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命比纸薄(上)
倪天高冷笑道:“是又如何?”应天魔剑以攻对攻压得楚天透不过气来。
楚天情知不能跟倪天高硬拼,但对方的招式沛然莫御,根本不给沉鱼落雁身法有丝毫的闪遁空间,几次想脱出战团略作喘息,均被应天魔剑挡了回来。
在此等不利情况下,楚天的心绪愈发冷静下来。他敏锐地预判到每一丝潜藏的危险与陷阱,苍云元辰剑与日照神拳趋吉避凶,将平生所学在生死关头发挥得淋漓尽致。
需知圣阶高手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绝非通过单纯的打坐炼气所能提升,更要紧的是一个“悟”字。修道即是修心,心到则功成。若是一味埋头苦练不参造化之道,譬如缘木求鱼刻舟求剑,劳役一生终不可得。
传闻之中古有大贤曾终日坐对家中一片竹林思悟大道真义,十数年间任是废寝忘食如痴如醉奈何一无所获。忽有一日夜深蟾鸣之时,心中突有所感豁然开朗,在一霎那里劈破旁门见月明,是为佛家所说的“顿悟”,文人所称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
正因如此,许多修道之士潜心修炼数十年,亦无望达到圣阶之境,非力不足,实心不到。
反之似楚天、晴儿乃至峨无羁、海笑书、洞寒山这般正魔两道的年轻弟子,尽管入门修道的年头不长,但一有名师指点,二有诸般历练,加之本身悟性出众,反而能一日千里后来居上,从而以弱冠而立之龄跻身圣阶一流高手之林。
只是修道如爬山,越到后来便越是艰难,往往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里苦悟不得,再无寸进。譬如三大魔府的众多家老家主,抑或正道五大派的名宿长老,均算得天资超卓之士,突破圣阶如拾草芥。但再往前走,多半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最终真正能勘透大道真谛羽化飞升的不过是凤毛麟角。
对他们而言,出世入世皆乃修炼——闭关参悟是修炼,吃饭睡觉是修炼,跋山涉水是修炼,甚至听一曲歌赏一幅画也是修炼。至于生死一发间的灵光乍闪,与强敌激战中的一念勃发,更是弥足珍贵可遇而不可求。
如楚天入道不过五年,赫然已臻至抱朴存真之境,看似顺风顺水仿有上苍眷顾。然而他这五年间历经了多少生死磨难世情坎坷,流过多少血出过多少汗,惟有自己知道
此刻他单枪匹马力战倪天高,心中抛弃生死之念,更不在意胜负荣辱,彻底放开手脚与强敌周旋,料峭六剑、日照神拳、沉鱼落雁身法等如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斗到酣畅淋漓处浑然忘了什么招式功法,兴致所至一拳一剑风雷隐隐白云出岫,奇招妙手层出不穷。
倪天高鼻子里重重一哼,面色冰冷。他恶战多时遍体鳞伤,仅剩一条左臂尚可运转,体内又有奇怪禁制发作,可谓内外交困疲态尽显,本不欲妄动真元以免加重伤势,但见楚天越战越勇直将自己当作了陪练,竟比那些鬼帝、元老还要难缠,若不施展雷霆手段只怕反要折在这后生小辈的手中。
“唿——”他的体内神光大放,如水银泻地般灌注在应天魔剑之上,剑锋“呜呜”低啸如雷神暴怒,画出一道扭扭曲曲残缺不全的光圈劈斩楚天。
这一剑看似孩童随手涂鸦的圆圈招不成招形不成形,却比那些中规中矩气度森严的招式要厉害万分,每一点残缺都暗藏无数玄机变化,千百个节点凝合起来仿似穷尽了天下所有剑法的菁华,不论对手如何拆解都在其计算之中,最终难逃一劫。
“抱残剑式!”楚天眼睛一亮,心里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斗志昂扬跃跃欲试。
他早就听幽鳌山说起过,《北冥盛典》中有一门“抱残剑式”,堪称魔门剑法至境,较之号称神陆第一的海空阁“济世剑诀”亦不遑多让。
倪天高的应天魔剑这一展开,就如同成百上千招的剑式同时攻到,漫天杀机万箭齐发,灵台之上处处警兆迭现,好似生出三头六臂来也不够用。
防不住,那就索性不防!拼命就是。
他想也不想犹如飞蛾投火一头撞进扑面而来的剑光里,顿觉眉心、咽喉、胸口、小腹、四肢……锐利的剑气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袭来,甚至背上也有。
但楚天压根不管,苍云元辰剑直来直去借助身势前冲猛刺倪天高心口。
管它千剑万剑,对楚天而言,杀一个人其实一剑便已足矣!
倪天高的眼深处此刻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懊恼,如果此刻他还有一只手又或一条腿,便能轻而易举地封架住苍云元辰剑,然后用应天魔剑将这小子戳成千疮百孔的马蜂窝。
可惜,他仅就剩下一条握剑的独臂,不得不回转剑锋“叮”地点开苍云元辰剑,剑势如余音绕梁顺势飞削楚天胸口。
“铿!”楚天运起不动如山印硬接应天魔剑,身躯被震得朝后翻腾,双腿如锥破囊猛踹倪天高小腹。
倪天高拧腕摆剑,应天魔剑在空中划过一圈扭扭曲曲宛若鬼画符般的弧光罩住楚天双腿,立意也要将这小子打成残废。
孰料楚天挺腰抬身,振臂掷出苍云元辰剑激射倪天高眉心。
如此一来倪天高的应天魔剑虽然能够绞碎楚天的双腿,但头颅也要被苍云元辰洞穿。任他神功盖世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险,剑光一闪叮地激飞苍云元辰剑,身形急速飞退堪堪躲过楚天的这式“兔子蹬鹰”。
楚天纵身长臂虚摄苍云元辰剑,不料倪天高猛抖袖打出一把魔砂。
楚天赤手空拳不敢硬接,身形遽然凝缩瞬间消失得渺无踪迹,魔砂“哧哧”走空。
“须弥洞天!”倪天高一记冷笑,灵觉探查到楚天气机,应天魔剑凌空劈斩。
“铿!”红缨曼舞,定界魔枪横空出世抽击在应天魔剑上,晴儿再次上阵,面对倪天高无惧无畏,绽动枪锋横扫千军。
“吃里扒外的丫头,我要你何用?”倪天高明显觉察到自己真元大损,已压制不住体内的禁制发作。若不能在半柱香内杀尽所有敌手觅地休养,必会丹灭元消,多年的雄心壮志、宏图伟业必将付诸东流。
“叮叮叮叮——”应天魔剑绕动定界魔枪飞转,一道道光圈不断斩切在枪杆之上,绞得魔枪一阵乱颤不能自己,剑锋如遍地寒霜映月直压晴儿。
“叮!”碧芒电闪,珞珈手持发簪破空而至,点击在应天魔剑上。
应天魔剑微微一颤,晴儿一声冷叱定界魔枪如脱缰野马挣开魔剑禁锢激弹而起,枪锋闪烁反攻倪天高。
倪天高反转应天魔剑磕开定界魔枪,冷眼一瞥珞珈道:“你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珞珈对视倪天高,缓缓说道:“你要杀的是安天王,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屁话!”倪天高竟爆出粗口道:“她要反我,难道我便不能杀她!”竟是功力剧烈损耗之下心魔渐生状若疯狂。
楚天身形闪现摄过苍云元辰剑道:“你现在唯一能杀的就是自己!”
倪天高不耐烦地冷喝道:“你给我闭嘴,去死!”全身如火焰般燃烧,一边猛烈喘息咳嗽,一边施动抱残剑式飞袭楚天。
楚天正是要激怒倪天高,以免他主攻晴儿又或珞珈,见对方向自己扑来心下夷然不惧,苍云元辰剑祥云翻卷横扫六合。
就在两人即将接战之际,突听云柱外雷声隆隆虚空颤动,一道道金红色的万丈光芒穿透层云照射进来,好似有千军万马在攻城掠地阪荡天下。
众人俱都一怔,只在霎那间便瞧见八匹神骏天马闯入进来,一辆金煌煌的战车仿似来自幽冥地狱,燃动绚烂火焰焚云蒸气视罡风狂澜如无物,横冲直撞碾压过来。
在那战车之上四位身穿白衣如雪胸绣九焰的护教法王傲然屹立,护卫住端坐在正中的魔教教主林隐雪,神威凛凛气冲斗牛。
“唿——”未及楚天等人反应过来,战车光芒暴涨,一排排刺目金焰排山倒海无分敌我汹涌而至。
金光如剑,焰炽如日,仿似不知是多少位圣阶高手的联袂御剑一击。
楚天见状不由骇然,他数日之前还曾坐在这冥狱战车之上,被魔教以八旗迎宾之礼迎上君临峰,却也未曾料到此车竟有这般天地不挡之威!
当下无暇去想林隐雪何以驱动战车向众人发难,苍云元辰剑转势自保。剑气激荡“啵啵”绞动魔焰,全身却似坠入火炉灼热难耐,急忙再运不动如山印护体,向后飞退趋避。
天马长嘶车轮滚滚,幽冥战车风驰电掣毫不停滞,穿过战团迅即没入云柱的另一端,前前后后现身的时间加在一起亦绝不超过一个呼吸!
“林隐雪!”忽听安天王一声怒哼仗剑直追,再看金光动荡之处,倪天高赫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晴儿见状说道:“哥哥,我们追!”
珞珈横身拦住两人,摇头道:“不能去!”
晴儿秀眉一扬,冷冷喝道:“你若怕了,只管留下。让开!”
珞珈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又渐转懊恼,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淡淡悲哀,最终目光落在楚天脸庞上,伸手握住他的手坚定道:“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