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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静王一下朝就吩咐车轿往此处赶,正好碰上了贾家出殡的灵队。稍派下属一打听,就知道今日不但自家安置了祭拜的灵棚,更有东南西三家郡王,贾家的声势一时响彻京城。
水溶今年二十有三,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的确是个秀丽人物。他们家乃是开国元勋中的重臣,太祖皇帝钦点的世袭郡王,与宁国公、荣国公二者相比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年已逝,宁荣二府的爵位是一降再降,贾珍现如今是个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而贾赦也不过是个一等将军,他们除去百年的基业,也剩不得什么了。
原本同是朝中重臣,替先祖爷打过江山的社稷之桢干,国家之良辅,现如今子孙们的命运却大大的不同,这便是世袭功勋们的悲哀。
水溶坐在轿中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贾政等人见他并不妄自尊大,心中也是熨帖十足。又听北静王想见一见自家的宝玉,忙领了那不争气的东西往前来。
水溶又拿着通灵宝玉在手中细细玩赏,见宝玉语言清楚,谈吐有致,心中就起来惜才之心,有意考问他几个问题,只是满街的送葬仪队皆候着,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水溶对贾政道:“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教导。门下亦是寒第高人颇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
贾政听了欢喜异常,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先生教导宝玉,若是真的能得北静王赏识,宝玉将来何愁前程?贾宝玉在贾政的示意下,向水溶行了大礼。
待水溶回舆去了,众人才纷纷上马,继续送行。
水溶坐在舆轿中闭目养神,刚要伸去摸手腕上的佛珠,猛然意识到稍早已经将那串念珠送与了贾宝玉。
“王爷!”舆轿外传来王府管家的声音,“前面好像出了点岔子,您瞧。”说着撩起了舆轿帘子,北静王顺势望去,一根银柄流苏马鞭直插青石路面,态势凌厉,四周的石板路却不见一丝破损,瞧着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
水溶心中大骇,却不动声色的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管家回道:“已经着下人去打探了,据回禀是荣国府送葬中的亲戚,一个俊美少年!”
水溶若有所思,示意管家放下舆轿门帘,在舆内低声问道:“若是你,可否一样做到?”管家回道:“恕小的学艺不精,若是小人,怕射中时周遭的石板会有碎痕。”
“你且派人仔仔细细的打探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不要打草惊蛇,这种人有如斯实力,怕是你们近前就会被发觉。”水溶嘱咐道。待管家离去,水溶不禁暗暗思量,俊美少年?难道贾家还有如此实力?是在给自己看吗?还是在告诫忠顺王?
贾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若此时的林致远知道自己小小的举动竟引得北静王大动干戈,怕是早就笑破了肚皮。他本是给薛蟠点颜色瞧瞧,免了被叨扰的后患,不料竟会被北静王府惦记上,实属无意之举。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上热闹非常,不但有通家之好前来祭奠,更有寻常百姓指指点点。车马行至郊外的铁槛寺,此处乃是当日宁荣二公斥资修建,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灵。寺门大开,主持色空忙领了众僧人在外恭候,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后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于里寝室相伴。
林致远心中惦记着黛玉,他们皆属于外亲,不必在此守灵过夜,待未时(2点)一过,即刻折返回京。因着林致远刚刚露的那一手,贾家亲眷中并无人敢再上前搭讪,自己倒是落得个清净,他不耐烦这些烟火缭绕,领着韩胜稍稍拜过即到寺庙偏殿休憩。
正值盛夏,山上树木繁郁,翠鸟啼鸣,山下是良田百亩,偶尔可见耕作之老者,当日的贾家的两位国公爷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只是有这样的眼光,却没遗传到子孙身上。
韩胜见林致远盯着远处山下的农田,好奇的问道:“大爷,你在看什么?”
林致远慢慢收回目光,道:“韩胜,你觉得贾家怎么样?”
韩胜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的不屑,“大爷,依着我瞧,贾府不过是强弩之功,更可笑的是他们自己还未有所知。这府上的颓败之势已显,是从骨子里闹腾出来的。荣国府稍强一些,到底有个精明的老太太坐镇,至于宁国府那边,哼,别人家闹出了公媳之间的丑闻,莫不遮着掩着,他们家倒好,明晃晃的拿出来做势。”
林致远笑道:“人心难测,说不准贾珍和秦氏之间的确是真爱呢?这也未可知。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贾府是从根子上败坏的,今日你也见到了,贾氏一族男丁众多,却无一人可堪大任,阿谀奉承,逢迎拍马者倒比比皆是,我只好奇,他们家能延续至今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今日前来祭拜的八公,治国公与理国公两家已然没落,贾府的几位老爷看在眼里,想必心中也是急虑的。若是皇帝有些微的举措,荣宁二府必然会转投阵营。”
韩胜虽是个武夫,但是脑筋转的并不慢,随即理解了林致远的意思,他忙道:“大爷,看来这贾府并非久留之地,我且告诉唐大哥,让他那里抓紧整理园子,咱们还是早日搬出去的为好。”
他们在贾府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若是林致远估算的没错,贾元春怕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得到的晋升。皇上未必真的害怕朝中元勋们联手,毕竟这些人虽有着名衔,但大军一直是掌握在朝廷手中。陛下应该是想要借此来分化八公、四王与忠顺王的关系!
而贾家,明知是圈套,却又不得不中计……
林致远主仆二人正说着,忽见一小厮慌慌张张的往这边来,边跑还边回身去瞧。
韩胜拦住他,问道:“你是哪家的人?这样的无礼?不知道此处乃祭奠之所,不能任行吗?”
那小厮见是陌生人,却穿得不俗,也知道是冲撞了贵人,忙跪倒磕头,“请大爷饶命,小的是宁国府的下人,因奉命在山下守着,不敢有所叨扰,只是刚刚山下忽来了一队人马,不知是什么人,也不报名头,硬要上山,十来个家丁被这些人打翻在地,我是寻了小路来给我们老爷送信的!”
闯山?林致远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样的趣事,不知道贾家众人如何应对。“韩胜,你去领着这小厮到前面看看。”韩胜应诺,拎那如弱鸡般的小厮直奔前殿而去。林致远手中的折扇一合,慢慢坠在其后。
大殿中,贾珍哭得泪人一般,亲友们无不悲痛。薛蟠尤甚,又要忙着安慰贾珍,又要顾着自己抹泪,竟比薛父亡故时还要卖力。薛家的小厮看了有些脸红,有心去劝说几句,只是自己站的远,无可奈何,旁边有别家的小厮上来打趣,薛家的下人更是羞臊的恨不得钻进地面。
贾宝玉站在白布幡下,眼神直愣愣的,越想起秦氏的好,心中就越加的难受。老祖宗常说,秦氏乃是重孙媳妇中第一得意之人,怎么就……怎么就这样的红颜薄命!贾宝玉叹道,这些个好姐妹虽不大和秦氏走动,但是没有一个不说秦氏好的,就是四妹妹见秦氏没了,不是也常常叹气落泪吗?可见秦氏人品卓越。
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吹来一阵凉风,吹的帘幔挂幡乱动,叫众人大感惊奇。因天气炙热,恐尸身渐腐,宁国府弄来万斤冰砖,今日又在大殿的四角各摆上了十只冰盆,所以也不感觉闷热,反倒传来阵阵凉意,猛来了这么一阵风,众人只觉得森森透骨。
贾政心里略不高兴,他本就劝过贾珍,晚辈而已,不可太过。只是贾珍乃是族长,又没他父亲贾敬在上面弹压,怎么会听进去族叔的意见?贾政正觉得自己的后背发凉,想叫小厮取来件外衫,就见宁国府的一个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上来就是跪倒在地:“各位老爷,山下,山下……”
贾珍忙问:“山下怎么了?”
“山下来了帮人马,”小厮气喘吁吁的说道,“将咱们家守山的人全都打了,现正往山上来呢!”
贾珍大怒,“什么人敢如此的放肆,不知道这里是贾府的家庙吗?待我前去看看,竟是何人?”
他话音刚落,就从殿外进来一批人,领头的青年二十不到,黑色劲装,头顶绞丝金冠,腰佩青釭宝剑。
贾府几位老爷们心中暗骂,哎呦喂,谁把这一位天魔煞星给招来了?
这人正是长公主的嫡子,忠杰小侯爷。
王夫人常说他们家宝玉是个天魔星,不过和这位忠杰候比起来,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两年前的西北战场上,忠杰候虽是弱冠少年,但仗着手上的青釭宝剑,杀敌无数,叫西北蛮夷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忠杰候是谁?那是皇上嫡亲的外甥,又兼做着御林军副都统,贾府众人不免猜测,难道皇上真的对他们贾府心生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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