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贝罗娜导师刚刚教授的古咒语，其显化出的效用只有一个——言出法随。
    风将黑色的斗篷吹的猎猎作响，菲依一只手抵在唇间，阴测测地朝波丽的脸笑了一下。
    “杰奎琳, 停止你的一切活动。”
    她的魔力不如高级魔女的强大, 只能控制其1秒左右的时间。
    但在千钧一发的战场上, 就算是0.1秒, 也是致命的。
    话音刚落, 杰奎琳所有魔力瞬间溃散，她像只失去生机的木偶娃娃，呆呆地看着恶魔巨大的手掌一把掐住她，随后狠狠一捏！
    波丽的惨叫消失了。
    恶魔松开了手掌，杰奎琳的身体倒着直直下落，仿佛一只破掉的风筝，砸进了菲依面前的土地上。
    万籁俱寂，深渊的天空重新恢复暗淡。
    菲依几步走过去，蹲在了杰奎琳身边。
    导师没有死，她只是被恶魔捏碎了满身的骨头。
    那些碎裂的骨刺像针一样扎进血肉，仅剩的魔力艰难自我修复着。可伤口太多太密集了，刚刚经历大战后已然枯竭的魔力，根本没有办法全部修好。
    杰奎琳像个血人。
    她听见响动，艰难转动眼睛。
    她的眼底没有后悔，只是有种看透什么的漠然。
    那一刻，菲依忽然想起命运之轮给她看的杰奎琳曾经的命运。
    也许她觉得并不是很重要的孤独和寂寞，在导师不算漫长的生命中，却是一切的导火索。
    “杀死……我吧……”杰奎琳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应该……很想……杀掉…我…”
    菲依没有回答，在她身后，别西卜变回了人类形态，居高临下，警告地看向杰奎琳。
    “呵……”高级魔女震惊极了，“为…为什么……不仅是你身边…身边的人……为什么连、连恶魔也……你…你凭什么……”
    其实一开始，杰奎琳并没有对天赋很高的菲依有什么重视，只是菲依敏锐的察觉到了，再加上波丽说那孩子很适合做新的咒女，所以杰奎琳才打算朝菲依出手。
    可现在，杰奎琳是真的开始嫉妒。
    凭什么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学生，不仅能跨过那层禁制楼梯走到高级魔女中间来，参加她们的会议，被校长看中，被所有人喜欢并夸奖。
    这些还不够，她居然还能召唤黑暗之子为她战斗？！
    不过就算她如此受欢迎，那又能怎么样？
    杰奎琳讥讽一笑，“从你接过那张……入学通知……你的命运…就已经注、注定……就算你现在……能够杀死我……你的未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被蒙在鼓里…可怜又无知的……蠢货……”
    “那是你以为的，导师，”菲依垂下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神罚让魔女无法活过28岁，这本来是无解的东西。但我来了，那些曾经已经发生的绝望，就不会再次重演。”
    “这是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我不会让校长看见的那个未来再次发生。”
    杰奎琳再一次怔住了。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莉莉丝难道连神罚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们曾经在入职时起过誓言，绝对不会向任何一名学生透露有关神罚的事情。
    “觉得疑惑吗导师？”菲依看着她，“我也很疑惑，为什么你不能多信任一点你的同伴们，多信任一点我们呢？”
    在命运之轮的画面中，杰奎琳刚入职时，导师们经常会想请她走出宿舍，和大家在一起。
    但杰奎琳那时候自认为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每天将自己闷在宿舍。
    她主动在关系开始前拒绝了她们，她在最初，就并不信任其他魔女。
    如果在波丽第一次有奇怪反应的时候，杰奎琳愿意主动说出来，或许现在事情仍有挽回的余地。
    可她没有，她摇摆不定，对魔女学院，对其他同伴们早就抱有的怨气和恨，就这样被波丽毫不费劲的放大了。
    导师认为喜欢听她说话、聊天，会用言语关爱她的波丽是好的。可她根本忽略了——白天黑夜在一起授课，会一起研究教学内容，曾拥有同样的学生时代，即将共同面对跌宕未来的同伴们，一样也是担心她的。
    或许在无数次孤寂的黑夜里，杰奎琳只需要打开房门一小会儿，就能迎接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
    但菲依不是世界，没有将时间拨回去的能力。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斯克孜的魂锁被注入魔力，一圈圈把杰奎琳缠成了木乃伊。
    但这还不够，菲依请别西卜用恶魔的力量，在魂锁外又上了一层禁制。
    这样就算魂锁出了问题，杰奎琳也只能站在原地当雕塑。
    “你不准备……杀掉我？”被魂锁控制着，踉踉跄跄站起来的杰奎琳茫然地问。
    她身受重伤，属于波丽的那部分已经没有能量支撑，早就陷入了昏迷。
    菲依摇摇头，“为什么要杀掉你？”
    “呵……”高级魔女冷笑，“自以为是的善良……愚蠢……”
    “当然不是因为心软，”菲依突然转头看她一眼，“导师是不是忘了，在最一开始时，波丽很明确的说过一句话，她说她只能分裂两次，没有更多的力量来控制我。”
    “所以我很好奇，相信莉莉丝校长同样好奇。一只波丽在你身上，那她分裂的另一只，去哪里了？”
    杰奎琳的表情，变了。
    感谢别西卜，它不仅在大战开始前就设下了屏障，没让地动山摇有一丝一毫泄漏到学院去。它还在最后，帮助菲依将木乃伊打包送回了学院顶层。
    “我要吃三盘软炸双面鱼，”离开前，恶魔用人类的形态贴在菲依耳后，悄悄地说。
    它邀功似的，一小截尾巴甩来甩去。
    “5盘，”菲依看它，“再给你加一桌新菜，费埃尔请了一位不错的大厨，你一定会喜欢。”
    恶魔沉默了一瞬，抬手帮她戴好歪掉的帽子，“结束了来找我。”
    随后，男人的身体消失在原地。
    菲依控制着魂锁，带着杰奎琳登上顶层的楼梯。
    万幸的是，她敲响校长室的门，莉莉丝正坐在地毯上帮大部头们擦封皮。
    “杰奎琳？菲依？”莉莉丝立刻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没有课程的导师们全被惊动了。
    菲依淡定的叙述了一切，除了有关她契约别西卜的事情，她只是将恶魔描述成一位路见不平的好魔。
    但即便如此，高级魔女们的表情也跟着她的叙述变了无数次。
    “怎么会这样？杰奎琳，你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贝罗娜第一个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被一旁的萨莉拉拉住。
    萨莉拉用眼神制止了战争的魔女。
    事情已然发生，她们的学生差点因一名导师死掉。
    无论杰奎琳抱有怎样的理由，只要她是在清醒状态做的决定，就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事关重大，我不敢擅自做决定。”菲依平静地说，“所以我把人带回来了。”
    校长室里没人说话，杰奎琳就坐在角落，已经出气多，近气少了。
    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是无心去争辩那些有的没的小细节。
    魔女从不为自己辩解。
    她做了，就是做了。现在失败，也只是能力不足导致的。
    反正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活不了几年了。魔女的最终归宿只有死亡，没有其他的选择，她完全不相信那个小女孩能够救她们的话。
    杰奎琳吐出一口血，眼前雾蒙蒙的。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莉莉丝校长走过来按住了菲依的肩。
    看得出校长的情绪并不平稳，但她依然保持着冷静。
    “这是我的失误，我应该更关注导师们的心理健康。”莉莉丝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温和地看向菲依，“看上去你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勇敢的孩子应该获得奖励。但亲爱的菲依，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好的校长，”菲依向着导师们鞠了一躬，“那么我先回去上课了。”
    莉莉丝校长希望她暂时离开，并不是打算瞒着她，从叛徒口中挖出情报。
    而是想要逼问出另一只波丽在哪里，她们所使用的手段，并不适合一个孩子在旁边观看。
    等菲依离开后，校长室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学院绝不允许背叛。”莉莉丝一步一步走向杰奎琳，“无论你有怎样的理由。曾经所有前辈们用神魂俱灭换来的生机，怎么能允许因为你一点龌龊的心思，就白白葬送了？”
    银白色的头发如同鬼魅般伸展，莉莉丝慢慢弯腰，直勾勾盯着杰奎琳的脸，“所以，杰奎琳·兰斯洛特，你只有一次主动说出来的机会。”
    “另一只波丽，到底在谁的身上？”
    *
    即使经历了高级魔女vs黑暗之子的大战，即使破坏了一场针对学院的重大密谋事件，即使刚刚亲手抓住一名隐藏起来的叛徒。
    ——但只要这个世界一天不毁灭，作为学生，该上的课一节也不能少。
    菲依慢吞吞挪到教室外，发现这节课是使魔召唤。
    怪不得没在校长室看见夏普导师。
    课程已经进行了大半，菲依无耻的决定拖过去，等下节课在进去上。
    夏普导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门外偷看的她，正在亲手指导希尔，如何让使魔进行更多的学习。
    菲依刚准备撤，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硬生生拉住脚步，下意识给自己施放了个隐身的古咒语，这才绕回来盯向教室里的人。
    夏普导师站在讲台上，胖胖的导师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头发盘成一个发髻，而是放了下来，披散在肩膀上，菲依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导师之前也偶尔会换换发型。
    真正让菲依感到奇怪的点是下面的学生们。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课。
    这节课是在教授如何让召唤使魔时的精神更加集中，如何在最紧张的时候迅速让使魔作出反应。
    看起来应该是枯燥乏味的一堂课，按理说课堂上不应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