨论，让小朋去就好了嘛。”教导员捧着保温杯笑眯眯地插进话，给自己边上的助手下了任务，跟着对他们道：“继续，继续。”
    “……”这种事明明就根本不耽误什么吧？早上还不中不间的，现在听到人变强了，就马上抢着做好人来了。这老狐狸……埋头做笔记的副手沈沉和坐在肖长河对面的宋城元都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两句，明面上却均是八风不动，目不斜视。
    处于风暴正中心的肖队长丁点没觉察，对教导员及时的帮助还挺感激，乐呵呵道：“那就谢谢教导员了！”
    “小事，小事。”教导员面上的笑更真诚了些，倒也没有过分居功。
    这傻子。宋城元暗朝对面翻了个白眼，心里冷哼。
    “但总归，异能是变强了……”白令没有理会下方暗涌的潮流，思索着，喃喃：“‘摧毁’……‘吞噬’……”
    “……只有这两个案例吗？”他突然转头，看向副手何枭：“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
    “其他……”何枭停下动作思考了两秒，紧接着灵光一闪：“啊！好像还真的有一个！”
    他敲开一个文档，将一个标着“z省v市027”的视频放到了大屏幕上，点击播放——“你们看。”
    他遥指住自己暂停的一幕画面，给其他人解说：“这里是一个山体滑坡现场。那边部门发过来的资料说，他们在进行救援的时候，也出现了黑色的不明能量物，而且，它后来在没打过其他人的情况下，也冲进了一个同事的异能——一头紫色的狮子里。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但是，”他按下快进，现出新的画面，指着道：“在这里可以明显看到，这个黑色能量物在撞入这头狮子后，却是大部分身体——我暂时把它叫做它的‘身体’——都消失了。”
    “只有少部分进去后，让紫狮子变大了一些。”
    “……”显然，黑色能量物对自己要进入的异能的确是有选择的；而且就目前来看，这种选择似乎还跟异能“颜色”有关。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有一个人陡的想起陈禾上午说过、而此时也已在新闻上正式播过的一条“定律”：“诶等等……那个‘力量因子’，是有颜色的，对不对？”
    “……”众人一怔，一齐看向了说话人。
    “呃，我记得，那个陈禾说，‘金星，是金色；地星，是绿色；太阳，是白色’。”说话人、宋城元的助手小刘提出：“那会不会，那种黑色异能物——或者说，冥王星异能物，就是根据这些颜色背后、代表的力量来进行选择的呢？”
    “而且，陈禾之前也说过，‘冥王星和其它力量是敌对关系’。那，有没有可能，敌对与敌对之间，也分轻重呢？这样，轻的相互吞噬容易；重的则不容易。”
    “……”众人面面相觑，白令在想了想后，认可了他的想法：“确实有这种可能。”
    耶！小刘眼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兴奋，引来他的直系上司宋城元的一瞥；不过还没等他的激动真的上头，白令便又自言自语着，提出了新的问题：“但是，这样来说，哪些又是轻的、哪些又是重的呢？同时除了金、绿、白三种颜色，其他颜色又分别代表着什么力量因子？又到底象征着什么意义？”
    “而且，为什么有的黑色异能物选择了冲进别人的异能，另一些却选择了战斗到底呢？”
    “……”小刘哑然了；而肖队长却举起手，直耿耿道：“后一个我倒是知道一点——陈禾看到的是，如果是‘对撞摧毁’的话，双方力量好像都会直接变成某种我们看不见的虚无的符号；而‘吞噬融合’，也不像其他力量的‘同类吸收’，还能留下些什么……至少看这三个例子，都能发现，这种黑色能量在主动被‘吞噬’之后，全都是什么都没留下来的。”
    “而它们在一开始没崩溃的时候，都好像还有点属于‘人类’、或者说，觉醒者生前本身的意识。”
    “按照‘他们和我们彼此本能就会有敌意’的说法来讲，大概，是他们那个时候，还不愿意完全与我们为敌；而更愿意，哪怕全部消失，也想给自己原本的同胞，留下些什么吧。”
    “……”白令闭紧嘴，沉默了下来；其他人亦如是。
    “反正，我是这样猜的。”肖队长低低这样说。
    “……”白令捏着笔，揉了揉疼痛不止的太阳穴，最后说：“待定吧……还有其他的吗？不论是发现还是事情。没有的话，就先散会吧。”
    众人互看着，一时竟都没话说；只有肖队长再次举起了手：“那个，我有——”
    “那个志愿者评分表，”在部门老大并一干平级同事的注视下，肖队长大眉大眼地问：“能打满分吗？”
    “……”
    “或者，仪容仪表扣个0.01？”
    “……散会！”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