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悠悠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赵胤舜迷惑眯起眼睛，感受到灵魂深处的某些权柄似乎获得了海量天道反馈，神秘玄妙的蜕变开始逐渐酝酿。
    职阶进度好像瞬间填满了一大截，堪比一场大型战争……为什么……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赵胤舜迅速反应过来，阿瑞斯可是战争概念的具象化，击败他，从某种层面来说也相当于击败了战争本身。
    不仅仅是职阶进度，更关键的是剥夺了他的一部分本源权柄。
    【高维视界】自我审视，两尊玄妙的神话军魂如呼吸般闪烁，吞吐着虚空中源源不绝的暗红血光，威严暴虐的神性光泽如同心脏般跳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生长。
    看来战胜一名神子的好处比想象中更多，比起直观的收获，这些潜移默化的积累可能更加重要。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赵胤舜抬起眼眸，目光穿透封神台，直视宛如风中残烛的帝国天命。
    察觉到自身的气运也产生了微妙变化，牵一发动全身，甚至连大旻的国运都随之发生了微不可查的偏移。
    赵胤舜眼底波光流转，空洞苍茫的视线想要拨开时间迷雾，却被愈发沉重的压力逼得闭上了眼睛。
    力量还是不够，承载神性的血肉灵魂都太过渺小，强行去窥探只会彻底崩溃瓦解……
    心有所感，白衣少年缓缓睁开双眼，无奈勾勾嘴角，瞳眸中苍茫无情的神性逐渐淡去，重新涌现出温暖人性。
    抬起脚尖，一步跨出封神台，俊美如玉的少年刹那间重回物质世界，宛如羽毛一般轻柔飘落，缓慢触地。
    环顾一圈，从众人眼中看到了复杂扭曲的情绪，有嫉妒，有畏惧，有崇拜，有忌惮，有看到负心人的愤怒……
    嗯？
    对上一双散发着金色圣光的淡绿色瞳眸，赵胤舜微微一愣，随后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伊瑞丝，好久不见。”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滥杀，但为什么会有几十万人死在你手里？！”
    几乎瞬移般闪现到少年面前，英姿飒爽的金发少女直视少年的眼睛，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上次分开时他好像还没有这么高，怎么现在我需要仰视他了？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还矮我一个头！
    莫名其妙的古怪情绪在脑海中一闪而逝，金发少女微微蹙眉，迅速将杂念压下。
    看着义愤填膺的少女，赵胤舜苦恼扶额，沉吟数秒，无奈开口道。
    “你听谁说的我杀了几十万人？根本没有那么多好吗？”
    少女猛然一愣，气势汹汹的眼神瞬间软化，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是我情报有误？”
    “不可能啊，各方的情报都证据确凿，最多只有统计误差而已……”
    细若蚊呐的呢喃中，少女狐疑的盯着赵胤舜，闪烁圣洁金光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射。
    “那你杀了多少？”
    “呃……不到几十万……”
    “别移开视线，到底有多少？”
    “真没多少，死在我手上的只有万余……”
    察觉到少年含糊其词，金发少女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万，余？余多少？”
    “Emmm……余十几万吧……等等……等等……”
    一把按住伊瑞丝拔剑的小手，赵胤舜情真意切的凝视她的眼眸。
    “伊瑞丝，你听我狡辩，不对，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个杀人狂魔！”
    “你只问我杀了多少，怎么不问我放过了多少？”
    激动的拔剑动作微微停顿，伊瑞丝将信将疑的看着少年，等待他的下文。
    见她冷静下来，赵胤舜松开手，表情逐渐变得欷歔悲苦。
    “伊瑞丝，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
    “…………”
    “但这次我去了一趟【鎏阴封国】，除了战场上无法避免的伤亡，至少还有上百万该死之人落到我手里。”
    “上百万啊！我是一个都没忍心杀！”
    看着赵胤舜比着一根手指，一脸悲苦凄凉，眼中隐隐有水波闪烁的模样，伊瑞丝眉头逐渐打结。
    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感觉你是饥渴难耐，想把他们全都杀掉，结果被人阻止的憋屈模样？
    没给金发少女仔细思考的时间，赵胤舜狠狠一甩衣袖，悲凉的摇摇头。
    “上百万人我都好吃好喝的养着，让他们在充实的劳动中度过每一天，我如此菩萨心肠，居然还有人四处造谣污蔑，你说这些人还有良心吗？”
    “…………”
    一把攥住伊瑞丝的白皙手掌，赵胤舜声线颤抖，悲愤长啸。
    “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这些带善人到底要怎么活着虫豸们才满意，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对善良的压迫，一想到他们还要继续迫害我，眼泪就不争气的从嘴角，不对，从眼角流了下来……”
    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白衣少年幽幽叹息，缓缓松开伊瑞丝的手。
    “伊瑞丝，我是那种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人吗？”
    “我就是太善良，太温柔了，要是真能大开杀戒，我会是现在这个吊样？”
    “连不知道哪儿来的海外毛神都不识尊卑，居然敢把我衣服都烤焦了！”
    “我赵胤舜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越说越气，赵胤舜狠狠挥拳下砸，虚不受力的空气在拳锋下压缩固化，最后像是实质化的桌子一样被砸出轰然巨响。
    伊瑞丝：“…………”
    感受到赵胤舜发自内心的憋屈，伊瑞丝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办？我居然觉得他有几分道理了……
    叹了口气，看着少年身上已经自我修复，洁白如新的【雪龙服】，伊瑞丝心累的摇摇头。
    阿瑞斯可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
    人家不过是在战斗中燎伤了你的衣服，你就把人家一剑斩首，还骂人家是毛神，你这多少带点个人情绪……
    照你这种分法，我也是海外毛神……
    等等，所以他好像也把我弄死过一次！
    嘶……毛神竟是我自己？？！！！
    没注意到金发少女的情绪变化，赵胤舜义愤填膺的一甩衣袖。
    “你去【鎏阴封国】打听打听，哪个不夸我一句诚实可靠小郎君，菩萨心肠赵胤舜？”
    “这年头像我这样温柔敦厚的带善人已经越来越少，你不能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误会我！”
    “万一哪天我黑化了，那都是你们的错！”
    感慨万千的叹息摇头，赵胤舜一通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成功把伊瑞丝绕晕了。
    拍拍迷茫皱眉的金发少女，白衣少年留下一道幽幽低语，化作残影消失在原地。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哦……”
    下意识点点头，呆滞的少女忽然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反省？
    反省什么？
    不是我在质问他吗？
    怎么最后变成我要反省了？
    等等，让我捋一下……
    眉头拧成一团，伊瑞丝仔细分析，认真思考，最后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耍了！
    但经过这么一番蒸腾，她心中的怒意已经消散一空。
    因为她察觉到赵胤舜还是和过去一样，并非以杀人取乐。
    杀人只是手段，而非目的，相较于庞大的敌人群体，他杀戮的部分并不算多，甚至还能称得上克制！
    就像他说的一样，杀了十几万，饶了上百万，以他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性格，真心算得上是温柔仁慈了。
    搁以前，他都是要斩尽杀绝的！
    莫名的，伊瑞丝心里居然浮现出了一丝丝感动。
    另一边，几条街区外，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年突兀出现在街边，长长舒了口气。
    明明对其他人都是理直气壮，但偏偏在伊瑞丝面前他莫名有些心虚。
    这也许就是面对伪善和面对真善的区别吧……
    前者只是婊，而后者会让人发自内心的敬畏。
    “师弟。”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呼唤，赵胤舜回头一看，高冷的大师姐就站在不远处。
    “师姐，你怎么来了？”
    “师尊叫你回去。”
    “哦。”
    点点头，赵胤舜正要迈开脚步，李悯缓缓走到面前，轻揉他的脑袋，万载玄冰般的绝美容颜瞬间化冻，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
    “干得漂亮。”
    突如其来的甜美笑容让赵胤舜心头一荡，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嘿嘿，常规操作，险胜一招而已。”
    “刚才那么嚣张，现在怎么又谦逊起来了？”
    “我这不是怕把其他韭菜吓到了么？万一他们怂了，那我不是血亏？”
    “所以今后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个人都能跟我五五开，我永远都是险胜一招而已。”
    李悯：“…………”
    哭笑不得看着自家师弟，李悯无奈捏了捏他的腮帮子。
    “人家又不傻，好了，早点回来，师尊好像有事找你。”
    “诶！等……”
    见大师姐转身离去，赵胤舜刚一抬手，面前的冰山美人就瞬间虚化消散，彻底融化在空气中。
    “…………”
    僵在半空中的手掌缓缓握拳回收，赵胤舜恶狠狠的咬牙。
    正月二十七，天气阴
    狗师姐开传送门又不带我，这个仇我记下了！
    …………………………
    嘎吱~
    推开厚重的木门，馥郁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看着软塌上慵懒半躺的丰腴妇人，李悯恭敬的行礼。
    “师尊，师弟大获全胜。”
    “嗯，我看到了，海外诸神可是被狠狠削了面子，奥林匹斯神系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师弟？”
    看到李悯忧心忡忡的模样，端木穗失笑摇头。
    “有神州结界，外神不敢以真身降临，你师弟巴不得祂们送人头呢。”
    “…………”
    “那小兔崽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笑骂一声，端木穗缓缓抬头仰望虚空，迷离的视线逐渐失焦。
    “英雄阶【七杀】入命宫，传奇阶【破军】入命宫，唉……舜儿还是太年幼，【贪狼】入命宫恐怕得等到神话阶了……”
    “师尊，这才一年多时间，您是不是太心急了？”
    听着端木穗的呢喃，李悯不禁蹙眉。
    “师弟才十六岁，我不想将太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
    低头看向倔强的徒儿，端木穗欣慰的抿抿嘴，并没有反感她的异议。
    “你还是小看了你的师弟，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
    听到师尊意有所指的低语，李悯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抬头仰望虚空，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凉。
    “父皇……”
    “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悯瞬间收敛情绪，重新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
    心疼的看了徒儿一眼，端木穗摸摸她的脑袋，转身迎向门口。
    “舜儿回来啦。”
    “见过师尊。”
    “乖，那蛮子没有弄疼你吧？”
    “呃……没有。”
    “那就好，以后少理会那些粗鄙蛮夷，他们都是被杂乱神权搅坏了脑袋的笨蛋，只会凭着本能冲动行事……”
    “…………”
    “徒儿以后会注意的，对了，您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全知之眼】那边传来了一道信息，是给你的。”
    伸手一点，白皙的指尖轻触眉心，一股玄妙的信息直接涌入灵魂，赵胤舜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是那位大主教传给你的吗？有什么事吗？”
    “嗯，亚妮邀请【机械神教】【知识议会】【真理之门】来大旻传教，他们的船已经越过【三佛国】了，估计很快就能抵达临波郡。”
    说到这，赵胤舜脸上欣喜的表情缓缓敛去，依依不舍的看向屋内两人。
    “师尊，师姐……”
    “好男儿志在四方，有要紧的事情你就去吧。”
    揉揉少年的脑袋，端木穗善解人意的笑道。
    “那……徒儿不能常伴师尊左右，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知道啦，舜儿有心了。”
    将爱徒拥入怀中，端木穗欣慰拍拍他的背心，柔声叮嘱。
    “舆论层面的战争我和你师姐会想办法，尽力洗刷你的冤屈，你无需担心。”
    “另外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