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一听这话便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行了大爷，别想了，先进来再说。”陈年顺手便拉住了对方的胳膊，等到进了饭店之后，将对方手中的扫帚立在一旁。
    “大爷，稍等一下，我给你打包。”陈年将大爷按在凳子上之后，便打算回去找打包盒，将剩下的把子肉和米饭打包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小伙子……”大爷见状，连忙一把拉住陈年的胳膊，“要不这样吧，我就在这儿跟你吃饭，剩下的我再打包回去给我儿子，怎么样？而且我给钱。”
    “没事，给什么钱，大家相见就是缘分。”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要钱的话，那这饭我就不吃了。”大爷说着就要起身离开，陈年见状连忙说道，“好好好，给钱给钱，咱们先吃，一会儿我再收钱行不？”
    “那行。”大爷一听这话脸上又乐了起来。
    然后陈年又回去盛了米饭，把子肉，鸡蛋，豆腐，面筋，最后把肉汤又同样淋在米饭上。
    两盘饭端出来。
    大爷一看这饭菜：“有点东西啊小伙子！”
    陈年将一盘放在大爷面前另一盘则是放在自己这边：“没有没有，就是随便做做。”
    “你这随便做做就做成这个成色了？”大爷表示有些震惊，但同时也有点怀疑陈年到底是不是在诓人。
    “大爷，你认的这道菜？”
    “认得啊，把子肉，这有什么不认识的，你就看这大肉片子，再看看上面捆的绳儿，还有这颜色，这不就是把子肉？”大爷说道。
    陈年这时才反应过来，大爷的口音好像确实是山东那边的，刚才自己都没有注意。
    如果大爷是山东人的话，那就能够理解了。
    “大爷，要不你尝尝这把子肉做的怎么样？如果有不行的地方你尽管说，有批评才能有进步，对于我们干厨子的来说，做菜也得不断的改进。”
    可大爷却十分客气的点了点头：“那能有什么问题，你这个肉光是看起来就很正宗了。”
    在客套之中，陈年得知大爷的名字叫做林明徐，和当初在虎门销烟的林则徐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
    在聊天的时候陈年发现大爷的性格特别好，而且也有着明显的山东人有的豪爽。
    笑容时常挂在嘴边上。
    两人聊着天儿，大爷的眼睛不自觉的便看向了碗中的把子肉。
    原本他确实是想找点吃的，毕竟这大晚上的他回去再做，再怎么说也不太早了。
    就这样，他来到了红红饭店门口，他当时知道这里每天白天的时候，不管中午还是晚上都有很多人在门口排队。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在这边吃过，正好路过，不禁好奇的往里面瞅了瞅。
    但谁知道就是这么一看，让他此刻便已经坐在了这里。
    不禁看着碗中的把子肉，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山东人，把子肉他自然是相当熟悉的。
    但别的不说，就单说陈年做出来的把子肉的品相就相当完美。
    浓油赤酱的颜色格外勾人食欲，五花三层的构造表明做这道菜的厨师在选料上也相当讲究，肉上面酱红的光泽在饭店内的灯光之下尤其明显。
    还有那早已被煮的颜色发生的鸡蛋，此刻正敞开胸怀，咧着嘴，似乎在向人发出邀请。
    至于那已经浸满了汤汁的面筋此刻看起来饱满无比，只需用筷子轻轻在上面一夹，便有源源不断的油汤从里面冒出来，然后顺着外壁流下，流入米饭当中。
    夹起一块把子肉来，张嘴一口咬下去。
    首先触及到的便是那焦弹的猪皮，在锅内进行卤制之后，水分蒸发掉绝大部分，但在经过长时间的炖煮，里面又浸满了汤汁。
    猪皮中满满的胶原蛋白在这一刻尽显，那是一种富有弹性的抗拒，但又宛若欲拒还迎。
    其次便是那肥瘦相间的肉块被炖的软烂，这一口下去几乎感觉不到肥肉的存在，瘦肉也被炖的松松软软，满满的汤汁在这牙齿的压迫之下从肉里行间溢了出来。
    鲜香的酱汁触及到舌尖，让林明徐这饱经风霜见多识广的味蕾也不禁为之赞叹。
    “好啊！”
    林明徐在吃过一口之后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你这肉在我们那儿也是饭店级别的了，要知道在我们那儿的席面上，不管是有钱人的席面还是穷人的席面，都得有这么一盘把子肉。
    不过一般在俺们那儿以前可多专门卖把子肉的地方，那种店一边叫做干饭铺，什么冯家干饭铺，刘老二干饭铺，老牛干饭铺之类的，比这个肉还多，我们那会儿有钱了总得去干饭铺来一块儿把子肉，再要一碗米饭。
    一块儿就行，那会儿可不敢多要，有时候饿了一大块肉能下三碗米饭，而且那个时候汤不要钱，感觉没滋味了就让店里再来一勺肉汤浇在米饭上，就跟这碗一样。”
    这一口下去，似乎是打开了林大爷的话匣子。
    “确实是这样，我师父那会儿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陈年不禁点了点头，想了想当初孙师傅确实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林大爷听陈年这话就知道陈年的师父大概也是那会儿的老人了。
    可如果让他知道陈年的师父比他还要大五六十岁，估计得把这大爷的下巴都惊掉。
    说着林大爷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浸透了肉汁的大米干饭，被肉汤完全浸透的米饭上面颗颗都带着浓郁的肉香。
    原本只有些许香甜的米饭，此刻也带着如同把子肉一般的咸鲜味儿，但口感却与肉截然不同。
    要知道陈年用的是下午没有卖完的米饭，虽然到这会儿已经有些凉了，可口感却要更加偏硬一些，忽然被滚热的肉汤这么一浇又稍微放了一会儿，米饭便变成温热可口感却依旧保持着弹牙的属性。
    “确实可以，确实可以，你要说这是你第一次做，我是不信的。”林老爷子一副见过世面的语气说道。
    而陈年这时只好连连点头：“确实不是只做过一次，之前也有做过几次。”
    林大爷脸上一副得意的模样，他抬头看了看陈年店里墙上的菜单。
    “做的这么好吃怎么没放到菜单里？是害怕这儿的人吃不习惯？”林大爷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倒也不是，之前一直都觉得这道菜还没做好，这不是最近打算多练一练，要是做的差不多了再放进菜单里面，要不到时候上了菜让顾客感觉不好吃，那不就砸招牌了？”
    听着陈年如此有原则，林大爷对他也愈发敬佩了起来：“小伙子有前途，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看你这样子应该做饭时间也不长，不过我怎么记得以前这家饭店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开的？
    那会儿生意虽然也不错，可是和这半年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而且我怎么感觉这家店突然就热闹起来了，在热闹之前这里还关了一段时间……”
    林大爷一开口就是这附近的老人了，只不过当时他和红红饭店一直没什么交集，每天来来往往的只顾着打扫卫生了，别的也没怎么注意。
    陈年听闻又只好将先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你是毕业之后才回来把店重新开起来的？”林大爷听到陈年的话之后不禁更加好奇了，“你打算开饭店怎么还要去厨师学校学？直接跟着你爸学不就好了？”
    “唉，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爸不让非要让我去考试，不过我倒是也没去厨师学校，要是我真去了厨师学校，我爸得拿拖布把我的腿打断。”
    “为啥？”林大爷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了起来。
    “主要是我高考考了六百多分，我爸在我填志愿的时候就跟我说要是敢去厨师学校，他就把我撵出家门。”
    林大爷一听这话人都呆住了，虽然他年纪大，但也知道高考六百多分的含金量。
    “那你才干了半年的厨子？”
    “以前我们村也有个考上农业大学的，他去了就是种地呀，而且他到了研究生还在那个农业大学，就是在快毕业的那几天天气不好，有一天天上是大太阳，结果下了雹子，那年他打电话回来哭的那叫一个惨……”
    林大爷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而陈年听后也不禁心中一紧，开始为这位同学默哀。
    “但你们学校还教做饭呢？”
    陈年想了想：“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也有这种类型的研究，就是怎么样能把食物做的更好吃，但我们专业更多研究的还是相关原理。”
    “那教做饭不？”林老爷子没听明白陈年说的是什么，又问了一句。
    “不教。”这次陈年直截了当的说道。
    “那就奇怪了，这才半年，这些菜都是你这半年学会的？”
    “差不多吧。”
    “那你可真够厉害的，这是老天爷赏饭吃！”林大爷不禁又竖起了大拇指来。
    而陈年则是腼腆地笑了笑，面对长辈的夸奖，他总是会打心底里感觉开心。
    “没有没有，我也就会一点点。”
    “哈哈哈……”
    大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两根递给陈年一根：“呐，小伙子抽根烟，别嫌弃我这烟不太好。”
    “不不不，大爷我不抽烟的，从小到大都没有抽过。”陈年连忙摆手。
    “不抽烟？我还是第一次见厨子不抽烟的。”林老爷子笑着说道，但一边说还是一边将原本已经叼在嘴上的烟取了下来，小心的塞回烟盒里，重新揣进口袋。
    “不过不抽烟好，烟这东西能不抽就不抽，我跟你说，你要是出去碰见那种非让你抽烟的人就躲得远远的，这种人没安好心。”林大爷说道，黝黑的脸庞带着浓浓的质朴之色。
    这让陈年看着不禁感觉有些心安。
    随后二人便开始干起了饭来。
    由于先前已经在外面改了刀，又经过了长时间的炖煮，肉汤充分的浸润其中，便是里面的蛋黄也被这肉味儿所侵袭。
    这一口下去鸡蛋的香味儿，肉的香味儿一起涌现出来。
    而且除了鸡蛋之外还有面筋和豆腐。
    如果单独喝汤的话大多数人都会感觉这汤的味道有些咸了，可除了直接喝汤之外，其他的鸡蛋、肉、面筋、豆腐、米饭什么的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中和掉其中的咸味儿。
    与本身的味道相融合形成独特的浓香，这是一场肉的狂欢，唇齿之间的欢愉雀跃，喧嚣着这一场夜宵盛宴。
    吃着肉陈年甚至忘记了白天的疲惫，或许写下“酒肉堆中不知老”的李清照大概也是在思念着故乡的把子肉。
    在吃着肉的时候，陈年甚至想到了或许在这里面放入辣椒，丸子，海带，豆角，甚至是油条和花卷儿进去应该也会相当好吃。
    或者是把包子放进去呼一呼……
    “嘶——不能想，越想越馋！”
    “还是赶紧干饭吧！”
    很快店内便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剩下清脆的筷子与盘子碰撞声，嘴里的咀嚼声与吃东西的声音。
    这声音从林大爷与陈年这边交替响起，和谐而又美妙。
    豆腐的外面虽然被炸过了，但内里却依旧保持着豆腐的白嫩，再加上一口咬下去四溢的汤汁无异于让干饭人的攻速大大提升。
    可以说这把子肉当中不论是主菜还是配菜，那都是可以增加攻速buff的食物。
    “唉，实在是店里没有辣椒了，要不然的话，在里面加上几根辣椒，到时候一口肉一口辣椒又提味儿又解腻。”吃着吃着陈年不禁开始叹气。
    而林大爷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要不来根葱？”
    陈年听后眼前一亮：“好主意，我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