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陈麻子张口还待说话,却见到金玄白和楚花铃出现在李强的身后,顿时全身一震,脱口道:“韦陀大金刚,九天仙女……”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惊叫,骚动之中,有人吓得往外奔去,有人当场跪了下来。李强回头一看,立刻也跟着跪倒,那群堂口里的牛鬼蛇神,从陈明义、何老六以下,全都跪了下来。刘牙婆和两个来自欢喜阁的壮汉,原先被何老六带着五个人围住,如今见到他们也跪了下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还真以为碰上了韦陀大金刚和九天仙女,全身一软,趴在地上,颤声念道:“阿弥陀佛,韦陀金刚大天神,九天玄女娘娘,饶命啊!”蔡屏儿吓得直打哆嗦,看了金玄白和楚花铃两眼,跪倒在地,哭喊道:“韦陀金刚大天神,九天玄女娘娘,请大发慈悲,救救我爹蔡富贵一命,屏儿愿意折寿二十年,替爹爹补命……”楚花铃飞身前去,一把将屏儿抱了起来,怜爱地道:“小妹妹,祢不要哭了,有姐姐在这里,祢什么都不用怕,我一定帮祢把祢爹救出来。”蔡屏儿被楚花铃搂在怀里,手足无措,全身僵硬,脑袋里一片空白,泪眼模糊之中,看到了母亲和贺神婆从远处缓缓行来。
她忍不住哭喊道:“娘!娘!”金玄白这时才真的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看到跪了满街的人,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忖道:“这些人怎会这么迷信?什么韦陀大金刚、九天玄女娘娘,真是莫名其妙!”他把陈屠夫所说的整件事都听在耳里,明白一切的经过情形,对于陈屠夫的义举,极为感动,觉得这种人实在难得,很想交这个朋友。而第二个让他想要出面的原因则是陈屠夫提起,范氏之所以被逼卖女儿,是因为蔡富贵目睹松鹤楼血案,才会被衙门抓进大牢。也就是说,蔡富贵惹祸,一半因他本身欠钱而起,一半则是为了金玄白。若非松鹤楼发生血案,蔡富贵就不会被差人押走,身为这场血案的当事人,金玄白岂能袖手旁观?要知道大捕头王正英为了破案,逮捕了许多人,别的不讲,单就太湖水寨在苏州各地经营的店铺,受到查封的影响,被捕的人便多达数百。只是没料到连目击的证人,如蔡富贵这种浪荡子,也会被捕入牢中,由此可见,受到这桩血案所牵连的无辜百姓还不知道有多少。
这种情形,他不知道则已,知道之后,岂能置身事外,任由屏儿这么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被推入火坑?所以,他纵然心里挂念服部玉子、齐冰儿等人还留在易牙居酒楼里,想要早点回去,却也忍不住出面把这件事揽了下来。他站在跪倒一地的人群里,望了下十丈开外,缓步行来的贺神婆和范氏一眼,脸上仿佛罩上一层寒霜,沉声道:“李强兄,你们先起来吧。”李强站了起来,只见金玄白已到陈屠夫的身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道:“陈兄请起!”陈屠夫被扶了起来,有如置身梦境,望着金玄白那高大的身躯,威猛的气势,觉得自己渺小无比,从心底深处起了一阵震慑,目光不敢逼视,垂下头来,嗫嚅道:“你……你不是韦陀大金刚?”金玄白脸色一缓道:“不错,我不是什么韦陀金刚,也不是神,只是和你一样,是个平凡的人。”他笑了笑,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以前是个樵夫。你是屠夫,我们身份一样。”陈屠夫愣愣的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他所说的话。李强、陈明义等三十多名牛鬼蛇神,全都是一脸古怪之色,不知道金玄白以侯爷之尊,为何要说自己以前是个樵夫?还拿来跟陈屠夫套交情,这简直是太让人难以置信。
李强一肚子疑惑,道:“侯爷,你……”金玄白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李兄,这件事我已经揽下来了,请你让我处理。”他见到那些小民百姓仍然跪了一地,扬声道:“各位乡亲,这里没什么热闹好看,请你们离去。”那些跪在地上的小民,纷纷站了起来,在陈明义等一干牛鬼蛇神的驱离下,逐渐的散开。金玄白道:“李兄,你把这几个家伙押回你的堂口去,找一个人回去向什么刁十二报讯,叫他半个时辰内,带人过来。”李强道:“侯爷,你……这种小事,交由明义处理就行了,何必劳动你老人家插手?”金玄白冷哼一声,道:“逼得人卖女儿还债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听过,非得要见识一下这个人不可。”李强干笑两声,道:“刀疤李三收的利息也真是太重了,不过他收黑心钱,报应也来得特别快,这回在木渎镇就被宰了。”话是这么说,他其实心里也是忐忑难安,因为他的堂口也开设了一间小小的赌场,经常放些印子钱出去,给那些赌输了钱,急于想要翻本的人,收的利息远远超过朝廷的规定,只不过没有像刀疤李三那样离谱,完全是在吸人的血。
jz※※※大明律曾经有这样的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余利计赃,重者收赃论罪,杖一百。”这也就是说,私人或钱庄放款生息,每月最多不能赤三分,而且不管借出去的时间有多长,只以单利计算。假使违反这种规定,被官方查知,必须处以鞭笞四十下的刑罚,多出来的利息收益,以赃物论计,必须充公,没入官府。如果太过重利,则以收赃犯论处,要处以杖责一百下,也就是说押上公堂,打一百大板。衙门差人打人犯的技术极为熟练,有各种不同的手法,如果犯人家属事先送贿,那么棍杖打下之际,尖端会先碰触地面,角度稍大,跟犯人臀部的接触面积小,受力也少,所以棍杖落下时声音虽大,犯人却不会受伤。第二种打法,则是棍杖落下时,以板面拍下,打在犯人身上,声音虽大,也会有皮开肉绽的情形,不过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回家敷药,休养一两个月便会痊愈。至于第三种打法,则是差人根本没有收到好处,并且犯人又惹人讨厌,那么大棍下去,专挑腰脊之处下手,并且用力极大,别说一百下,就是二十下,也可以把犯人打成终身残废,三十下便可把犯人当堂打死。
所以当时的小民百姓,最怕吃上官司,都知道被押进牢里,不死也脱一层皮的可怕。也难怪范氏在获知蔡富贵被押进衙门,便心乱如麻,急着筹钱去打点,甚至被逼着卖女儿。jz※※※李强心中忐忑,已见到陈明义、何老六等人都是吓得脸色大变,心知他们都是为金玄白这句话所惊。金玄白冷哼一声,道:“李兄,你去查一下,看看还有哪个堂口的把子,昧着良心收取重利,若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叫他比死还要难过,立刻报应上身!”李强心惊胆跳,朝陈明义使了个眼色,陈明义赶紧命令何老六把七个痞棍押走,然后又放了其中一人,嘱他立刻回去把堂口的新把子刁十二召来。刘牙婆见到人群散开,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小姐,屏儿可以还我了吧?老身已经付了银子。”楚花铃放开蔡屏儿,示意她去找母亲,然后脸上似笑非笑地道:“祢花了四十五两银子买了屏儿是吧?如果我卖给祢,祢看值多少钱?”刘牙婆咽了口唾沫,露出一口金牙笑道:“小姐,祢开老身的玩笑,看祢的穿着打扮,也不会是卖身的人。”楚花铃笑道:“祢把屏儿的卖身契拿来,我跟祢去欢喜阁。
”刘牙婆回头看了看金玄白,问道:“小姐,那位侯大爷是祢什么人?祢肯进欢喜阁,想必她们很乐意,不过侯大爷若是不肯,也是枉然。”楚花铃见她把李强说的话弄错了,竟然把金玄白说成是侯大爷,忍不住灿然一笑。刘牙婆赞赏道:“我老婆子活到现在,还没见过像小姐祢这么美如天仙的女人,假如祢真的到了欢喜阁,只怕喜娘会把祢捧在手心里,不到三天便成了阁里的第一花魁,艳冠群芳……”楚花铃笑得花枝乱颤,腰都几乎直不起来了。金玄白见她逗着刘牙婆,浓眉微皱,道:“花铃,别再胡闹了,祢知不知道欢喜阁是什什么场所?”楚花铃笑道:“什么场所?不过是个青楼*罢了,又有什么稀罕?北京的江南春、杏花阁,我也都去过了,区区一个欢喜阁又算得了什么?”刘牙婆眼睛一亮,道:“原来小姐以前是在北京最有名的皇店街里,首屈一指的江南春和杏花阁待过,老婆子真是失敬了。”她话未说完,楚花铃纤手一挥,已甩了她一个大耳括子,打得她整个人飞出数尺,五颗金牙最少也掉了三颗,鲜血喷出,躺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