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最终章】番外执念于一世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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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爱，不需要天长地久，只愿与你细水长流。
    ——一树繁花落尽，遍地满朝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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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艺兴。
    ——原谅我不得不这么做。
    再度睁开眼，也不过是办个时辰的事。
    看着倒了一地的御林军。鹿晗嘴角勾起一抹笑，低垂着的眼看不清他的情绪，长发如瀑，把他的脸没在了阴暗之中。
    其实他临走之前，回房里拿的就是下了迷药的酒，他从未想过要乖乖娶那位慕容家的二女儿，他从未想过要离开皇宫，只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罢了，只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乖乖的顺从并非他本意，只要是他所不想，就没有人能左右，就算抗旨，违天命，他也不会后悔，也不会在意。早已没了爱念存在的他，只不过是一副躯壳罢了。他这样做，只是想看看那人的神情。
    既然都不在意了，他都放下了……。
    可是，他放不下……。
    他踱步到张艺兴面前，看着他在梦里酣睡的模样，像个孩子，嘴里模糊不清的呓语着。他吃力地扶起他，扶到大树下阴凉的地方，以他舒服的方式靠着树干。
    “对不起，艺兴，我意已决，委屈你了……”他用纤细的手指拨了拨张艺兴额前凌乱了的发，“好好睡一觉吧。”这一罐酒下肚，起码得昏迷几个时辰。
    接着他去树林里换下了那张扬的绛色公服，换上了一身素衣，如瀑的长发也用象牙簪子绾了起来，眼里溢满了万丈星光点点，此刻，却被一身素白的他衬得越发显得妩媚。
    倏然，他莞尔，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眼睛微微弯起来，睫毛忽颤，像是坠入人间的天神。
    吴世勋，我来了。
    他抚摸着他心爱的马，“就帮我这一次吧。我需要你。以后，你摆脱了我，一定要寻个好人家，别委屈了自己，知道吗？”他温柔地用手梳理着它棕红的毛发。
    这匹马是皇上赐给他的千里马。真的很不舍得呢，他送给我的东西。可是，有舍才有得，这道理他明白的。
    他把自己之前带来的包袱驮在马背，包袱里面有他写给慕容家的信，等他们看到的时候，我大概也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也就无憾了。想到这，鹿晗略微用力地拍了拍马臀，轻轻地唤道：“快点去吧，往慕容家的方向去。”于是，千里马徐徐的向慕容家踱去。不用太快，也恰当的可以让慕容家准时的收到书信。
    昨夜突如其来的春雨降临人间，声势之大仿佛全世界的树叶都被冲刷地发亮。空气之间还弥漫着雨水的清新，令人神志清醒，沁人心脾。原本就是泥铺成的道路被昨夜的春雨冲刷之后变得泥泞，千里马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串脚印。
    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往返的方向奔跑，他没有走大道，而是穿过树林，身旁的荆棘草勾破了他的衣衫，微微湿润的风夹杂着青草淡淡芳香灌入我的鼻腔，风呼啦啦的刮过我的脸颊，却也不觉得疼。
    因为那个人，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吴世勋，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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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扰了林子里的鸟，扑棱着翅膀振翅高飞，抖落下一地夜雨晨珠。谁知，不小心一个趔趄，鹿晗扑倒在地，泥水沾染了他的衣摆，利石划破了他的脸，渗出鲜红的血来。
    他不在乎，他只想快点见到他。
    他没有停下来，一刻也没有，一念天堂地狱间，我已没了退路。
    束带早已脱落，乌发披散在颈间，着装也微微凌乱，衣摆脏兮兮的，被划破的地方也显而易见，身上也有多处划伤，唯有不变的，是他的那双眼，即使经历了这么多风霜，即使伤痕累累，却依旧不变，依旧明亮，似水，如镜，仿佛有一种可以穿透人心的力量。只不过，此刻，这双眼蒙上了一份期许，蒙上了一份哀凉，恰似湖上笼罩的浓雾，久弥不散。
    林侍卫看到他时，便是这样一副模样。
    他早就为他打点好一切，他也是这件事的唯一知情者。所以，他进出宫殿也不是问题。
    真的很谢谢林大哥，谢谢那个在他快乐时陪他笑，伤心时陪他同饮同醉，生病时过来慰问我的林大哥啊。只不过，拖累你了。
    他深知这样做会被砍头，但是，义无反顾。因为，这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鹿晗尽量走一些人少的长廊，一路躲躲藏藏，虽然也有一些侍女发现了他，但也没有仔细留意，十分忙碌的样子。就这样一路遮掩，终于到了他的偏院。
    他在门口朝里面观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以后，便掩了门，进了厢房。
    我鹿晗，竟然落到这个地步，怎如此狼狈？
    换好了衣服，正欲推开门，却听见外面有人走进，鹿晗躲到门后，轻轻拉开一条缝，透过微弱的光朝外观望，自己则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原来是小翠啊。
    鹿晗松了口气，渐渐平缓了心情，却也不想出去，他逃婚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的好，免得拖累更多的人。
    突然，院子里的门被推开了，一抹修长的身影跨步而入。
    吴世胤！怎么会是他！鹿晗瞳孔顿时收紧，一滴冷汗从他背脊上滑下。鹿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僵持着姿势看着外面的人，听着他们的谈话。
    “小翠。”吴世胤还是那么的玩世不恭，被勾勒的眼睛更显妖媚，眼角的那抹银线因为笑容微微上翘，仿佛会夺人心神似得。银色的头发不加拘束，随风嬉闹。还是那一身银色长袍，衬得腰身修长，上好的白银色绸缎绣攒银的暗线滚边，祥云蛇纹图案更显雍容华贵，腰间的羊脂玉玉佩一瞧见便知来者身份显赫。
    小翠见是来人，连忙行礼，“八阿哥吉祥。”
    吴世胤俯身，伸出一只食指轻轻抵着她的下颚，抬起了小翠的脸，“看着我，你对我是不必多礼的。”迎上小翠慌张害怕的眼神，拂袖作罢。
    “今日是难得一届的赏花宴，你可知？”他慢慢踱步到院子里。院落里的桃树开花了，朵朵嫣红缀满枝头，风吹过，无数花瓣旋绕着落满他的周身，落到地上，他的肩上，捎入乌发中。
    “奴婢自是知道的。”
    “小翠，这对我们是非常好的时机啊。”吴世胤继续用戏虐的眼神看着她，接着，他从袖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用纸包住的东西。
    “这是毒药，你置入桃花酒中，到时候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吴世胤递过去。
    小翠咬着薄唇，不说话，也毫无接下的意思。
    “怎么？不愿意了？之前让你给鹿晗下药你没有，我也不责怪，毕竟他是你心上人。现在让你给吴世勋下药，你也不肯。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全家的救命恩人。也别忘了，如果你的一句反悔，你家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里。捏死他们就如捏死蝼蚁一般。当初说要为我做一切事，忠心耿耿的人是谁！”吴世胤颈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双眼满是怨恨，像一匹发狠了的狼。
    突然又放缓了语气，像哄小孩子那般，靠近小翠，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满是惊恐的双眼里倒映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模样“乖一点，现在能接近皇上饮食的只有你了。”
    “是。”小翠压抑着自己颤抖的语气，接过了吴世胤手里的毒药。要不是为了家人，我能这么忍气吞声？
    小翠！原来你是叛徒！
    “哈哈哈哈哈，不要让我失望啊。”吴世胤伴随着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小翠打开了金琉龙纹酒壶，顿时，一缕桃花的香味夹杂着酒的酣甜在空中弥漫开来，她把药投进了壶中，盖上盖子，端起酒壶，扬长而去。只能看到一袭靛蓝色的长衫镶绣着银丝边流云文的滚边衣角拖地而去。
    此时的桃花酒，却已变味。
    外面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就连以前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曾有过害我的念头。
    其实，鹿晗不知道，就是因为他问小翠想不想出宫，待她很好，她才没有下手，终于放下了她手里的屠刀。正是鹿晗，用他千疮百孔的心捂热了她麻木不仁的心。她杀了很多人，很多人就是死在她这张迷惑人心的脸，成为了她的酒下亡魂。
    真的好冷。鹿晗双手环膝，蜷缩着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现在连他最信任的人也背叛他了，他还有何人可以相信？但是，他也感谢她当初没有杀他。
    ——别相信任何人。一切现在都要靠自己。
    这是他内心深处给他的回应。
    对，我要阻止她，我要保护他，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鹿晗起身，推开厢房的门，屋内倏然一片明亮，大片大片的阳光倾落在他的身上，在地面拉下长长的影子。
    现在，除了我和他，世界都是背对阳光的。
    ——而我，将逆光而行，让世界，对我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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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世勋此刻美酒在手，佳人环绕，载歌载舞，好不快哉。
    吴世勋左边坐的是皇太后，右边坐的是皇后，其他妃子们是按名分高低而排，世勋的妃子虽然不多，但也有三十来个，其实都并非他情愿，他并未有儿女情长，一切都是皇太后以绝食相逼才被迫纳入后宫。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因为仇恨，因为名分，因为嫉妒，最终都变成了凶狠毒辣的女人。而这些人，手底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本来是有五十名妃子的，现在，二十几名病的病，死的死，只要得罪了，就杀！他虽然知晓，但却未有戳穿，历尽一番整顿，才有所收敛。
    位于舞池正中央的，是乐女，最显眼的是正中央的乐女，身着一身轻如云雾般飘渺的纯白缎纱，风抚颜而过，吹起衣纱的衣角，那人恰似处于云里雾里之间，而我们，则是在雾里看花的旁观者。纤长的手指轻拨琵琶的弦，悠然动听的琵琶之音好像雨水击打于石上般轻泠。
    吴世勋轻轻笑了，吴世胤并未回席上，为什么？因为他早就看到了之前躲在厢房门后的鹿晗，他断然，今日赏花宴，必定有人血染万千桃花。
    吴世勋接过正飘零的桃花，朝池中的乐女踱步而来，食指与中指夹着那抹绯红，插入她的发间。其实并非想要如此，只是当他听到门外的熙熙攘攘，手就比脑快了一步作出了反应。
    “滚开！我要见皇上！”鹿晗一丝一毫都没有动作，光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就让人退步三尺。
    “放他进来。”
    鹿晗缓缓踱步而来，宛若灵蝶翩翩般优雅，气质由内而发。他负手而行，换了身着装的他显然不同。墨绿色绸缎长衫，外套一件青纱，攒金的袖边，人工绣制的麒麟图案盘在腰身，张牙舞爪，煞是惹眼。一头青丝自然披散，蓝色发带结在脑后，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明亮的眸子微微弯起，嘴角上翘妖艳到全世界。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这一句话，就足以诠释他所有的美好。
    进来，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吴世勋手掠过她的一缕乌发，任青丝滑落。心，有一个地方塌陷下去了。他在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朝他莞尔轻笑，“你来了。”
    不是问句，似乎早有预料。
    “托你的福，我才能站在这里啊。”没有用称谓，唇齿咬合之间，句句尖酸刻薄。
    鹿晗慢慢走近，长长的衣摆席卷着一地残花败叶，席卷过后，徒留虚无的空壳。
    吴世勋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重新坐回了他的位子，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吴世勋，这才是他本来的本来，这才是他的最爱。
    “呵。”一个字，打断了我所有的念与想。你赢了，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一厢情愿。
    鹿晗此刻已踏着满地嫣红来到了他身旁。
    吴世勋端起雕花檀木桌上的酒杯，打算一饮而尽，借酒浇愁。突然，一道黑影掠过，手里的金樽依然不见，抬头看，鹿晗已经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知道吗?我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个决定，才能如此毅然决然的离你而去？我要让你知道，我爱你，以世界为赌注，拼上性命，只愿君安。
    鹿晗喝完，把酒杯硬生生的扣在了桌上，声响之大惊扰了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魂魄。挥手一扫，桌上的美食，毒酒全都“咣当”一声落地。酒壶翻倒，酒全洒了出来，染了这良辰美景。
    “放肆！皇上的御酒也是你此等匹夫可饮！”在一旁的侍卫看不下去了，斥责道。
    “你疯了？”那个姓名为吴世勋的开口一句就是“你疯了？”哈，多么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鹿晗仰天大笑，伴随着笑声落地的还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毯子上，没了声响。笑着笑着，便哭了，你懂我现在的感受吗？你懂吗？一字一句说出来好像费了全身的力气。钻心钻胃的痛啊，五脏六腑都快裂开。
    “我疯了？我是疯了，你说啊，你说啊。”鹿晗冲了过去，像暴怒的狮子，揪住了他的领子。我想把最好的面貌呈现给你，这场戏，我演的好辛苦，好辛苦，可是你全不知道。
    吴世勋看着他此时的面容，已全无血色，眼睛也黯淡无光，嘴唇更是苍白。揪住他的纤长的手可以隐隐的看见发白的指骨。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削瘦？
    突然，他松开了揪着他得手，胸口一阵痛闷恶心，他只手撑住了桌子，只手压着胸口，以此减轻痛苦。眉头紧皱，细细密密的冷汗堆积在额头。他干呕了几下，觉得口腔一阵浓郁的腥味。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染红了地上的花瓣。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你怎么了”吴世勋的手轻轻的按住他的肩膀，鹿晗只觉眼前一阵黑，倒了下去。
    颓然倒地之间，他看见了吴世勋慌张急措而又无助的神情。是否已经足矣？看到你为我这样，就够了，就满足了。
    “快传太医！快！其他人都给朕滚出去！滚啊！没听见吗？”吴世勋发了狂的喊，嘶声力竭，他快步走过去轻轻扶起鹿晗的身子，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笑了，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马上又有更多的血不断涌出来。
    “别笑了，你给我好好的。朕命令你，你给我好好的。”其实好多次啊，幻想着从这个角度去看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庞，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命令有什么用？能活着的，自是会好好活着的，要死的，一个也逃不掉。
    他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到了他冰冷的皮肤，抚上了他的脸。
    “真好呢。”轻轻呢喃着，眼角不断有泪涌出，夹杂着鲜红的血，顺着脸庞流下。
    世勋反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也笑了，“今天，你真好看。”
    “是吗？我以为你不会注意到的。”他嘴角的笑不减，不用言语之间，已知对方要说什么。
    这身衣是他亲手送给我的，我记得很清楚，真真切切的刻在脑海里，他的笑，他的指骨分明。
    如今，却是我穿上这身衣，用自己的手在他的面前了结，没想到吧，御赐青衫竟变成我的丧服。
    “不要怪任何人，是我自愿的。”他轻轻拭去了世勋眼角的泪。他死了，小翠也不会受到牵连了。吴世胤不就是想拿走吴世勋的命吗？一命抵一命，也是可以的。
    “好好提防着吴世胤。”他正视着他的脸。
    “好好地活着。”吴世勋，你记住，这一世，是你负了我。
    “我不要，不要，我不会听的，你好好活着，太医就要来了，你好好活着！”吴世勋更加急切，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块，最后一句，是他的命令，他不可以违抗的，不可以！没有一个人可以！
    “别再挣扎了。没用的。”鹿晗缓缓的合上了双眼，别过头去，不再去看。“你好好活着便是。将来当一个好君王。”
    “这一世，你就恨我吧，恨我先走，吴世勋，我爱你，来世，再见，直到白头……”原本被握着的手缓缓下垂，无力的垂在了他的身旁。
    看着怀里的人没了血色，没了气息，他的眼泪停留在脸上，“鹿晗！鹿晗！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啊！我爱你，很久很久…。。”他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怕一松手，便随桃花消散。
    我爱你，三个字，短短的三个字，却用尽了他的一生，怀里的人，再也听不到。
    伴随着他离去的，是一树桃花落地的悄无声息，还有一颗心，一颗浸没于冰冷深海的心，支离破碎，随着桃花而去。
    他走了。别无留恋。
    春去秋来，我却只执念于这一世之间，执念于我们的点滴，让我如何在这深秋的寝宫里没了温度，让我如何苟活？
    鹿晗，那，我们来世再见，不远千里，定把你寻……
    【执念于一世之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