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承诺(上)
冷月如钩,夜凉如水,喧闹了一整日的上清宫渐渐恢复了宁静。
一阵阵萧瑟秋风吹过,依稀送来远处隆隆轰鸣的海潮声,一如此刻人们澎湃不安的心绪。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众多的宾客滞留在上清宫中,焦灼地等待着传回最新消息。
然而前往追杀翼天翔的各派高手陆续回返,有人甚至追出了三千余里直抵陆地,却终究没能截下他。
按照楚天的本意,此间事了他就要前往君临峰探望晴儿,顺便设法向林盈虚求取云麓圣泉为洞天机重塑肉身。
但如今翼轻扬受刺激过度陷入昏迷一直未醒,而洞天机重返禹余天,有心整顿门户,说不得只能在此地盘桓几日了。
他找来了几坛禹余天收藏的美酒,坐在灯下自斟自饮,一边等待翼轻扬苏醒,一边和元辰虚境里的洞天机百无聊赖地闲谈。
“老洞,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翼天翔会顺手宰了洞寒山?”
“他杀洞寒山做什么?翼天翔的头脑很清楚,他绝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洞天机笃定道:“何况给洞寒山这小子尝点苦头,对他将来只有好处。省得他整天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晃身出了元辰虚境,又道:“我老人家呆在里面觉得气闷,想出去随便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楚天晓得他必定有事要办,也不去多问,只道:“你的元神没有元辰宝珠庇护,恐怕时间稍长会伤到元气。”
洞天机哼了声道:“放心,我老人家知道自己有多‘娇贵’。”
忽地他冲楚天笑了笑道:“好好看顾这丫头,你可是答应了翼天翔要给人家做护花使者。若出了差错,小心人家的亲爹和养父一块儿杀上门来。”
楚天没好气道:“我不担心这个,你还是多想想如何救回自己的曾孙子吧。”
洞天机不以为意道:“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明日天亮以前这小子准定回来。”
他正欲行出抛花小筑,就听楚天在身后叫了声:“喂,老洞!”
洞天机不耐烦地回头道:“你小子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还有啥事?”
楚天反手拔出苍云元辰剑呼地丢了过去,说道:“拿着,借你用。”
洞天机怔了怔,没想到楚天居然会将苍云元辰剑借给自己以藏元神。
他心知肚明,这柄苍云元辰剑对于楚天而言等若性命,如今却完全交付在了自己的手中。
洞天机嘿嘿笑道:“你不担心我老人家起了贪念收了这个宝贝占为己有?”
楚天没理他,举起碗喝了口酒道:“月黑风高,小心迷路。”
洞天机元神一闪遁入元辰宝珠中,魔剑晃晃悠悠往外飞去,远远传回他的话音道:“迷路?我老人家闭起眼睛都不会走错,哎哟要撞——”
楚天一笑,回头望向睡在床上的翼轻扬,忽然觉得或许惟有此刻她才不会感到痛苦。
小羽从被子底下探出小脑袋,冲着楚天眨巴眨巴眼叫道:“孙子,孙子!”
楚天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看来凡事有利有弊,言多必失啊。
察觉到小家伙眼巴巴瞅着自己碗里的酒,他心头微动问道:“想喝?”
“想喝,想喝!”小羽忙不迭地点头,露出一副猴急模样。
“那就来一点儿?”楚天倒了一碗酒,笑着招手道:“来吧。”
“来吧,来吧!”小羽迫不及待地飞上桌,差点一头栽进碗里,忙刹住身形用小嘴贪婪地吸吮酒汁。
“咕嘟咕嘟”没几声响,满满一海碗居然被这小家伙一饮而尽。
楚天愣了愣,看它意犹未尽的样子,也来了兴致,便又倒了一碗道:“小东西,我们比比,看谁更能喝?”
谁知这小东西丝毫不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独自喝完了大半坛酒,雪白的羽毛上光晕流转竟是越喝越神气。
楚天大感有趣,砰地拍开第二坛酒的封泥道:“好,接下来看咱们谁先醉倒?”
当下一人一鸟你来我往喝得不亦乐乎,直把一坛坛烈酒当作了白开水。
楚天的酒量本也不大,奈何近墨者黑,每日和幽鳌山、峨无羁混在一起,除了喝酒还是喝酒,而今三五斤白酒下肚,端的面不改色。
哪想眼前的这只鸟看上去挺小巧,连灌了两坛酒后兀自毫无反应,只顾埋头豪饮鲸吞。楚天见状不由怀疑,这小东西喝下去的酒到底去了哪里?
正喝得酣畅淋漓之际,忽听抛花小筑外人声沸腾脚步频仍,黑夜里一支支火把攒动,不知有多少人往这里涌来。
楚天一怔,暗自舒展灵觉往外探查,却见来的都是些正道年轻弟子,其中又以龙华禅寺的凡尘和尚等人为首。
转念之间,楚天便猜到了这伙人的来意。
这时便听凡尘站在抛花小筑外洪声叫道:“楚施主,贫僧凡尘有事求见。”
楚天慢慢放下碗,醉意上涌油然一笑,心道:“眼睛一眨,小贼变施主,这些和尚的脑袋倒也灵光。”
他拍拍小羽的脑瓜儿,说道:“你在这儿乖乖照料你家姑娘,我去打发他们。”
他脚下虚浮摇摇晃晃推门而出,站在廊檐下低头望向凡尘。
凡尘见到楚天出来精神一振,说道:“楚施主,不知翼姑娘是否醒转?”
楚天嘿嘿低笑道:“小和尚,你何以关心起翼姑娘来了?”
凡尘双手合十道:“不瞒施主,翼天翔那恶贼裹挟洞师弟逃出禹余天,至今了无音讯。一旦让他脱逃成功,势必后患无穷。奈何此贼性情坚忍,且诡计多端,极不容易围捕,因此之故——”
凡尘身后站立的一名碧洞宗年轻道士似嫌他说得罗里罗嗦,当即接口道:“因此我们要用翼轻扬引蛇出洞,令翼天翔自投罗网!”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凡尘向楚天躬身施礼道:“楚施主,请你交出翼姑娘,贫僧感激不尽!”
楚天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抓不到翼天翔,因此之故要用轻扬姑娘来出气,是不是?”
那碧洞宗的道士似乎已料到楚天不会轻易答应,朗声说道:“莫非楚兄忘了,就在几个时辰前,翼天翔还言辞咄咄陷害于你?他虽然独自逃脱,谁能担保翼轻扬与此事无关?说不定,这丫头就是翼天翔故意留下的眼线!”
楚天对名门正派素不感冒,之前遇到诸如苏智渊、朱雀真人之流,行径卑劣,手段下作更是让他深恶痛绝。及至见到洞天机,巽扬剑等人,他对正道的厌恶之感才稍稍消去些许,但见这小道士满脸正气,义正严辞,说的都是大道理,其实就是要拿一个刚刚深受打击的无辜少女开刀,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扬声笑道:“好得很,如此说来,若我不答应交出翼轻扬,你们却要将楚某当成是翼天翔的爪牙了?”
眼看要说僵,一名禹余天的女弟子急忙道:“楚公子莫要生气,止念师兄心直口快,却并无恶意。我们也不会为难翼师妹,只想要洞师兄平安归来,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望楚公子多多体谅!”
楚天问道:“你们来此讨要翼姑娘,各位掌门可曾知晓?”
凡尘回答道:“诸位掌门均在追查翼天翔那恶贼的下落尚未返还。”
那止念道士冷着脸道:“楚公子,只要你交出翼轻扬,诸位师长那里自有我们前去解释清楚。”
楚天正眼都不扫他一下,口中哼道:“果然,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大王。”
止念道士怒道:“楚天,我们好言相求,你却恶语中伤,这是何道理?”
那禹余天女弟子又道:“楚公子,我们晓得你曾答应翼天翔要替他照料翼师妹。但此一时彼一时,洞师兄危在旦夕,觉渡大师的血仇也——”
“你不必废话。”楚天站直身子,斜眼睥睨楼下数十人,说道:“翼轻扬就在我身后的屋里——谁想碰她,过得我这关就是!”
凡尘为师复仇心切,却深恨自己力有不逮无法手刃翼天翔。他强压怒气,说道:“楚施主,你一意孤行,莫非当真不把我正道各位弟子看在眼里?”
楚天借着酒劲哈哈一笑道:“正道精英,老牛破车,何足夸道。想出手你们尽管一起上,却不必喋喋不休,想着给楚某加点调料!”
止念道士勃然大怒道:“楚天,就算你没害觉渡大师,大师却是因你而死。你身为北冥神府弟子,屡次助纣为虐,如今又跑来禹余天肆意妄为,是可忍,孰不可忍!”丹田提起身形飞纵,手中拂尘一扫“啪”地抽击而出。
楚天赤手空拳浑然不惧,看清止念道士的拂尘来势,右拳一记“末日光照”直撄其锋。
“啵!”尘丝应声爆开,止念道士口中低哼侧身避过拳风,左掌单骑突出朝着楚天的胸口斩落。
哪知楚天的右拳余势未尽连绵不绝,骤然化作一招“拨云见日”,在拂尘上一推一引,反撞在止念道士的左掌上。
止念道士身躯一震,就看到一个硕大的拳头在眼前倏然定格,“砰”的砸中面门。
止念道士顿时一声痛呼口鼻开裂鲜血长流,身体飞跌出去。
楼下众人禁不住暗自一凛,止念道士的修为堪比碧洞宗二十八宿,居然在一个照面间就大败而回!
几名碧洞宗弟子不由得同仇敌忾,高声呼喝道:“大伙儿一起上,今夜说什么也要捉住翼轻扬!”