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早亡, 顾母一个人把他们儿女拉扯长大不假。
    但对小儿子明目张胆的偏心也是真。
    顾云合杵在原地, 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 没吭声。
    “行啊顾云合，你这是不准备管我和你弟弟的死活了是吧？你还记得你爸临死前是怎么叮嘱你的吗？”顾母放下手里的菜，高声询问。
    顾云合睫毛一颤。
    那一瞬间。
    满目的血红色，惨白的医院墙壁，父亲无力拉住她的手，又浮现在她眼前。
    “云合，照顾好妈和弟弟……”
    这是顾父的最后一句话。
    像是枷锁与牢笼，从顾父死亡那一刻起，在她身上束缚到现在。
    所以无论顾母和弟弟对她再不好，再让她寒心，她也没说过什么。
    其实顾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嘴张了张，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但满口的血沫与供氧不足已经无法支撑着他完整说出最后一句话。
    “以后我会定期打钱给你和顾云昌的。”
    顾云合强咬着唇，一字一句开口。
    她说着就打开家门。
    顾母上前来想关门：“你打钱？你哪来的钱，顾云合你老实说是不是傍上什么大款想摆脱我和你弟弟了？！”
    老式居民楼隔音效果不好，一家里发生点什么事，不出半响整栋楼都能知道。
    顾云合打开房门后，正驻足在他们家门外的空地上偷听的邻居大妈就是一顿。
    随即大妈尴尬挥挥手：“害你说你这是怎么个事……”然后尬笑着继续下楼走。
    顾云合面无表情盯着大妈离开的背影，慢慢收回视线。
    大妈尬笑着下楼，在下一层楼梯拐角处看着个年轻又俊俏的男人。
    男人靠着墙，手里徐徐燃着根烟。
    神色晦暗不明。
    兴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大妈吓得赶紧走了。
    顾云昌上来的时候也瞧见了男人。
    他今天放学早，所以没等着顾母来接他。
    这男人实在是太过俊俏打眼，偏生一身气质又凛冽得不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他在偷偷摸摸打量男人的时候，察觉到男人也在看他。
    重点好像是在看他的脸。
    顾云昌心里嘀咕了几句，加快脚步上楼了。
    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顾母在门口拉着顾云合。
    瞧见他回来的顾母就是眼睛一亮，对着他喊：“儿子！快看拦着你姐，她要抛下咱俩不管了！”
    顾云昌还没反应过来，但已经下意识伸手去拉顾云合。
    顾云合躲开他。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二的两位血亲。
    “顾云昌欠的钱我替他还了，这么些年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去做……”顾云合嘴张了张，她停了下，像是无声叹了口气，“我不欠你们了。”
    “你不回来看你爸了？”顾母问，同时给顾云昌使眼神。
    “我会的，但不是和你们一起。”顾云合平静道。
    顾母第一次有了抓不住自己女儿的真实感。
    以往不都是这样的吗？
    只要她搬出顾父的遗言，顾云合就会沉默下来，最终乖乖听她的话。
    这次怎么不同了？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有人突然站在她身后，给了她足够的底气与勇气一般。
    十多岁的少年已经初步具备了成年男人的力量。
    被顾云合躲开后，顾云昌没再准备继续去抓自己姐姐的手，他转移目标，去抢顾云合装着各种证件的袋子。
    顾云合不知哪爆发出来的力气，直接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一时间三人愣在原地。
    顾云昌不敢置信地转回头，摸着自己被打的半张脸：“顾云合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从小到大，在顾母的偏袒下，顾云合从未从他这里讨走过半点好处，更别说打他了。
    “这一巴掌一打得是你不学好去借钱，二还打得是你不尊重爸。”
    顾云合开口。
    顾云昌哪听得进她说这么多，扬起手一巴掌就要朝她扇回来。
    一只手在半空中被稳稳握住。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手腕。
    顾云昌骂了声，抬头，瞧见刚才在楼梯上那个俊俏的男人逮住了他。
    周惮脸色挺沉：“你平时就这样对你姐的？”
    顾云昌一句“关你屁事”还在嘴边，随即他反应过来：“你就是……”
    他视线落到周惮脚上踩着的鞋子上，和他鞋柜里借钱买的那几双一样的牌子。
    不过周惮这款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
    “你还真傍上大款了？”这句话是他朝着顾云合说的。
    随即周惮又凶又狠一脚踹他身上。
    “没人教你怎么尊重你姐，老子今天来教。”
    语罢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顾母，意有所指。
    顾母被他一拳又一拳落在顾云昌身上的动作吓到了，连忙去拉。
    周惮盯她一眼，冷笑：“您该庆幸我不对长辈动手。”
    这人不愧是干架的一把好手，打在顾云昌身上全落在那种巨疼但又不伤到要害的地方。
    顾云昌疼得直叫。
    “顾云合！你哪儿找来的男生，快让他住手！”顾母尖叫。
    顾云合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现场吵成一片，一地鸡毛。
    破碎的家庭。
    破碎的她。
    顾云合想，从顾父走的那天起，她就碎掉了。
    周惮揍得差不多了，转身过来，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她行李：“走。”
    他握得很用力。
    顾云合觉得她好像又被一点一点拼起来。
    顾母还在后面抱着儿子哭叫。
    顾云合突然转过头去，她神色很平静：“你要是报警，我就把你儿子借黑钱不还的事情说出去。”
    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一直到车上，两人都没说话。
    周惮也没开车。
    直到顾云合开口说了句：“走吧。”
    周惮好像一直在等她先开口。
    他问：“他们一直都这样对你的？”
    “……也不是。”顾云合眼神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云合。”
    周惮叫她名字。
    顾云合没回头。
    “想哭就哭，别他妈憋着。”周惮出声。
    这句话像是解开枷锁的魔咒。
    顾云合肩膀微抖了起来。
    眼前像是含了雾一样。
    她死咬着下唇。
    咔哒一声，周惮解了安全带下车，然后打开她副驾驶的车门。
    顾云合扭头想往另一边看。
    周惮直接掐着她腰把她抱到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