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年一度的戏剧节汇报演出终于开始了。
    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把这样的活动安排在周一，于是直接导致了全高一年段的学生一整天都无心向学，从下午开始，学校里就弥漫着一股纵情享乐的气息。
    老师们也可怜学生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间，所以从下午第二节课开始就任学生自由安排，一时间，教学楼的一二层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穿着民国旗袍的女生，戴着小鹿头饰的男生，有的披着中二到极致的黑色披风，有的脸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妆容。
    陆思恺也早早到多功能厅化妆室候着了，文娱部给这次晚会的主持人请了化妆师，此刻，他们四个人集合完毕，草草吃了一点点心垫肚子，便把自己丢给了化妆师，任对方刷子沾着各种化妆品在自己脸上飞速舞动着。
    陆思恺的妆自然是配合今晚的造型设计的，走清新典雅路线，但考虑到舞台效果，还是化得比日常妆“重”一些，本来就大的眼睛在眼线、眼影鬼斧神工塑造下，更加水灵逼人。
    她化好妆，便坐在化妆室一角，拿着主持稿认真地看起来。
    虽然已经背得挺熟了，但陆思恺习惯用最大的努力做好每件事，所以这会儿依然没能松懈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自己在练习着。
    秦颂也结束了自己的妆容，给男生的化妆本来就比女生简单一些，加上他本来先天条件就好，不过既然要上台，他一直戴着的金边眼镜摘下了，应该是戴了隐形，陆思恺第一次见他脸上没有东西，觉得好玩，于是便多看了几眼。
    他被女生探视的目光激起了好奇心，弯着嘴角就凑上去，“怎么？我好看吗？”
    “切，”陆思恺嫌弃地撇撇嘴，这秦颂也太自恋了吧，普通好看的人化完妆也只会是比普通好看稍微再好看一点的好看，他还以为自己美若天仙翩若惊鸿影呢，“一般吧。”
    “你要求这么高？”
    秦颂挑起眉，自己也知道自己很没趣地又说道，“难怪你喜欢王俊凯，他确实长得比我好看。”
    陆思恺：“……”
    她在心里偷偷给自己抹汗，总觉得王俊凯魅力大成这样，连秦颂这家伙都舍得开口夸了，现在这腐气弥漫的社会，阿俊长得这么好看很危险呀！
    然而陆思恺不动声色地复又低头看手上的主持手卡，竭力装出完全不在意的语气，“他也就一般吧，虽然是长得比你好看，……唉，你看看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注重外表哪？更重要的是心灵美好不好？求求你们打开心灵的窗户，多去发现别人的内在美……”
    “你屁话怎么那么多呢。”秦颂一把抽出陆思恺的手卡，把她的絮叨打断。
    陆思恺一面震惊于这家伙果然是斯文败类，摘掉眼镜就飙脏话了，一面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送他，“你屁话才多呢，把手卡还给我。”
    秦颂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几张卡片，“你都背熟了还看什么。”
    “我乐意，”陆思恺跳起来想去抢，结果秦颂被女生这么一蹦一蹦，忽然玩心大起，仗着自己个高，把手卡拿在头顶就好整以暇地盯着陆思恺笑，陆思恺这么个小矮人怎么可能拼得过185cm的大高个，蹦了几下脸都涨红了，“关你什么事！”
    秦颂捉弄心理得到满足，就大发慈悲把手卡还给了陆思恺。
    看她低头整理几张卡片，他又忍不住轻轻蹙了下眉，语气里有些不解，“很久以前我就在想了，其实你挺聪明的，不用那么认真也能维持好成绩，干嘛老一副认真得不行的样子，搞得别人以为你是靠死读书才当上年段第一的。”
    在八中，陆思恺和秦颂两个名字是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的。
    一个永远的年段第一，一个永远的年段第二，前者往往是学生们口中的“模范优生代表”，认真听课，刻苦刷题，而后者则是天才少年的设定，作业不好好写，卷子填完就趴桌上睡觉，就算文科奇烂无比，可大家就是觉得，……秦颂比较厉害。
    这个世界天生推崇天才，贬低努力。
    因为天才往往代表少、稀罕、猎奇，而努力则是大众、乏善可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秦颂偶尔会听到一些人夸他，明着暗着讽刺陆思恺都是硬读出来的成绩，借以表达自己对秦颂“高智商”的羡慕之情，他只听着，淡笑不语，并没有真的往心上去，可实际上，……也有点嗤之以鼻。
    “认真”这个词放在现在的社会，有时候甚至都不是褒义词了，秦颂承认自己看到过于认真的人，往往会从那人周身的“气场”里嗅到一点略显愚蠢的气息来。
    一开始他也觉得陆思恺的成绩99%靠刷题，但时间长了秦颂就发现，陆思恺只是习惯性保持一种努力的状态，就像她明明已经很熟悉平面几何的所有题型了，却还是每天都写一点相关的题目，以确保自己没有遗漏知识点。
    只是也许是因为性格开朗的缘故，所以她那点“就算有一点点不好的可能都要努力消除”的“拼命”，落在秦颂眼里，反而显得可爱了起来。
    可他又忍不住替陆思恺觉得累，因为秦颂始终觉得，有些事情是根本不值得这么低姿态去对待的。
    年段第十也一样上得了p大，有必要吗？
    迟到一会顶多被训两句，有必要吗？
    有些事情想做就做吧，考虑那么多，有必要吗？
    对于天赋确实高人一等的秦颂来说，这些努力都令人费解。
    于是此刻，他终于把这个放在心里许久的疑惑问了出口。
    陆思恺听到他这么说，并没有生气，其实主要是因为这种评价她听得多了，早就已经习惯了，她抬头，瞥了一眼秦颂，也露出了一脸不解的表情，惊讶道：“我就是靠死读书才当上年段第一的啊，怎么啦？法律规定死读书的人不能当年段第一么？”
    秦颂：“……”
    他就知道，他和陆思恺不是一个星球上的物种，是根本无法沟通的！
    陆思恺见秦颂被她噎得脸色黑下来，就开心了，秦颂不开心她就开心，忍不住就笑得特别得瑟，正想扭头去看看陈斯化妆化得怎么样了，大大扬起的嘴角却在看到化妆室门口的男生时僵在了脸上。
    ……他怎么来了？
    陆思恺登时一阵慌乱。
    然而比起慌乱，陆思恺心里随即又闪过了被雷劈都不足以形容的震惊。
    王俊凯这造型是什么鬼？？？
    -
    “你是说，你们班表演《傲慢与偏见》，你演的不是达西，而是最开始那场舞会里的……路人贵族小姐？”
    陆思恺双手撑在桌上，扶住自己要掉下来的下巴。
    王俊凯表情很臭，半天才应了声，“……嗯。”
    也不知道他们班哪个人才想出来的招，知道平行班的英语水平肯定斗不过竞赛班实验班，就开始整一些有的没的幺蛾子，剧本一开头的这场舞会，他们班的文娱委员、本次戏剧节的19班导演兼编剧指派任务，除了主要角色外，舞会里的群演均为反串，男生扮待嫁闺中的欧洲小姐，女生则穿上马甲，演18世纪时的欧洲小青年。
    不过说是这么说，毕竟这些反串角色只是群演，把服装开销都花在这上面未免太不划算，所以王俊凯现在身上穿着的这套只是仿照新洛可可时期克里诺林裙（crinoline）的样式，收腰，裙撑较大，其它细节就经不起推敲了。
    为了配合服装，19班还下了血本，给每个反串群演都买了假发套，王俊凯的新发型是“中分黑长卷”，柔顺地披在肩上，上面还配了个猫耳形状的蕾丝发带，真是要多娇俏有多娇俏。
    可惜再娇俏的造型，配上男生此刻满脸的焦躁，都显得……
    特别娇俏！
    陆思恺笑得整个肩膀都在抖动了，“别说，其实还真的挺好看的哈哈哈哈……”
    王俊凯瞪她，“你就幸灾乐祸吧。”
    “我哪有，”陆思恺狡辩，因为笑得太欢，她眼睛里都要笑出泪花了，可是由于已经上好妆，怕晕妆，她只得手指摁在眼尾处努力控制泪花的走向，“哎哟不行，笑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这可是刚刚才化好的妆啊。”
    她嘴角翘起，一排白白的牙齿露出来，眼睛弯成月牙形状，两只手指摁着，像跟人撒娇的可爱小孩，王俊凯本来很讨厌自己这一身装扮的，但看陆思恺这么开心，于是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嘴角抿了抿，他的眼神里蹦出来一些从未有过的柔软。
    只是这柔软有一点克制，是悄无声息的，万籁归于静寂。
    陆思恺笑够了，好不容易停下来。
    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王俊凯，她眼睛里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得干净的笑意，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有一些不对劲。
    她和王俊凯的关系，其实还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昨天男生跟她表白被秦颂打断，所以事实上，他们此刻理应还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阶段。
    陆思恺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王俊凯不提，她又能说什么呢？
    正愣神间，陈斯从休息室门口探进脑袋，冲陆思恺喊了声：“思恺，在做什么呢！”
    “啊？”陆思恺周身一顿，有些疑惑地扭头。
    陈斯表情急切，“我们几个打算趁着还没开始在化妆间再对一遍台本，就差你了。”
    “……”
    什么时候说的要再对一遍台本啊……
    陆思恺懵，不过再对一遍也好，凡事总是万无一失比较好不是？
    她扭回脑袋，想跟王俊凯说声抱歉，男生却先于她站了起来，“去吧，我也该走了。”
    “哦……”陆思恺愣愣的，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陈斯看到陆思恺答应了，放下心就先跑了，徒留陆思恺与王俊凯二人，一步比一步慢的，好不容易走到门边。
    陆思恺抬头，正好迎上男生垂下来的目光。
    那目光幽深似井水，又轻快如明月。
    她不由得心里一颤，撇开头去。
    王俊凯却凑到她耳边，不容她躲闪地轻声说了句，“演出结束后等我。”
    他的声音低低的，混着微妙的热气，令陆思恺的心像被雾气打湿的一片云。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急忙想拒绝，可王俊凯却揽住她的肩膀，属于少年身上灼人的温度像一粒瞄准陆思恺的子弹，令她忍不住一阵颤栗。
    王俊凯又接着低喃道，“你今天……真好看。”
    [第三期原作：卷毛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