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聚集着一大群人，每个人面掛着灿烂笑容，身上都穿着一致的黑白相间的学士袍子，顶着不合尺寸的学士帽，有的人开心的和朋友合照，有的人兴奋的将照片传上社群分享，而有些人已经开始依依不捨抱着彼此痛哭流涕﹐而也有人佇立在人群中，仅是面带笑容，安静地凝视着身边的人们。
    薛佑湘穿着不合身的学士服，她的身材娇小，宽大的袍子套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似的，她不断调整往下滑动的学士帽，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她嘴角的笑容支撑不了几分鐘便垮下，黯淡的眼神诉说着想要逃离这吵杂、令人窒息的空间。
    终于熬过四年的漫长光阴，迎来了眾所期盼的毕业典礼，薛佑湘看着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不掛着笑靨，就算脸颊残留着泪痕，却遮不住嘴角的弧度，她也不是不欢喜，只是提不起劲。
    远远的看见余宛穿着学士服和穿着便服的关陈正甜蜜的合照，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只是一场典礼，毕竟他们回家也见得到，未来也会继续在一块，薛佑湘无奈的摇着头，她杵在人群里特别突兀，周围的人都一群一群的聚集，唯独她是隻身一人，也没有拿着手机，也没有和朋友相拥叙旧，彷彿今天的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主角。
    一大早便收到时光传来的讯息，说是自己恐怕赶不上典礼进行，薛佑湘只能失落的度过这漫长的时间，羡慕着旁人都有亲朋好友来送礼物、花束，就连关陈也买了一大束玫瑰来给余宛，而薛佑湘的手上只有一隻小熊金莎，还是班级导师送的毕业饯别礼。
    「干么呢，毕业典礼你居然愁眉苦脸的。」余宛纤细的手搭上薛佑湘的背，声音从侧后方来。
    「唉。」薛佑湘看见余宛和关陈甜蜜的模样后，重重叹声气。
    「时光那傢伙呢？怎么还没来，典礼要开始了啊！」余宛左顾右盼，在薛佑湘的周围寻找身影。
    「不用找了，他说他赶不上了。」瘪瘪嘴，薛佑湘的口吻心不甘情不愿的。
    「呵、难怪你的脸臭的跟大便一样。」余宛尷尬地抽搐几下嘴角，赶忙用手肘顶着身旁的关陈，示意让他开口圆场。
    关陈仅是愣了下，然后说：「他会来的，只是去办一些重新入学需要的手续而已，不会很久的。」
    「是这样吗……」薛佑湘听见关陈的话语，重新燃起希望，眼眸中像是星星闪闪发光。
    「一定会来的啦！我们就先进去礼堂里拿证书、吹冷气、听废话、看表演就可以了。」余宛勾住薛佑湘的手臂，兴高采烈的在空中比划。
    学校的典礼大厅位于九楼，久违的踏进大厅里头，薛佑湘想起上一回已经是四年前刚入学的新生训练，转眼间来到四年后，偌大的空间挤满了一千上下个学生，她牵着余宛的手找到班级的位置，环顾四周观赏着用气球和装饰品布製成的会场，空气中飘着冷媒的气味，薛佑湘深深吸一口气，终于将紧绷的肩膀松懈。
    余宛注视着关陈走到家长观礼区，满意的点头微笑，然后转过头勾着薛佑湘的手臂吵着要合照。
    吵闹的空间每个人说话的音量一个比一个还大，笑声像是从门口传到了二楼，喜悦的笑容与泪水完全无法抑制，充斥在整个大厅内。
    「我们，终于要毕业了。」拍完照后，薛佑湘淡淡地说，眼神注视着台上的红色布幕。
    「我差点以为我不能毕业了，还好还好。」余宛兴奋的尖叫。
    「大家都很开心呢……可是，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是为什么呢？」薛佑湘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也许是从国小那会儿就开始了，在班上就是个特立独行，也不是刻意被排挤，只是也没有人接近她，默默的读书、默默的考试、默默的交作业，身旁的同学来来去去，毕业典礼前还哭嚷着说要留下资料，说着毕业后还要联系出门聚餐，却在毕业后开始玩失踪，约也约不着人，下次在路上遇见时，身旁也已经结交了新的朋友。
    薛佑湘习惯了，对于这样的场景不陌生，也不感伤，因为对她而言，这个学校没有需要留恋的人、事、物，她便一丁点也不在乎，把自己也当成是一个过客。
    但其实她感觉今日格外的不同，心里头满是惆悵，抑鬱的无法说出口，憋在心里也难受得不得了。
    「我看你是因为捨不得时光吧，又加上没见到他，在不安啦！」余宛凑到薛佑湘的耳边说着。
    分明周围嘰嘰喳喳的声响震耳欲聋，但余宛的轻声细语，薛佑湘听得特别清楚，一瞬间，刷红了脸蛋，那似乎是证明余宛戳中自己藏在内心的秘密，她本人不想承认，却又被人掀开。
    是害怕吧，恐惧离开这个充满着相同记忆的学校，他们便只剩下零散的回忆，但薛佑湘知道，他们不能被拘禁在这里，她想要和时光在世界的每个地方都留下身影，未来，哪怕只是一片落叶，她都想要想起她和时光。
    「他会来的啦！」余宛握紧薛佑湘的手，儼然要将勇气分给她。
    薛佑湘用力的点着头，这一刻，毕业典礼正式开始，大门被缓缓关上，由学生会的学弟担任主持大局，一开始便让大伙用掌声与尖叫声炒热全场气氛，侧过头看着余宛已经投入其中，薛佑湘也跟着放开胸怀，暂时将时光未赶来的事情拋到脑后。
    三场的劲歌热舞表演穿插着冗长的致词和颁奖，大家都是现实的，在表演的时候盯着女表演者津津有味，换成致词时一片死气沉沉，只有在结尾时，掌声才会拍得特别卖力，余宛是如此、薛佑湘也是如此。
    将近三小时左右的毕业典礼终于结束，约莫有一半的时间都耗在长辈的致词上头，最终迎来了颁发毕业证书，领头的毕业生宣示完致词后，各个班级的导师开始分发毕业证书。
    厚厚的板子里夹着一张轻薄的纸张，薛佑湘想，自己拼命熬过这四年，在学校里砸下许多学费和书钱就是为了这一张纸，从班级导师手中接过证书时，她道谢，拿在手里的感觉不太真实，但听见余宛兴奋的声响，她知道……
    她真的毕业了。
    散场的时候，薛佑湘听着有人哭得唏哩哗啦，乾脆俐落的擤着鼻涕的声响，也有人留在大厅内乎欢着自己躲过被退学，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毕业证书，每个人都在喜悦的喝采，都在社群和大眾分享，薛佑湘只是默默的收起证书，挤出满是人潮的大厅内，因为在将学士服归还以前她想等待时光的到来。
    余宛已经不见身影，薛佑湘知道是跑去找关陈，她独自逗留在大厅门口旁，死命地盯着每一台上升而后停留在九楼开起的电梯。
    可人数散去一百个、两百个、三百个……将近三分之二的人都已经离场，薛佑湘落寞的拖上头顶上的学士帽，正准备卸下身上宽松又不合身的学士服，倏地，一阵低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她缓慢转过身，而时光也迈开步伐朝她走来，轻声呼喊：「湘湘。」
    「你赶来啦！」薛佑湘终于展开笑顏。
    「嗯，我来了。」时光上前亲吻了下薛佑湘的脸颊。
    时光将藏在背后的一小束百合花递到薛佑湘眼前，手指轻轻的撩动她散落在额间的发丝，温柔的说：「抱歉我来晚了，还是恭喜你毕业了，佑湘学姊。」
    「你很烦欸，干么那样叫我……」接过花束，薛佑湘用它来挡住自己羞红的脸蛋。
    时光伸手将薛佑湘的手移开，花束后头的小脸蛋渐渐出现在时光的眼前，他倾身凑到薛佑湘的耳边，低声呢喃着。
    「因为以后就叫不到了，只能叫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