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撞破诡计贾兰劝母
李纨回到稻香村的时候,李玟和李琦正与李婶娘说话,娘三个端详着一样东西,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正欢,李纨淡淡一笑,并未进屋,而是反身回了自己的正屋。
素云忙用凉水绞了帕子递给李纨,银蝶取了水晶缸中刚刚镇过的凉果子:“奶奶用些解渴。”李纨拈起一枚,疑惑道:“这樱桃可是园子里新结成的?”
银蝶笑道:“哪儿啊,就咱们园子里那些妈妈的手艺,如何栽种得出这样大这样红的樱桃!是奶奶没回来的时候,林姑娘命丫鬟们送来的,听说也不出自咱们天朝,叫什么车厘子……反正名字怪的很。”
李纨一听是黛玉送来的,便放心下来,放一颗在嘴里,车厘子的皮儿顿时被咬破,甜水顺着舌尖往齿根上流。果肉又密实又细腻,绝无半分的苦涩。李纨看着银蝶直吞口水,便笑指着:“你们两个也尝一尝。”
银蝶虽眼馋,但是脑袋却晃得拨浪鼓一般:“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是不配享用的。”
李纨明白这两个孩子最是忠心护主的,怕她们失了礼数,忙问:“婶子和两位姑娘那里可是送过了?”
银蝶和素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没敢回话。李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个丫头:“你们心里惦记着我是好事,可是叫亲戚知道了咱们吃独食,岂不是要叫人生罅隙?素云,你用碟子拣了送到西厢去。”
“可是,大奶奶,这统共也不到一碗,少爷还没回来,要不……”素云心疼不已的说道。
“呆子,这种口舌上的便宜就是不占又能如何。快去!”
素云只能依照命令前去,正要出门,就听院子里的小丫鬟给贾兰请安。贾兰自己捧着书匣子,素云隔着竹帘子见了忙要是上前接,贾兰却笑着拒绝:“我自己来。”
素云心疼道:“少爷满头是汗,等回头我叫嬷嬷们好好教训教训那帮子小厮。”
“别怪他们,都在书院里憋着一天了,是我叫他们先回去的。”贾兰将沉甸甸的书匣子往上捧了捧,见素云手中端着一碟红果子:“这是往哪里去?”
“哦,林姑娘送了些番邦的时鲜,大奶奶叫我往西厢去。”
兰哥儿眼前就是一亮,兴奋的说道:“林表叔是今日到了?”也不待素云回话,将书匣子往腋下一夹就往屋子里跑,留下素云苦笑不止。
“母亲,母亲,表叔还在咱们家?”
李纨接过了儿子手中的重物,嗔怪道:“前儿博士白夸你沉着稳重了,遇事还这样毛毛躁躁。”
贾兰被母亲这样一说,便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儿子这不是听到了表叔的消息高兴的嘛!”
李纨挥手屏退了伺候的银蝶,拉着儿子坐到床榻前:“今日先生们可是赞誉你了?”
贾兰的良好教养促使他耐着性子回答母亲的话:“先生只出了一道策论,‘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叫我们回家慎思之,明日应答。”
李纨笑骂了一声:“你个机灵鬼儿,先生若是没赞誉,你只管说就是了,还在你娘面前弄这些弯弯肠子。”
贾兰脸一红,挽上了李纨的胳膊:“娘……”
“知道了,知道了,惦记着要见你表叔!”李纨揉捏着儿子因为长期练字而生出薄茧的指头,“且等等吧,你表叔一到码头就被宫里面的人叫了进去,听说是皇上要他陪在身边诵读文章。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不过你林姑姑却在咱们家。”
贾兰顿时大感失落,“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算了。”
贾兰有好多的问题等着去问林家表叔,虽然前些日子国子监里好些富家子弟都对表叔有些猜忌,但是大多数贫家子弟却是信任表叔的为人。贾兰并非寒门,但是和这些寒门子弟的关系异常的好,他心里明镜似的,还不是以为自己的表叔是众学子们尊崇的三元及第林致远!
李纨见儿子情绪不对,便端了果子碟与贾兰:“我的儿,与你商议一件事儿。咱们院子里每日人来人往,闹腾的很,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很该像你宝二叔似的有个自己的轩馆。娘一直在帮你留意,可那红香圃离稻香村远的很,凹晶馆又过于冷清,可巧你宝钗姑姑向老太太提了一提,老太太竟是应允了,叫你带着暂住咱们家的荣泽表少爷一并住进缀锦楼去。”
贾兰听到母亲的话,厌恶的撇嘴:“罢罢罢,什么宝姑姑,钗姑姑的,我平生最恨藏私纳垢的小人,这种好意我却是不屑的。”
李纨少见儿子说这样刻薄的话,沉声问道:“你一个做晚辈的,如何能这样放肆。”
“母亲,不是我放肆,是那薛家女子实在阴险。母亲还记得我那日休沐,回来时脸色不善?”贾兰见李纨点头,便继续说道:“那日难得的好天气,我就沿着河道往东边行,不多时到了滴翠亭,母亲知道的,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水上,很是个惬意的地方,我将要过去的时候,偶然看见……从另一个方向过去,”贾兰不愿意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很是晦气的皱了皱眉,“四面雕镂的窗户关的密密实实,她却没瞧见我,不大会的功夫,有小丫头推窗户,她竟来了个金蝉脱壳,说是看见四姑姑蹲在窗户跟下,她是来找人的。”
贾兰越说越是气愤:“除去水阁子里的人,明明只有我两个是往滴翠亭方向赶,如何会有四姑姑,她分明就是在诬陷,不知道打的什么恶毒的主意。”
李纨一听儿子的话就明白了几分,心中一阵鄙夷。大约是薛宝钗听见了丫鬟们的私语,里面很是有些见不得人,她便接着惜春的名讳要躲过这尴尬。只是心思太歹毒了些!
不过一码归一码,李纨仍旧笑着劝慰道:“她不过是个外客,咱们犯不着为了置气委屈自己。况且,你若是不住进去,叫荣泽何处安身?为娘可是拍着胸脯向你林姑姑做的担保,说你定然能照顾好荣泽。”
贾兰狡黠的一笑,趁机“勒索”道:“我若依了,母亲可要应允儿子一个事儿。”
李纨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满是阴沉的说道:“若是为了教员一事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母亲……你怎么这样顽固!”
李纨哼道:“这不是顽固,而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你们祭酒大人也是,若是缺了人手,只管从寒门子弟中挑拣便是,做什么要叫你一并去,连带着你的心也散了。”
贾兰倔强的看着母亲,眼睛里闪过坚定的光泽:“表叔曾说,天下读书人不分高低贵贱,不分高门寒门。”
李纨看着儿子梗着的小脑袋,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越大越不像他的父亲贾珠。几年前尚小,老太太、二太太只一见兰哥儿便要生上许多的伤感,就是因为这孩子与死去的丈夫极为相似,连脾气也是一般儿,娇贵中还有些胆小怕事,只知道一门心思的读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兰哥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叽叽喳喳在自己面前说外面的世界。说倪老先生,说莲花胡同,说寒门士子……兰哥儿的眼界是越加的开阔,可是口中时不时的就念叨他那个林表叔。
若李纨哪句话不对了,兰哥儿当即就会说:表叔是这样讲的,表叔才是对的。
及至林致远中了状元,儿子对他的敬慕简直到了巅峰,李纨毫不怀疑,兰哥儿对他爹爹的惦念只怕远不及对林致远来的频繁。
李纨心中既有酸楚又有欣慰。
这会儿,兰哥儿像个大人似的与自己交谈,为的事情也离不开林致远。
自打林家办了那个童学桐花书院之后,不到两个月的光景,其美誉是响遍的京城,一开始还只是贫家少年登门读书,好些人都是冲着那每月二两银子去的,虽然进门的条件苛刻至极,但是先生负责,不到半个月,少年们就像脱胎换骨似的大变模样。后来有吏部尚书的孙子进书院读书,那小子是远近闻名的泥猴儿,年纪不大,但是脾气犟得很,谁也不服,在尚书府也就是老尚书大人舍得揍上几巴掌,余下的夫人太太们都娇惯着。
老尚书一狠心,得,你们这些女人不是下不了手嘛,我找个人下手来收拾。
尚书的小孙子进书院第一天回家,屁股就红肿的老高,小脸黝黑,往日要人追着喂饭,这会子也不用了,自己捧着个小饭碗埋头苦吃,又是夹菜,又是夹肉。
给尚书夫人瞧得这个心疼呦,叫嚣着要去砸了书院。还没等嚷完,就被吏部尚书一声厉喝给呛没声了。第二天一早,这小孙子没等人催,自己跑到前厅等着管家送他去书院了。
惊得一干人目瞪口呆。
一个月之后,老尚书夫人见人便夸,逢人便讲,那桐花书院如何了得,自家小孙子如何争气……一时间,书院是名声大噪。
李纨听人说的时候只当是个热闹,可谁承想,有一天儿子回来告诉自己,祭酒大人找国子监里那些优秀的寒门子嗣到桐花书院去做教员,一月八次,只教三个时辰便可,桐花书院愿意支付这些弟子们五两的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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