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叶琉枫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步都挪不起来，轻轻拒绝了无殇的搀扶，按着胸口暴动的气息，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火焰包围圈外的维克和一众长老们。
    无殇诧异地看了看他，似乎不明白他在坚持什么，当目光落向地上那些已然变异的弟子身上，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想离开了。
    长老院用秘术私自改造十二分院弟子身体这件事，还没有解决。
    “琉枫，你看那是什么？”她指了指他身后的某处。
    叶琉枫不疑有他，转身回望，在他转身背过去的那一刻，脖子上遭到一记重击，立刻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向地面上倒去。
    无殇顺势接住他的身体，然后把他背在自己的背上。
    收了白羽，汹涌的金色火焰消失得一干二净，无殇背起叶琉枫，慢慢向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下楼前，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巍然不动的维克，眼神有些复杂。
    有他开口，离去的这一路变得格外顺利，没有人出来阻拦，无殇成功与叶二、叶三汇合。两人看到她背着叶琉枫出来，大大地惊讶了一番。
    “家主受伤了？”叶二眼尖，最先发现叶琉枫胸口的血迹。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无殇不欲解释，这里还是长老院的地盘，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虽然维克肯放他们走，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他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反悔，待会就从哪个角落杀出来了。毕竟，一个用得出偷袭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可信度未必能高到哪里去。
    叶三主动承担起背负叶琉枫的重任，叶二在前面开路，无殇在他们后方断路。
    这一次倒是无殇多疑了，直到他们走出长老院，里面的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
    “为什么要放走他们？给他们机会不是给我们自己制造麻烦吗？”某个长老目送着无殇和叶琉枫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甘心地问道。
    事实上，不是他们不想制造一点动静出来，而是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被某人扼杀在摇篮里了。
    “自会有人去收拾，不需要我们插手。”维克淡淡地瞥了一眼仓库外面，语气里暗含深意。
    无殇只要一天戴着那只镯子，她就一天跑不掉。那只镯子，是暗族特有的一种囚禁猎物的方式，并且专属于暗族的嫡系血脉——幽灵一脉。无殇被那样的大人物当作囚笼里的猎物，他这种普通族人是没有资格觊觎的，一旦插手会死得很惨。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维克苍白而又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被幽灵一脉盯上的无殇，结局只会更惨。
    “我再强调一次，这个女人，谁都不能去碰，敢违抗命令，后果自负。”他冷冷地做出警告。
    诸位长老们被他语气里流露出来的残忍杀意吓到了，纷纷身躯一震，连连应答，虽然他们心里依旧是一片茫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一个女人这般关照？
    “可是大人，我已经在暗器上下了毒……”一个长老颤颤巍巍地发了声，在这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维克的眼神陡然一变，淡绿色的瞳眸如同冰封一般，背后缩小版的暗黑双翼闪烁不定，他一个闪身就来到那个长老的面前，声音森冷，“你说什么？”
    被他盯上的长老面色惨白，后背只觉得寒风阵阵，声音有点儿哆嗦，“暗、暗器上涂了毒药，本来是对付那个小子的，谁知道她没有躲，就打在她的身上了，毒药遇血即溶……”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维克踢飞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在一副棺材上，里面的粘稠液体受到震荡泼了出来，对着他迎头溅落，溅了他满头满脸。
    上三族的人，体质都不会很普通，更何况神族那帮人对光属性是出了名的亲和，光属性天生自带治愈能力。下位面的毒，应该毒不死她……
    维克半眯起绿眸，对着被他踢飞出去的长老淡淡地说道，“你最好确保她能活下来。”
    ……
    正当众位长老面面相觑之时，很久没有作声的客卿长老突然走到维克面前，扫了一圈倒地不起的变异弟子，“大人，我们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些弟子从棺材里出来就接连遭到了两次重创，第一次拜叶琉枫所赐，第二次拜无殇所赐。而且心狠下来的无殇出手比叶琉枫要重多了，那些弟子全都在她的手上受了重伤，就算不是致命伤，凭借他们获得的那种特殊自愈能力也没有办法令伤势愈合了。
    要知道，强大到近乎逆天的无限自我修复能力是异能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升级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这种能力不再起作用，无法为他们愈合身上的伤口时，他们的修炼生涯基本也就到此结束了。
    换句话说，就算他们不死，现在这副伤痕累累的状态，也和废物没什么两样了。
    维克的目光慢慢转移到地面，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神形如波澜不惊的冰湖，无悲无喜，“没用了，杀了吧。”
    “杀了？会不会有些太可惜了？”客卿长老不太认同这种做法，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这些弟子还有救呢？
    这些人可占了这一批次试验对象的小一半啊，全杀了他们这次的损失就大了。
    维克的眼神冷酷起来，似乎很不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可这个人是自己的合作伙伴，又不能动手，只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剩者为王，把重心放在现有的那些人身上，他们才是我们本次最大的收获。”
    客卿长老听懂了维克的解释，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起来。
    叶琉枫和无殇的这一闹其实相当于在帮助他们，为他们做了一次免费的检验。最先被惊动然后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一部分弟子恰恰是没能经受住考验的那一批，而至今还在接受着药液的淬体尚未被惊动的剩下那一部分，才是真正经受住考验的一批，也是最成功的一批，因为他们全身心都在吸收药效，坚持到了最后。
    能把资源集中分配给最优异的人，这么想来，损失掉那么多人，从某种角度而言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了。
    几个长老动手，把那些在他们眼中沦为废物的变异弟子送向生命的尽头。
    ……
    “这样一来，十二分院的警惕性只会比以往更高，我们后续的计划很难再推进下去。”这也是唯一让他们担心的地方了。
    “未必是坏事。”维克明显没有客卿长老想得那么悲观，他的眼光比他们看得要深远得多。
    “他们回去以后一定会中断十二分院与长老院的一切往来，甚至会把长老院孤立起来。这么做，并不能完全起到他们预料中的作用，因为他们忽略了人类的求异心理。”
    他以第三方立场说出人类二字，在场的长老们竟然没有一个觉得惊异。
    他又继续说下去，“年轻人有一个特点，对什么感到好奇，很多未知的东西都想要去尝试一下。越是被禁止，越是会好奇，被百般禁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何况，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他们自己。”
    没有人能拒绝实力大幅提升带来的诱惑。
    这一点，维克始终深信不疑。
    所以，他们的计划，还会继续执行下去。
    ……
    家主府。
    叶琉枫从睡梦中幽幽醒来，坐起来的时候四肢百骸仍旧带着一股钻心的痛，疼痛迅速勾起了他昏迷前的记忆。
    居然是无殇打昏了他？
    虽然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但一想到长老院的仓库里摆放着那么多棺材，棺材里躺着的都是他十二分院的弟子，他心里的愤怒便难以遏制。
    “哎，你在做什么？”无殇刚端着药推门而入，就看到叶琉枫掀起被子准备下床的动作，吓得她立刻蹲下，把药放在原地，然后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伤还没好，快躺回去！”
    无殇及时按住了他，把他摁回床上躺着，掖住被角，不让他折腾。
    叶琉枫先后受了两次伤，这回是真的虚弱到家了，反抗不过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窝在被子里，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无殇依然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我告诉你，别说以你现在的状态，你就是全盛时期过去，照样是送死，有去无回。”她毫不客气地打击着他。
    也不是打击，事实就是如此。
    上位面的人，拥有着天生的修炼优势。
    她和维克正面交锋过，那人的身手深不可测，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从他的手下活着出来。现在想想，他当时居然肯放过他们，这不可思议的运气，简直像做梦一般不真实。
    这么想着，她掐了一把叶琉枫的胳膊，疼得他嗷嗷直叫唤。
    叶琉枫听她这么一说，表情立刻变得很沮丧，他知道无殇说的都是事实。
    那个偷袭他的人，实在太危险了，比他遇到的一切对手都要来得恐怖。他很少会灭自己威风，但这次他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一个现实：无论是身手还是计谋，他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怎么会有那种人的存在？
    他这个年纪所达到的高度，已经算是前无古人了，看维克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实力却足够碾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给他造成威胁的客卿长老。
    没有人是那个人的对手，他也不确定无殇在没有他的连累下，能不能打败那个人。
    说起无殇，叶琉枫立即联想到了一些画面，赶紧掀起被子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他身边的无殇，神色无比严肃。
    “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认识？”他怎么总觉得无殇和那个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过呢，看两人的眼神交流就感觉他们很熟的样子。
    无殇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不熟。”
    叶琉枫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熟他怎么会同意放我们走，他们明明都恨不得我们当场死在那里啊！”
    无殇诚恳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搞不明白维克的用意。
    看叶琉枫还是有所怀疑，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背后的势力不简单。当初我被绑架那会儿，好像听到过他的声音，我想他很有可能是知情者，就算不是绑架我和空雪的主谋，也必然了解一些内幕，所以我很想接近他，把这一切问个清楚，绑架我的人和带走阿若的人是同一个，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找到阿若。”除了她和维克均是来自上位面的身份没有提及，她把能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
    叶琉枫解开了困惑，却忽然陷入了沉默，垂下的睫毛在他的下眼睑投下一片深深的黑影。
    可是最后，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带他离开。
    他现在才意识到，无殇为了把他救出来，浪费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也许，她本可以套出线索去找安若了。
    “我知道了。”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然后不用无殇强制压着他，自己乖乖躺下。
    他从不怀疑无殇和安若之间的感情，连她都能克制住自己想去找人的冲动，他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理由忍不住？
    ……
    叶琉枫终于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他脑子并没有闲着，开始高速转动起来，想一切有可能的办法制止长老院的行动，拯救十二分院现在还蒙在鼓里的弟子。
    亲眼目睹了仓库里那么恶心的一幕，他总算明白了长老们的意图。原来他们是在用弟子们的躯体进行二次改造，把他们全部改造成那些没有多余情绪的人形怪物。
    “无殇，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这种粗人果然只适合打打杀杀，一碰到这种需要动脑想计策的问题就头疼，目光求救般地望向无殇。
    无殇把药端起，放到他的身边，“你现在还不适合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